第十一章
整个关于暗花的事件就算画上了句点。
刑闵因为在此次行动中表现出色,升了一级。萧九韶却因为飙车事件而写了一个月的检讨。
褚青蘅在之后的一个工作日回到局里,提交了离职的申请。
接收她离职申请的人是刑闵,他连看都没看,就直接在意见栏里签了同意两个字,又龙飞凤舞地写上自己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你是来玩票的。”
褚青蘅拿回那张表格,却坐着没动:“就算玩票,也好过你把自己的影像拼接到星展集团的监控录像里去。”这件事,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干脆又回到星展去调查最近是否有人看过这段录像,结果里面的登记名字里赫然就有刑闵。
刑闵微笑:“我就是希望你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来麻痹真正的暗花。”
“所以你让你的夫人来跟我扯什么彩票中奖的事情?”
“关于这件事,我卖掉了家乡的房子,正式落户在这个城市,以后我也算是这个城市的新居民了。”
褚青蘅问:“那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怀疑萧九韶的?”
“就在黑匣子找到的时候。我原以为暗花就在我们两个人之间,但是我知道自己不是,那么不管这个结果再匪夷所思,就只能是他了。可是黑匣子的事情一出,我问他,要不要停止对于暗花的追查。他却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必须找下去,因为我们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大了。”刑闵握着手中的签字笔,“他不是暗花,那么必定是我之前的推测在哪里产生了错误。”
褚青蘅忍不住评价道:“你真会使诈。”
“你错了。”他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再把纸张折叠起来递给她,“其实你的刑闵叔叔比你想的要聪明。”
褚青蘅摊开那张纸,看到上面写的“深藏不露”这四个字,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你还想当我的长辈?我可不会叫你叔叔的。”
“我不是想听你叫我叔叔。”刑闵依然保持着微笑,“让你这个二世祖叫我叔叔有什么意思?你自己说说看。我是想听另一个人这么叫我而已。”
“我才不是二世祖!”
“你是的,谢家那小少爷虽然一直被称为二世祖,其实他才不是。”
“谢允羸也不是谢家小少爷!他还有个谢叔叔在五十四岁高龄生的弟弟!”
“唔,他是草包,连二世祖都不配。”
“……”
褚青蘅签完字,在外面给萧九韶发短信:“Arthur,中午我请你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吃饭,你是否有空?”
对方并没有回应。
她顾自来到那家街角的茶餐厅,点了跟上次一样的套餐。
可是手表上的指针已经超过了他们上次会面的时间,他还是没有出现。她以为他不会来了。
然而当她抬头的时候,只见他站在自己面前。他还是一身黑西装白衬衫,右手的石膏还没有拆。他从服务生手里拿过冰奶茶,放在她的右手边,又接过青柠檬水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安然落座。
褚青蘅想了想,先开口道:“上次,也是在这里约见你。”
萧九韶看了看边上的餐单,颔首:“连点的东西都一样。”
一段空白的沉默。
褚青蘅勉强笑了笑:“我早上去办离职手续了。”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微博。”萧九韶缓缓地道,“你废弃不用的微博又开始用了,还加了S大的一位药品研发方向的教授。那位教授这几天跟你有互动,不过这位教授……”他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敢苟同地在后面那句话加重了音,“任职至今,从来没有任何建树,就连花钱买的论文发表位上的文章都是陈词滥调。”
褚青蘅倒是不太在意:“还有呢?”
“但是他最大的兴趣是参加商业酒会,我想你作为星展制药的自然人股东,他自然会很愿意无条件地把你招入自己的麾下。”
褚青蘅赞叹道:“很正确。我开始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为什么不会来?”
“这也很可能是我们的散伙饭,不是吗?”
萧九韶蓦地盯着她,那眼神隐约有些凶狠,就像要把她穿透了似的,但是很快的,他低垂下眼角,若无其事地回答:“肠粉上来了,我记得你挺喜欢的,不打算趁热吃吗?”
褚青蘅又问:“你好像有点憔悴。”
“嗯,最近都没睡好。”
“怎么了?”
