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云织客客气气叫“秦先生”习惯了, 突然改口比以前亲昵,难免有种忤逆天威的违和感,尤其她第二次喊完“砚北”之后,太子爷许久都没言语, 就那么夹枪带棒似的直勾勾注视她。

……更不安了。

他好像随时准备把她推出去正法。

云织怀疑自己会错了秦砚北的意, 这么叫是冒犯到他, 抱歉地解释:“你要是听不惯,不然我就像别人那样叫你秦总。”

她下定决心,想把秦砚北的情绪照顾好,尽量不要让他再落到昨晚那种难熬的境地里, 当然不能因为一个称呼惹他不高兴。

虽然她现在不敢确定秦砚北究竟是什么病,但她以前有段时间的情况跟他有点类似, 多少能明白他发作的感受,而且像这类的心理或者精神问题, 基本上爆发一次, 病情就会加重一次。

她想让他稳定下来。

等到秦砚北的腿伤恢复,能正常脱离轮椅走路, 内里这个要命的病也可以控制好, 那她就算报恩完成,可以放心走了, 不用再每天来这个跟她两个世界的奢侈别墅里报道。

这么一想,真的是迫在眉睫。

云织列了简要的救援计划。

之所以在救他的第一步就急着找唐遥买来这棵开花的树,是因为在她看来,玻璃温室可能是秦砚北病里一个特殊的“锚”,不然他不会那么痛苦还惦记着。

无论他到底有没有自杀倾向, 至少等下一次他靠在窗边往温室看的时候, 目之所及的就不再是一片让人精神灰败的枯枝烂叶, 而是死相里重新立起来的生机。

云织还是没听到秦砚北出声,如履薄冰地叫他:“秦总?”

温室里很热,她已经在出汗,脸和手都发烫,估计红了。

太子爷不热吗,怎么还心不在焉。

秦砚北微微酸涩的眼帘终于震颤一下,本能地闭了闭,压住胸腔里陌生的汹涌,像分不清从哪冒出来的海啸,反复撞击骨骼,疼且涩,又不能声张的感觉到甜。

他敛着唇,心里在被一寸寸侵蚀,表面上略显不悦地蹙眉:“你又不是下属,叫什么秦总。”

云织费解了,那他是想怎样。

秦砚北停顿片刻,见云织不仅不上道,连脸和脖颈都涨红了一片,难为情得不敢直视他,“砚砚”这种羞耻肉麻的叫法八成是听不见了。

啧。

怎么脸皮这么薄。

有心思哄他,这么大动干戈地撩拨他,结果叫个昵称就害羞。

行了,看她脸红还挺讨喜,“砚北”也勉为其难,暂时先凑合听着,放她一马。

秦砚北抓着轮椅扶手的指尖已然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嘴上还四平八稳说:“……也就砚北还顺耳一点。”

云织失笑,原来他爱听,于是顺着他点头:“那砚北,我还想跟你商量,今天时间来不及了,就只种了一棵树,等明天我能不能在旁边多种点蔬菜水果?”

秦砚北意味深长看她,她还真是不走寻常路,没打算种玫瑰蔷薇那种没用的东西来招他,净搞这些能吸引他注意的。

他低低“嗯”了声,嗓子有些难言的哑。

他会动心,还不都是因为她玩的花样太多,攻势太猛。

一心只想高效利用土地的云织还怕太子爷嫌弃,没想到他这么顺利答应,大喜过望,顺口夸了句“砚北你太好了吧”,然后抓紧时间转身回去又踩了踩土,把树扶正压实,紧着跑了几步到轮椅旁边推他。

秦砚北知道自己耳朵的颜色不对,想避开她视线,别让她靠这么近。

云织却不小心把衣袖上粘的花瓣给带到了秦砚北发梢上,自然而然地俯身靠近他,伸手替他去摘,她手指温热柔软,不经意从他耳骨上一路擦过。

极短的动作,甚至不足一秒,但足够激起那片皮肤隐忍躁动的战栗。

秦砚北藏在阴影里的喉结上下起伏,想斥责云织没有边界感,就会这种暗戳戳的招惹,话到嘴边发现她手已经离开了,又说不出口,甚至有些莫名的不满,怎么,就摸这一下?确定完事了?!

云织站着,他坐着,她的角度完全没发现太子爷有什么异常,推着他往客厅走的路上,顺便跟他提了一句:“今天太晚,我就不回宿舍了,在你这里借住。”

太子爷发作后的几天应该都算危险期,她要是不住下,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深夜发疯,万一出事怎么办,何况她又不是第一次住了,这么大房子互不影响,没什么可矫情的。

可秦砚北不能平静。

还在灼烧的耳廓因为她这么一句话继续升温,热得人心烦气躁。

干什么,跟她见面这么一会儿,对他心理攻略,言语挑逗,动作撩拨,现在就直接要求登堂入室!

以前的留下住或许只是试探,但经过昨晚……抱着睡了一夜,还给她咬出那么多痕迹以后,今天的留下住,还能是单纯没绮念的?!

