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随容夫人一同前来的还有容先生, 江茗雪匆忙赶到前厅时,容家夫妇正在和江家长辈聊天。

容少将鬓角已有霜白,眉眼间和容承洲有几分相似, 自带一种沉静的威严, 但看向家人时, 眼神会卸下锐利。

相比之下容夫人慈眉善目许多, 年过五十却依然年轻, 保养极好的眼角眉梢带着岁月的温柔。素色衣服熨烫得平整, 领口别着小巧的胸针,是容少将某次执行任务时带回的,样式像一只展翅的鹰。

夫妇二人并排坐在一起, 见她来了, 容夫人忙笑着招呼她坐在自己旁边:“茗雪来啦。”

江茗雪微笑着走过去, 问好:“容阿姨, 容叔叔好。”

苏芸嗔怒指责道:“你这孩子, 怎么还叫阿姨呢。”

江茗雪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该改口了, 但她一时有些张不开嘴。

容夫人说话温温柔柔, 腔调不紧不慢地:“没事儿, 是我们家承洲做的不好,非说不让我打扰茗雪, 我都不敢来见自己亲儿媳。要不是承洲前一阵打电话让我筹备婚礼的事,我到现在都还没见着茗雪呢。这是我们容家的问题, 等我们把该有的仪式都准备好,给了改口费,茗雪再喊我们也不迟。”

这番话说完,江茗雪已经调整好心理准备,弯唇轻声唤道:“爸, 妈。”

容夫人和容少将忙笑着应,就连容夫人平整的眼角都泛起了细褶。

他们此次前来一是登门道歉,二是想亲眼见见他们这位儿媳,还带了很多贵重的礼物。

容夫人握着江茗雪的手,心疼地说:“当军人的妻子不容易,我是过来人,懂得这一路上的苦。尤其是承洲,从小就比他爸他爷爷更用功,茗雪一定比我还辛苦。”

江茗雪垂眸听着,礼貌回应:“他们在部队才更辛苦。”

闻言,容夫人由衷和苏芸夸赞:“这孩子真懂事啊,想我当时还总因为这事跟他爸吵架呢。”

容少将也跟着点头:“是啊,茗雪性子沉稳识大体,承洲能娶到这么好的妻子是他的福气。”

苏芸被夸得高兴,客套地谦虚了两句。

“对了。”容夫人想到此行的目的,“我想把两个孩子的婚礼筹办得盛大一点,还需要点时间,不过婚房早就准备好了,就在元和医馆附近的城中区,日后茗雪上班出行都很方便。”

“茗雪,你看是你先搬过去还是等承洲回来之后一起?”

江茗雪愣了一下,才答:“我等承洲回来一起吧。”

“好,那就再等等承洲。”

容家夫妇知晓今天是江家的家庭日,没有多做逗留,一次对江茗雪来说极为突然的见家长仪式就这样简单结束。

但同时预示着她和容承洲的夫妻生活即将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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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茗雪只在家休息了一天就重新上岗了,海宁分馆是此次巡诊的最后一个地点,下次巡诊就是两年后了。她将在海宁记下的疑难杂症诊断记录整理成演示文稿,和总馆的几位医师探讨交流。

正是因为她求知好学,谦虚踏实,懂得与时俱进,引进AI辅诊等高科技,元和医馆众位年长许多的江家旁系老中医才会打心底里服从她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一眨眼回北城已经半个多月,这些天容承洲每天都有给她报平安,容夫人时不时差人给她送些首饰、贵重药材等等。

周五下午,她给一名糖尿病患者把过脉,开了药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过五点了。

今天早上,她收到容承洲的消息,说他今天下午三点到北城,这会儿估计已经到家了。

她没给他发消息询问,离家一年,肯定要好好陪陪家里人。

“茗姐,药包好了。”许妍过来递上药。

江茗雪回神,低头检查,写了张注意事项的单子,一并交给病人。

北城的元和医馆是总馆,规模最大,主治医师近十位。药师和学徒二十多名。不止是当地的病人,还有许多从外省慕名而来的患者挂她的号。她又接着从五点忙到七点半,中间许妍给她送了盒饭,但她忙着给病人针灸,没顾上吃。

这是她的日常作息,八十斤体重都是忙出来的,医馆的医师和学徒早已习以为常。

终于诊治完最后一个病人,江茗雪正准备回休息室换衣服,接待病号的小梁提醒她:“茗姐,外面好像还有一个病人。”

江茗雪解扣子的手停住,重新系回去,向门外走:“系统上挂号的不是已经都处理完了吗,是有人线下排队吗?”

小梁摇头:“不知道,我五点半出来看的时候他就在了。”

“我知道了。”

江茗雪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那辆停在医馆侧前方的黑色越野车。外形与海宁空军基地的那辆不同,车身看起来更亮更新一些。

车窗摇下大半,骨相优越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与越野车宽大的车身恰好适配。白色衬衫熨帖整齐,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道长长的浅疤——那是她亲自包扎过的伤口。

左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动作里还带着几分握操纵杆的惯性,稳得像嵌在那里。

在她走近时,似有感知般偏头看向她。

江茗雪反应慢了半拍,有些意外:“怎么没在家里休息?”