萧九韶犹豫片刻,回答:“我做了个梦,我站在楼顶想往下跳,最后摔得四分五裂,还好,最后还是醒过来了。”
“你向来擅长绝处逢生,不管是当初被送进港口医院监视起来,还是跟暗花对上的时候。”他真是个善于创造奇迹的人,她以前是赞叹,现在却是感叹,一件事是围观还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必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你还特别的心思深沉,让人琢磨不透。”
萧九韶笑了笑:“其实我一直都很信任你。”
“可是我觉得你并不相信我。”
“不,每一件事,但凡你想参与,我都无法拒绝,可是你并不是我的最佳选择。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选择你。”
“可惜我不是沈逸那一箱子球形关节娃娃,不管怎么摆弄都可以。”褚青蘅摇摇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我并不相信爱情。我一直以来都猜不透你在想什么,我很担心一旦你的爱情没有了,我可能会比任何人都过得凄惨。”
萧九韶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所以你刚才说散伙饭的时候,我并不想阻止你。我觉得……这是你的自由,我早就想过最后会不会是这个结果,我只能接受现实。”他微微笑了,脸颊边露出酒窝来,“但是,你很好。小蘅,你还是会跟我面对面谈论这个问题,而不是一声不吭地离开我。”
“所以,你的意思是……决定权都在我的手上,那你自己的想法呢?”褚青蘅忽然觉得他们的立场转换了,她全面地占据了上风,他就像等待审判的人一样接受她的审判。她在这个时候发觉,原来他并不是一味的强大,此时此刻他就是那个弱者。
“我不知道。”萧九韶茫然道,“我的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想,只有你才有这个决定的权力。”
褚青蘅有点哭笑不得起来:“所以就算我说分手,你也不会有任何想法?”
“当然不是。”他立刻否定了,“虽然你现在会忍受不了我,但是我还有机会去接近你,也许有一天你会重新考虑这个问题。我到目前为止喜欢过两个人,我在肖玥身上花了很多时间,同样地,我会在你身上花更多的时间,等我觉得无法继续下去。我并不会去承诺一件未来的事,因为谁都无法预测将来会发生的事,可是我始终觉得,我这次等待的期限将是无限。”
褚青蘅挑了挑眉:“你威胁我?”
“不,这只是一个预告。”
面前的菜已经全部上齐了。
褚青蘅动了筷子:“吃饭。”
他们又回到了这个原点,那么究竟是重新开始,抑或干脆地结束?她想,她等在笔录室的那个夜晚,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只是无法下定决心。
未来这么悠长,她的时间还有很多。
她夹起一截牛肉肠粉,放在他的碟子里:“上次的时候,你都没有评价这肠粉味道到底怎么样。”
萧九韶猛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他真是聪明得不得了,这么快就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我还说过,爱情就是两个人携手从悬崖上往下跳,我已经跟你跳过一次。”褚青蘅道,“底下风景不错,何时再来跳一次?”
他骤然微笑了,那笑容好似辽远而美丽的极光。
他只郑重地回答了两个字:“现在。”
吃过午饭,褚青蘅去S大踩点,而萧九韶则回到局里。她想他当初说的没错,她最擅长的领域是在研发方面,就不应该坚持去做最不适合的事。
她觉得自己一定被传染了,见到那位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导师的副教授,忍不住搜索他衣领和袖口的蛛丝马迹。就如萧九韶所说,他是个在学术上毫无建树的人,可她无所谓,她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现在重回校园,她只怕自己会不适应。
那位副教授问她:“听说明天卓少会举办庆功酒会,你有没有选好自己的同伴?”一张请柬可以带plus one,他这样暗示了,她当然不会听不出来:“当然没有,不过如果老师你愿意拨冗陪我一起去的话,那就有了。”
这种无味的千篇一律的酒会,萧九韶是不会有兴趣的。
她站在台前,跟卓琰、叶徙一起开了第一座香槟塔,粉红色的酒液从杯壁上淌下来,散发出一股清甜的味道。底下的长枪短炮对准他们不停地狂闪,闪得她都要觉得自己快失明了。
卓琰站在中间,朝底下温文尔雅却居心不良地提示:“今日谢总也来到现场,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大家不妨把镜头转向谢总。”
谢允绍站在台下最显眼的位置,同他遥遥相对,脸色平静地举起酒杯示意。
褚青蘅感叹道:“谢大少还是这么有风度,明知道自己会被气到内出血,却还是会应邀前来。”
叶徙笑嘻嘻地道:“喜闻乐见。我这就去跟前姐夫打声招呼。”
褚青蘅转向卓琰:“前姐夫?”
卓琰最不喜欢八卦,见她问了又不好不回答,勉勉强强地吐出三个字:“离婚了。”
褚青蘅恍然大悟,她果然是离开这个圈子太久,居然连如此爆炸的新闻都还没听说,不过谢氏也算有手段,报纸杂志的小道消息里还没有把这件事刊登上去。她端着高脚酒杯,朝台下走去,只见叶徙正笑着跟他说什么,谢允绍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她走过去,加入他们的谈话:“谢少,你最近身体可好?”