这女人该表白的时候没胆子,做越界的事倒是很熟练。

他那么对她,是因为病。

她这么想亲近,就只能是因为爱。

秦砚北匀长的五指松了又紧,等云织把他推进客厅,又回到相对密闭的室内,她身上的暖意和绵和气息就更清晰地环伺。

看,她又对他蓄势待发了。

秦砚北合眼摇了下头,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动摇,做不到冷眼拒绝引诱。

至于秦震那边,以云织对他的感情程度,不可能真心去做什么间谍,难言之隐那些,他没打算逼她说,还不如直接叫人查,何况他也很想看看她在心有愧疚的情况下,会怎么拼命对他示爱,表达她的诚意。

秦砚北低声说:“你的心思我清楚,看在你执着的份儿上,可以考虑给你一个——”

“恋爱试用期”这种词未免也太矫情了。

前面俩字太子爷实在说不出口。

最后精简成:“——试用期。”

云织一顿。

秦砚北说,她报恩的执着他看到了,深受感动,所以决定给她试用期。

云织欣慰,好歹这段时间没白坚持,昨晚也没白被他咬,她弯下腰表示谢意,在他耳边笑着,气息不自觉拂过他敏感绷起的神经,轻快答应:“好,我会争取转正的。”

说完担心自己用词和语气不够诚恳,回报不了太子爷的信任,她又好心加上了一句:“砚北,你放心。”

秦砚北几乎恼羞成怒。

她怎么这么直白!什么时候能懂得含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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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织猜测秦砚北今天胃口不会好,在外面估计也没吃什么东西,干脆不和他商量,把他推到楼上后,就去厨房简单做了份晚饭,切菜期间心系他的状态,一时没留意,刀在指节上割了个小口子。

她清洗干净找了创可贴贴上,没当回事,上去给太子爷送餐,只是不知怎么本来表情还算平和的秦砚北,瞥了她一眼之后,脸色当场就冷下来。

云织不明所以,把餐盘往他面前推推,某一瞬间错觉自己是在饲养一只全球稀有限量版的名贵大猫,挑三拣四眼高于顶,但实际上也会偶尔想要被人撸毛。

她轻声说:“你尝尝。”

秦砚北拿筷子拨了两下,面色不虞地吃一口睨她一下,吃完小半碗之后好像忍无可忍,拧眉说:“家里是没有保姆吗?你总进厨房做什么菜?”

云织愣了愣:“郑阿姨不在……”

“不在就不吃,我也没要求你做过,”他余光在她那块创可贴上再次经过,上面隐约透出晕开的一小片血,语气不禁更沉,“……不好吃,还总爱表现。”

云织觉得翻译过来就是,人菜瘾大。

她有点懊恼,怀疑是自己跟太子爷口味差太多,她觉得还挺好的,没想到对他来说难以下咽了。

不过这么看,他倒是精神不错,还有心思挑剔,今晚应该没什么危险,她能回房间去睡觉了。

云织乖乖站起来,把剩下的饭菜直接端走,太子爷意犹未尽的眼神藏得很深,没让她看出端倪。

她整理好厨房,自己主动换了一间离秦砚北近的卧室,方便晚上能听见他的异常,等关上门放松下来,她才意识到种棵树有多耗费体力,十点多就已经筋疲力尽。

云织早早上床,把手机压在枕下,很快卷着被子睡着。

十二点左右,她微信突然震动,但隔着厚软羽绒枕,强度被严重降低,唐遥急到暴跳的狂轰滥炸没能把她叫醒,中间夹杂的两条好友申请自然也被忽略掉。

相隔两个房间的主卧里,秦砚北头发微乱,皱眉靠在窗边,楼下温室里的灯还亮着,那棵树鲜活招展,他把两个手机翻来覆去记不清摆弄了多少遍,热得烫手。

云织到底什么意思,特意留下来……不是想跟昨晚一样过来睡?!

还是说因为嫌她做菜难吃就闹上脾气了。

秦砚北冷着脸色,又看了一遍特助的微信号,上次他把她拉黑删除,现在想重新加回来,她就装没看见,不闻不问。

他干脆换了号,拿自己在用的微信去加她,还特意在好友申请里写明了身份。

这次够分量了吧。

结果居然一样石沉大海。

试恋爱的第一晚,太子爷彻夜失眠。

他每一次给云织发去好友申请,都会把“备注”那里的名字改一遍。

从“心机小织女”,到“欲拒还迎小织女”,再到“你烦不烦,有完没完”。

最后凌晨时,手机屏的冷光照亮他苍白冷峻的五官,映着漆黑眼底翻涌的波纹,他一脸忍耐用尽,要把她生吞的阴戾,手指却动了动,慢慢给她换成了新的昵称。

“小阿织。”

作者有话说:

太子:恋爱不是甜的吗?怎么我的这样?

太子:不能一起睡的晚上就是一盘散沙,不用风吹,加几次微信就散了▽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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