容承洲打开车门,下车。与她相对而立,冷硬的眉眼被黄昏中和了些许:“在飞机上休息过了。忙完了吗?带你去吃饭。”

淡淡的沐浴清香飘散在空气中,江茗雪抬头看了眼他的头发,原来他下了飞机先回家洗澡换衣服了。

她收回视线,轻点头:“忙完了,等我换一下衣服。”

医馆内,许妍从药房出来,听说了此事后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小梁的脑门:“你傻呀,什么病人一声不吭在车里等这么久,这可是茗姐的老公,我们的姐夫,咱们医馆未来的男主人!”

“啊……”小梁是去年接待容承洲的那名学徒,这次没跟着去海宁巡诊,自然不知晓此事,震惊之余拉着许妍的衣袖,“妍姐,你快给我讲讲怎么回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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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江茗雪换好衣服出来,车子已经调转方向停在了医馆正门口,她一出门走两步就能直接上车。

车内装饰是极简冷淡风,弥漫着浅淡的中性雪松香,更加印证了是容承洲的私人车,他平时不在家里,开的少。

在她上车前,车内的冷风就被调低了温度,江茗雪坐在副驾驶座上,穿短袖也不会觉得冷。

“怎么不提前给我发消息?”她问。

如果不是小梁告诉她,她根本不知道他在门口等了这么久。

容承洲手握方向盘:“怕你分心。”

他来的早,见她还没忙完,就在车内等着,若是给她发消息,她又会像上次一样分心看顾他。

江茗雪弯了下唇:“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容承洲:“两个月。”

“这么久?”

容承洲偏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

江茗雪这才意识到没忍住,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她尴尬地轻咳了声,替自己找补:“我的意思是,你们领导怎么会愿意给你放这么久的假。”

容承洲平静将目光挪开:“这次是特批的。”

顿了下,他又补充,“——婚假。”

江茗雪扯唇:“……哦,挺好的。”

心情忽然有些复杂,一边替他能休假而开心,一边又有些犯愁后续繁琐的流程,以及……

她之前说等他回来一起搬过去的婚房。

容承洲带她去的是一家北城很有名的中式高档餐厅“锦阁”,去年新来了一位主厨,据闻祖上三代都是专门给明清皇帝做膳食的,此后生意格外火爆,需要提前半个月排队才能约上,过年时他们的年夜饭预定晚了,还是搬出江老爷子才挪出来一个位置。

容承洲直接和前台打了个招呼就带她进去了。

江茗雪跟在他身后,不可思议问:“你是提前预约了吗?”

“没有。”容承洲等她先上台阶,走在她后面,“这家店是我朋友注资的,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江茗雪了然:“好。”

她跟着容承洲进了包间,穿过鎏金实木雕花门,深刻体会到“在北城,关系永远比钱好使”这句话。

有钱都买不到大厅位置的锦阁,竟给他们两个人开了包间。

服务员送上菜单,容承洲递到她手里:“看看想吃什么。”

江茗雪接过菜单,看着点了几道菜。

他们两个人足够吃了。

容承洲看了眼她打钩的位置,都是价位在锦阁算偏低的菜品。

没说什么,只是又加了几道招牌菜。

服务员端过来两杯果汁,容承洲摸了下杯壁,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抬眼看她:“能喝凉的吗?”

江茗雪愣了下,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点头说:“可以喝。”

她生理期还没到。

他这才将那杯冰饮递给她。

他用一次性湿毛巾擦干净手,然后在杯子里倒了些热水,将他的那份餐具洗干净,用纸巾擦干,放到她面前。

“谢谢。”江茗雪忙道谢。

“没事。”容承洲拿过来她面前那份餐具,继续用热水清洗。

这是他在外吃饭的习惯,即便是卫生绝对过关的五星级餐厅。

菜很快上齐,明珠螺片、海参烩花胶、罗汉素斋、宫廷糕点等特色菜式摆了满满一桌。

容承洲:“上次看你对牛排意面没兴趣,猜你应该喜欢中餐,不知道这家店合不合你口味。”

江茗雪点头:“你猜的很对,我们家都喜欢吃中餐。”

他略颔首:“嗯,我也喜欢中餐。”

之后相顾无言,各自安静吃饭,只容承洲偶尔将她多夹了两次的菜挪到她手边。

吃完已经快十点,回家已经有些晚了,江茗雪让容承洲把她送到医馆。

路上,容承洲问:“这两天有时间吗,我去你家里拜访一下长辈。”

江茗雪想了下:“明天上午有几个病人,下午有时间。”

他嗯了声:“那就下午,到时候我来接你。”

“好。”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车窗隔绝了外面城市的喧嚣,车内安静得只能听到空调运转的声音。

江茗雪撇过头欣赏窗外风景,但其实外面路灯很暗,只有乌黑的树影飞速后移,她什么都没看清。

好在餐厅离医馆不算远,车子平稳停在医馆门口,她道了谢,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驾驶座上的男人忽然喊住她。

她扶着车门把手回过头,听见他问:

“我明天搬进婚房,你打算什么时候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