谢允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稍微皱了皱眉:“挺好,我也时常在运动,只是很少参加那种野蛮的户外运动。”
野蛮的户外运动?这是在对卓琰开启嘲讽模式了。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只见卓琰似乎料到,还朝他举了下杯子,把杯底的一点粉红色克鲁格喝完。
褚青蘅故意地一脚踩上他的尾巴,带着顺便磨蹭着碾压几脚的幸灾乐祸的心:“听说最近你离婚了,身边少个互相照应的人,更加要注意身体了。”
周围的记者被“离婚”两个字吸引,纷纷拿出录音笔来。
谢允绍脸上抽了抽:“劳你费心了。”
褚青蘅知道自己是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但既然已经开了场,显然就要把小人一直当到底:“哪里,我是在感激你,如果不是谢少的所作所为,我今日哪有和卓氏联手的机会。”她点到为止,就飘然而去,留下记者慢慢八卦。
她把手上的酒杯交给侍应生,转身走到落地窗外的庭院里,原来当小人的感觉会这么舒爽,要不是她还要摆正自己的形象,真想大笑出来。她走到泳池边上,只见卓琰正跟自己的女伴拉扯争执,尽管他压低了声音说话,却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褚青蘅低叹道:“火气这么大,这真不好。”
她好心地给他保留了一点面子,当作没听见准备掉头就走。
才走了两步便听见“哗啦”一声。她转过身,只见泳池边上少了一个人。她拉起裙子,飞快地奔到事发处:“怎么了怎么了?”
卓琰的女伴抬起头,用一脸无辜正直地对着她:“他跳下去了。”
“……跳下去了?不是你推的?”总之是什么都好,她从手包里拿出手机,给叶徙拨了电话,“要麻烦你了,叶徙,拿一套卓少的备换衣服过来,他掉到水里去了,嗯,对,就是东区那个游泳池。”
全身湿透的卓琰像水鬼一样沿着栏杆爬上来:“……是我滑了一下,自己摔进去的。”
褚青蘅忍住笑:“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你要我撑的场面也撑住了,我可不可以回去了?”
“请、随、意。”
她就知道他恨不得她立刻滚蛋。
摆脱掉过去的阴影之后的褚青蘅,就如出笼之鸟,飞快地融入到新生活中。
自然,这新的生活还多了一个人。
那就是萧九韶。
他的生活里依然充斥着各种案件,有些鸡毛蒜皮,有些却是重大案件,每一件他都一视同仁兢兢业业。
夜间的耳鬓厮磨之后,她突然想起刑闵跟她说过的那句话:“刑队自称是我的叔叔,因为他想高你一辈哎。”虽然刑闵已经升职,她还是习惯用过去的称呼。
萧九韶平定了气息,在她耳边道:“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反正平白低了一辈的人又不是我,我才无所谓呢。”褚青蘅翻来覆去想躲开他,“别凑到我耳边说话,很痒。”
萧九韶扣住她的后脑,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她的脸庞:“也对,你这么随意的人……”
“我是随和的人……”她轻笑,“等一下等一下,让我把正经话说完。”
萧九韶看了看她,待判断她是认真的之后,便松开了手。褚青蘅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蓝底银白色纹路的盒子:“给你的勋章。”
他看着那盒子,似乎有点迟疑:“勋章?”
“你不是想知道里面的刻字是什么吗?”她第一次接到专柜小姐的电话时,正是最心乱的时刻,立刻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后来还是专柜小姐久等她不来,再次致电给她的,她才想起还有这件迟到的新年礼物。
萧九韶拆开了那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款对表,属于他的那只是黑色的,款式简洁大方。他拿起手表,翻到表盘,表盘底下只刻了她的名字缩写,其他什么都没有。他拿起另外一只,是刻着他的名字缩写。他笑道:“我还以为会刻什么深情表白,原来就这么简单。”
褚青蘅挨着他:“就是这么简单,胜过千言万语。”
萧九韶亲吻了她的嘴唇:“我也觉得与其千言万语,不如用行动来证明。”
褚青蘅一个激灵,想立刻逃跑,但还是被拖回来:“你已经证明过了,不必再证明一次了!”
他自然不会给她留下任何机会。
“不要了,放开我。”褚青蘅拼命挣扎,“明天我还有一个实验!”
“明天没有做实验的机会了,我约了去看房子。”
“……这个房子也很好的啊,你看物业好,环境也好——唔……”
“你的话太多了。”萧九韶按住她,“这是关系男性尊严的事,你以为我会一直住着写了你名字的房产?”
“那也可以改成你的名字啊。”
“……褚青蘅,我给你半分钟,你可以交代遗言了。”
都是全名了,果然她不该说这句话。她转了转眼珠,立刻想出正确答案:“明天不是要去看我们的新家嘛,我还舍不得这么早说遗言。”
这句话触发的绝对不是悲剧,所以他留下了她的小命。
他们都是毫无选择困难症的人,只看到第三套便签了合同。褚青蘅乐得在一边休息,只看萧九韶跟人去刷定金和签合同。等他回过身,把合同放在她面前,指着签字栏:“签在这里。”
褚青蘅习惯性地要把合同翻到第一页从头浏览一边,但是又立刻被他按住:“合同我已经看过了,你签字就行。”
反正这类购房合同都是样本模式,看不看也差不多,她随手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萧九韶从她手下抽走了那一式三份的合约,转身递给接待员,然后回过身一把把她抓起来:“走了。”
褚青蘅看着他通红的耳郭,拉了拉他的袖子:“别这样,你看售楼处的人都对我报以同情的目光了。”
萧九韶转过头,上上下下扫视了她一遍:“你的凄惨生活即将拉开序幕,可还有遗言要交代?”
褚青蘅转了转眼珠:“你想不想更加了解我?”
“我已经不需要再更加了解你了,头脑简单小姐。”
“据说一个人成长的环境对那个人的性格有很大影响,你难道就不想去看看?”
其实她已经有快四年没有来这里了。
从那次年会上的爆炸案后。
她按下车库的遥控锁,车库门开启的时候发出了轰隆隆的金属滞涩的声音。褚青蘅沿着楼梯走上去,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屋子里有股灰尘的味道,静悄悄的,却不再是那死寂的沉默。她知道她的心态已经转变。
她直接穿着鞋走进去,一把拉开了严密的窗帘,细小的颗粒物在阳光下乱舞。
褚青蘅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从保险柜里搬出一幅套着防尘罩的画来:“你觉得把这个房子挂牌卖掉好不好?我之前一直都不敢再进来,里面有太多记忆了。”
萧九韶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你想卖掉就卖掉吧,请恕我提醒你,最好在我们领证前就卖掉,不然这就是你的婚后财产。”
“啊,你怎么这么别扭……”褚青蘅拉着他的手腕,“来嘛,楼上是我的房间,你不想看看?”
萧九韶没有挣脱她的拉扯,只是又补上一句:“对于我这样的人,你不会知道我会想些什么,如果我对你的爱情没有了,你也不会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你的下场可能会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惨——这是你亲口说过的话。”
这句话褚青蘅的确说过的,没想到他现在还在记恨。她轻咳两声:“那个……有时候我也会说错话的。”
“我不觉得那时候你仅仅是‘说错了话’。”
褚青蘅恼怒了:“那你觉得是什么缘故?”
“这就是你的心里话,无须否认。”萧九韶的眼睛里倒是泄露了点笑意,“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伤心?”
“伤心不适合你,真的。”褚青蘅刚说完,便被他佯作生气地掐住了脖子,他的动作很轻,倒是不让她觉得害怕,“停停停,我可以继续交代之前未完的遗言吗?”
“请说,这么客气不像你。”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一辈子赎罪!”褚青蘅大声表白,“看在我一直很爱你的份上!”
萧九韶的手抖了一下,随即便游离开视线。他似乎有点不敢面对她似的转过身:“走了,你还要待在这里多久?”
他不自在了。但是她一向很好心,没有抓着人痛脚不放的恶劣品质:“等下啊,这幅画我要带着走。”
萧九韶鄙夷道:“你不是说这个屋子充满了你无法回顾的记忆,所以才想卖掉?”
“是啊。”
“难道这幅画就不是屋子里的东西?”
“开什么玩笑,你知不知道这幅画的作者是谁?这可是赵无极啊。”褚青蘅顿了顿,见他没有出现她预期中的反应,“你知道赵无极是谁吗?”
“……知道。”
“那就对了,我当然要把它收起来,当作家传之宝一直流传下去。”
“那只能证明这幅画的价值超越了你不堪回首的记忆。”
褚青蘅严肃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么爱你,当然会为我们今后的生计打算啊。”
萧九韶差点栽下楼梯:“你够了!就算你不卖画我也养得起你。”
她转头往后看,过去的那个家离她越来越远,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也越来越远。她转过头,看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走的那条路的方向根本不对劲:“你这是要去哪里?”
“把你卖掉。”
“……什么?”
“签你的卖身契。”
褚青蘅一个激灵,拉住车门的把手:“你快点在前面路口掉头,我不去!你要是逼我的话,我就跳车!”
萧九韶看也没看她一眼,语气极端冷静地回答:“你跳吧。”末了,还补上一句,“就凭你这点胆子。”
褚青蘅抓狂:“我说不去就不去,你别妄想我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
很快的,她看到前方的那幢中规中矩的建筑物——民政局。
褚青蘅绝望地闭上眼:“可不可以再过几天?”
“你这个人有拖延症,既然已经到门口了,就顺便把手续办了吧,下车。”
“你好歹也要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
萧九韶没理睬她,直接拉开车门下了车,又走到副驾边上,一把把她拖下来:“我很怀疑你的心理准备是不是需要三年五年,我还是帮你做了比较好。”
“可是我——”
“你在害怕什么?”萧九韶盯着她的眼睛,“你对我做了这么多事,难道不应该负起责任来吗?”
“我对你负责?为什么不是你应该对我负责?”
“那我现在开始对你负责,来吧。”
褚青蘅欲哭无泪地被他押进了民政局,面对空白表格填了两笔就下不去手,最后萧九韶耐心耗尽,直接拿过去帮她填完了,指着签字栏道:“在这里签字。”
“你是自愿的吗?”工作人员看着这奇怪的一对,明明很相配,却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出于职业规范却还是要问一句。
“我……有点恐婚,你说应该怎么克服?”
“好好的,怎么会恐婚?”
萧九韶替她回答:“以前有个男人,在跟她订婚之后领证之前,跑了。”
“哦,难怪会有点恐婚了,不过没关系,你看你们这不是来领证了吗?只要拿到结婚证书,就是受到法律保护的婚姻关系了。”
褚青蘅转过头,咬牙切齿道:“萧九韶,你别乱编排我的事迹好不好?”
最后证件办出来,她拿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证件里的照片上,他们挨在一起,看上去似乎有点夫妻相。褚青蘅长吁短叹,她现在也成了有家室的人,她美妙的单身生活就这样一去不复返,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领完证,还要预订酒店办婚礼。
萧九韶的母亲凌卓宁女士立刻拍胸脯表示一切都包在她身上,他们都不需要挂心。
褚青蘅其实有点怀疑她的品位,总觉得以她这么戏剧化的性格,可能会做出奇怪的安排来。不过她之前因为太忙,也就没有去想这个问题了。
到了下半年,她得到了去德国学习交流的机会,也顺利地通过签证,踏上了飞往德国的飞机。
褚青蘅刚到德国的第一个周末,很倒霉地被那边的教授关进了实验室,和一群来自全世界的各种肤色的学生。
其实她一直是个很自觉的人,跟那群不关起来就交不出合格论文的家伙,根本不是一个国度的。更何况她只是过来交流的,没必要交跟他们一样的论文。
她好不容易等来了送饭时间,用英文和蹩脚的德语轮流跟教授交流,最后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她也不能例外。
褚青蘅非常无奈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又是断网,又是没事做,只好刷手机。在不知耗费多少点国际漫游流量后,终于发出了一条控诉的微博——抱怨抱怨总是可以的吧?
莫雅歌迅速地为她这条血泪的微博点赞,还附送一连串的23333和颜文字。她愤怒了:“你还有没有同情心?!”
正当她准备把所有的愤怒之情都抒发一遍,忽见手机出现了电量不足的提醒。更倒霉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没带手机数据线!
等到一天半后他们终于被放出去,褚青蘅狂奔回租住的高层公寓,打开房门后飞快地拿出数据线充电。
她打开微博,只见有几十条@她的评论,她被吓了一跳,点开看到顿时明了,萧九韶在她那条痛斥德国佬的微博下留言“Miss U”,然后莫雅歌就转发了第一轮,表示坐等他被打脸。
而现在坐等萧九韶被打脸的回复已经多达几十条,他真的应该检讨自己的为人处世。褚青蘅格外热情又风骚地回复了一句:“Come and get me,sweetie.”
就是要打他的脸也应该由她亲自来,怎么能给外人看笑话?
在她到达德国的第二个月,天气骤然剧变,早上还好好的,课上了一半突然开始下大雪,很快便收到了气象中心发出的暴雪红色预警。学校全面停课。
褚青蘅踩着一地薄冰回到租住的公寓楼下,只见一个人站在门口。
他穿着深灰色的长大衣,拎着简单的行李袋,朝她微笑。
褚青蘅连忙跑过去,差点直接拜倒在他跟前,幸好被他一把扶住:“没事,就是地有点滑,你怎么来了?都没提前说一声。”
萧九韶笑道:“查岗的话,就是比较突然的。”
褚青蘅挽着他的手,跟他一起走进公寓。高层的年数有点久的公寓都会有这个毛病,暖气管道总是会发出奇怪的声响,她刚开始时还有点不习惯。
屋里开了地暖,一下子从零下的温度变为了二十多度。萧九韶脱掉大衣,转身进厨房,打开冰箱。冷藏室里空空如也,冷冻室里倒是有两大桶冰激凌。他微微一怔,道:“现在就去超市吧。”
“等下去也没关系,这又不着急。”褚青蘅进了屋子就不想再出去受罪。
“我下飞机的时候听到有暴雪的红色预警,趁着现在雪还没积起来赶紧去。”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别这么偷懒,除非你真想靠两桶冰激凌充饥了。”
褚青蘅见他穿上大衣准备开门,知道大势已去,就拿起之前自己戴过的围巾在他颈上缠了缠:“你都不戴围巾的啊,外面这么冷。别拿下来,这款是男女通用的。”她拍了拍他的衣襟,“嗯,还挺适合你的,那就送给你了。”
萧九韶无法拒绝,便也默不作声了。围巾上还有她的体温,和极浅的香水味,那是一款男香。莫雅歌曾打过她这款香水的主意,说是在市场上已经绝版了的Paul Smith的story,青草味道。褚青蘅会买这款香水,一定只是为了瓶子上那个极英俊的男模,他总有一天要把这瓶印着男模头像的香水偷渡给莫雅歌。
他们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好几袋东西,往回走正好到了饭点。褚青蘅便指着那家仍在开业的烤鱼店:“不如在这家先吃个饭吧。”
这家店的老板是德籍华人,褚青蘅也常去吃饭,他们至少还会跟她磕磕绊绊地中文德文夹杂着交流。
老板娘看见是她,也很惊喜:“我还以为要好多天见不到你了,暴雪真的很讨厌的啦——”她看到她身后的男人以后,扭动着身躯上前,搂住他道,“Arthur,真的好久没看到你了。”
萧九韶也拥抱了老板娘一下,两个人用德语飞快地说着话,凭褚青蘅那蹩脚的德文水平根本跟不上这语速。
老板娘很快给他们安排了靠窗的位置,就转身去忙了。
褚青蘅坐下来:“我们要约法三章,你不准在我外语水准不足的情况下,只用那种语言说话。”
萧九韶答应得很爽快:“好啊,交换条件就是你把那瓶story的香水给莫雅歌。”
“为什么?!”褚青蘅真不想跟他解释那已经停产了,绝对是绝版的,她还打算一直收藏下去。
“没有为什么。”萧九韶道,“你不答应就没有约法三章了。”
“没有就没有,你不要以为我会受你威胁。”褚青蘅立刻推翻之前的协议。
老板娘很快就给他们端上了滚烫的鸡汤,一边又笑着调侃他们:“干什么都这么严肃,小两口别总是吵架。”
褚青蘅回答:“没有吵架啊,真的。”
等到老板娘端上烤鱼的时候,她抓过边上的辣子瓶,“哗啦”全倒在萧九韶那份上,萧九韶也面不改色地动筷子开吃。
她算是服了他,论“木头人不说话”这种游戏,她永远玩不过他:“不要吃了,你吃不了这么辣的,到时候胃都吃伤了。”
萧九韶握住她的手,靠近过去亲吻她的嘴唇:“真的很辣?”
褚青蘅笑了出来:“太辣了,换一份吧,我这份可以先给你的。”
她低头拿勺子舀汤喝,忽然听见碗里“叮当”一声,她更加小心地用勺子去舀,舀了半天竟然盛出来一枚翡翠戒指:“这是……”
萧九韶还没开口回答,她就下了结论:“这就是婚戒?”
萧九韶不置可否。
“……你的品位好烂!”褚青蘅拿起戒指用纸巾擦了擦,这个戒指的尺码也偏大了,估计只能戴在大拇指上,这么大颗的翡翠和周围那一圈细小的红宝石,简直是暴发户品位,“戴在手上怕连手指都动不了了吧?”
“那你还要不要?”
“我能不要吗?”她想起以前她就对他说过,像Tiffany这类的银戒她肯定是不喜欢的,因为太普通,显得她很不值钱似的。没想到他倒是拿来了这么暴发户气质的戒指。
他从挂在椅背上的大衣口袋里摸了摸,取出一只盒子来:“其实这个戒指才是婚戒。”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御木本的粉色珍珠戒指,珍珠的周围是一圈简单的碎钻,“知道你要求高,后来看来看去,就选择了这枚。”
他站起身,从盒子里取出戒指,又拉起她的左手,将戒指缓缓带上她的无名指,然后单膝跪下:“你愿意嫁给我吗?”
褚青蘅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快起来。”
萧九韶却没有动,还是执着地重复了一遍:“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根本就不是她愿不愿意嫁给他的问题吧?难道他们不是已经成为事实婚姻,还受到法律保护了?结婚证又不是造假的。她不得不提醒他道:“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
萧九韶捏了一下她的手指,这家伙气他的功力真的越来越高了,他不得不加重音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你只要回答愿意就行。”
“……愿意,愿意愿意愿意。”褚青蘅晃了晃手臂,“你满意了吧?可以起来了吧?你看老板娘都要笑话你了。”
他终于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老板娘端着餐盘来为他们上菜,悄悄地对萧九韶使眼色:“Arthur,这样不好的,你不能这样逼迫人家。”
萧九韶用德语回答她:“她就喜欢我强迫她。”
老板娘笑不可抑,用有点走调的中文说:“你这样真是很讨厌啦。”
褚青蘅转过头:“你又犯规,又说我听不懂的鸟语了。”
萧九韶握住她带着婚戒的左手:“我想你还没有看清事实,第一,之前你的约法三章跟我提出的条件都无法兑现,所以我可以继续用德语;第二,请你对别的民族的语言保持一点尊重,而不是粗暴地称其为鸟语。”
褚青蘅的指尖直接刺进了他的手心。
他疼得松开手:“你的指甲该剪了。”
褚青蘅又问:“如果这个才是婚戒的话,那这个……是什么?”她拿起那枚被丢在汤碗里过、又是翡翠又是红宝石的戒指。
“这是我妈送给你的见面礼,说是家里传代下来的。”
“……你。”褚青蘅用纸巾把它擦了又擦,“你怎么不早说,还把它扔汤里面,这种天气首饰店都关门了,怎么清洗干净?!”
萧九韶居然还很无辜:“就让它这样吧,我妈又不会介意的。”
他们在回公寓的路上,遭受了暴雪的袭击,衣服几乎被雪花覆盖住了。待回到有地暖的屋内,那雪花便化为水珠往下滴滴答答个不停。褚青蘅忙把外套都挂到浴室里去。
德国全境遭受了百年一遇的暴雪袭击,之后几日甚至都不适合出门了。
褚青蘅泡了热茶端进房间,只见他已经穿着睡衣睡着了。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还有时差,他的确也是累了。
褚青蘅把茶杯放下,轻轻地爬上床,抬手捏住了他的鼻尖。
他很快就觉得不太舒服,双唇微张,有点呼吸困难的样子,就算这样,也没有被她折腾清醒。
褚青蘅不由得心想,他这个表情真的挺诱人的。她现在的审美又得到了新内容的补充,那就是——
蓦地,她跟他猛然睁开的眼睛对上,吓得往后一缩,险些摔下去,只能在床头柜上一扫以维持身体平衡。
那瓶成为了她跟莫雅歌争夺重点的、已经停产了成为绝版的、印着英俊男模脸孔的香水,“哗啦”一下在地板上摔成碎片。
萧九韶看着地板上那片散发着芳香气息的玻璃碎片,毫不留情地做出了评价:“死得其所。”
褚青蘅愤怒地扑到他身上,作势要掐他的脖子。
萧九韶倒抽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你磨蹭的位置可不太好,给你三秒钟立刻下去,就算我现在很累,也不是不可以……”
褚青蘅只好乖乖地停止一切身体接触。萧九韶摸摸她的头:“真听话。”
他拥抱住她,连带着被子一起,陷入浅眠。
屋子里通暖气的管道发出呜呜的奇怪声响,外面大雪纷飞,雪花停歇在玻璃窗上,结出了蝴蝶状的美丽冰凌。
萧九韶这次的假期特别长,在暴雪天里陪她在公寓里厮混,这还能理解,毕竟积雪太深,机场也停止发出新航班。可是转眼雪晴了,他也没有提回国的打算。褚青蘅几次欲言又止,想问他究竟准备留到什么时候,但是想想又没问出口。
这么问,似乎像是要故意赶他走似的。
他陪她去逛了海德堡,甚至还去德国的某个癌症研究中心参观。
褚青蘅忍不住跟他分享近来的实验成果:“我最近在研制一种抗癌的有效药物,虽然疗程有点长,可是副作用会比市面上的药品都小,唯一的缺陷就是研发经费和成本有点高。我怀疑就算我研发成功,星展制药也不会使用我的配方。”
“其实有一个办法。”萧九韶建议,“你可以把你手上的股份分红投入药品研发之中,就会节省很多成本。”
褚青蘅乍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可是再仔细一想,怎么都不对味:“那岂不是变成我负担了大众的一部分医药费?”
她在这方面的脑筋总是转得很快,根本骗不进去。萧九韶遗憾道:“这样不好吗?”
“那样的话,我每年会少一大笔收入呢。”
“少的那部分,我补给你。”
“……我怎么觉得你也不是这么富有高尚情操的人?其实你是想削减我的收入吧?”
萧九韶极其认真地回答:“我就是希望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这样你就可以完全依靠我生活,而不是有那个给别人开两瓶红酒的经济能力——顺便一提,这是我的专属待遇。而你已经很少提供这种待遇给我了。”
褚青蘅总算有点理解他的思维了,他就是占有欲太强。
她牵着他的手,缓缓地道:“因为现在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嘛,难道我现在的第一头衔不是萧太太?”
他们的婚礼自然还是按照凌卓宁女士的要求,办了游轮婚礼,以此补偿她当年的遗憾。
其实褚青蘅对于游轮婚礼肯定不可能有好感的,当年在东太平洋号上那场捕捉暗花的游戏,就差点把她跟萧九韶一起摧毁掉。不过十分庆幸的是,他们跌跌撞撞,居然还能走到今日。
中场他们在休息室小憩,褚青蘅换了第二件礼服,却几乎要哭出来:“怎么办,这件衣服的腰围不够了。”
她不过在半年之前跟着教授去了趟德国,结果好吃好喝的下场就是乐极生悲,连礼服的束带都系不上了。她真的不应该在半年前就定制礼服,现在这个时刻了,就连换套新的礼服都来不及了。
萧九韶正穿着单件的衬衫,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就睁开眼道:“要我帮你?”
褚青蘅正和几根带子搏斗:“你连这个也会啊?”
“试试看。”他走到她身后,抓住那几根鲸鱼骨的带子,估计一下它们的牢固程度,“先扶住桌子,然后深吸一口气——”
褚青蘅照办了,刚吸完气便觉得腰上一阵紧绷,几乎掐得她要断气了:“你……轻点……”
萧九韶三下两下打好结头,松开手:“好了。不过你还是不要大声说话或者吃东西了,免得绳子承重力不够断开。”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衣架上挂着的三件套西装:“彼此彼此。”
她的饮食一直是偏爱肉食,在她的带动下,他们的口味现在也越来越相近了,就算是发胖,也应该是一起的。
正在这时,萧九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褚青蘅道:“你的案子来了,不过你如果敢因为案子把我一个人丢在婚礼现场,我一定会恨你一辈子。”
萧九韶拿起手机看了看:“你想多了,只是广告。”
他的话音刚落,轮到褚青蘅的手机响了。她点开一看,正是实验室里奋斗的同学给她发来的好消息:“就快成功了,你的婚礼什么时候结束?不过来看看?”
她顿时纠结了。
只听萧九韶用一种毫无感情色彩的语气说:“如果你因为实验而把我扔在婚礼现场,我也会恨你一辈子。”
她更纠结了。
权衡再三,她咬咬牙把手机关机了:“刚才刑队好像说要来找我们商量证婚词?”
萧九韶转身出去,很快就把刑闵带了进来。
刑闵手上正握着一张纸,嘴里还念念有词:“每一天,都愿你们对对方更多一分尊重与爱慕,彼此相扶相携,执手白首……嗯,这样可以吗?”萧九韶凑过去看他的手稿,又补上一句:“最好再加上女方要对男方更加信任爱惜,记住自己的承诺,要一辈子赎罪。”
“喂,你还有完没完……”
“赎罪?”刑闵挑了挑眉,“你不可以在这种日子这样吓唬她。”
他转过头,朝褚青蘅摇了摇头:“不能欺负你的丈夫,这是家暴,不然刑闵叔叔会把你抓进去的。”
“……”
晚上八时不到,宾客们正在游轮上享受简单的冷餐。
褚青蘅拿起烟火的遥控器,按在了启动的按钮上,萧九韶握着她的手,一边抬起左手看手腕上那款黑色的简单大方的手表:“还有十秒钟……五,四,三,二——”
最后一个读数淹没在烟火燃起的响声之中。
他搂住她的腰,倾身下去,开始了绵长而热情的法式热吻。
忽然间,只听人群中有人尖叫出声。
他们抬起头,只见夜空中出现了闪闪发亮的几个图案,那是彩色的草花图形,象征着暗花这个代号。
褚青蘅惊讶地睁大了眼。
那个图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烟火光点拼成的英文单词:back。
暗花,归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