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城上春云覆苑墙

无艳早起,并未穿昨日婚服,但里衣也是张家准备,仍是重叠垂地的裙摆。无艳本坐在床边,闻听外头人声起了,便跳下地来,冷不防脚下踩到裙角,顿时栽了过去。幸好尉迟镇身手敏捷,从旁一把牢牢抱住。

无艳惊魂未定,听了门响,便从尉迟镇臂弯中探头出来。

门口朱氏见两人如斯,先是大惊,望见无艳面孔之时,惊诧之余便噗嗤一笑,道:“我以为大少奶奶生得什么国色天香呢,这脸儿是怎么了,一大早上妆唱戏吗?好生热闹。”

张夫人正绷紧心弦,对上那双亮晶晶地眼睛,望着这陌生脸容以及脸上那道颇为醒目的痕迹,又气又惊,脑中一昏,眼前发花,往后便倒。

室内轰然,尉迟镇忙放开无艳,前去查看张夫人。

此刻尉迟镇的两个庶出弟弟,二弟尉迟昆跟三弟尉迟顺,闻讯双双而来,看门口上人头攒动,彼此对视一眼。

尉迟昆咳嗽了声,几个外围的侍女看见二爷三爷来了,忙闪开,让两人进了门。

尉迟镇抱着张氏,唤道:“母亲,醒醒!”见张氏紧紧合着双眼,鼻息微弱,尉迟镇心头乱跳,不知如何是好,却听旁边有人道:“别急,无碍。”

尉迟镇仓促抬头,却见说话的正是无艳,尉迟镇忙唤:“无艳姑娘,快来救救我母亲。”

这会儿朱氏正幸灾乐祸,又看到自己两个儿子来到,越发猖狂,面儿上却故意流露两分担忧之色,道:“哟,夫人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给自己儿媳妇给吓晕过去了?”终究忍不住心中得意,掩口而笑。

尉迟镇抬眸,冷冷地看了朱氏一眼,朱氏对上那如海眸色,面上薄笑便如乌龟脖子,嗖地缩回去了,人也不由自主讪讪地后退了两步。

无艳并不动作,只道:“她并无大碍,你轻轻掐她人中便是。”

尉迟镇守着个现成的“名医”,又因晕厥的是至亲,一时情急竟不知所措,闻言才忙伸手,在张夫人人中轻轻按落,如此片刻,张氏叹息了声,果真幽幽醒转。

尉迟镇心头一宽,张氏睁开眼睛,看看他,并不见之前的那少女,才松了口气,道:“镇儿,方才娘有些发晕,还以为看到了……”

正说到这里,便听得门口处有人道:“你干什么?”出声的正是尉迟昆,原来无艳正在他跟尉迟顺之前,仰头打量他们。

张夫人闻声看去,猛可里看到门口处尉迟昆尉迟顺身边站着的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娃儿,绛红衣,斜斜背着个奇异的布袋,挂在腰间,打扮的倒也利落。

楚腰纤纤,看身形仿佛只十三四岁模样,双眸倒是澄明,然而面孔……

张氏这才知道方才并非错觉,一时发抖。尉迟镇明白母亲意思,忙道:“娘亲,休要着急,这位不是别人,是……”

谁知张夫人心情起伏之下,不等他说完,便叫嚷起来:“她不是张爱姐!是什么人?莫非是张家弄鬼不成?”

张氏能主张尉迟家这许多年,自然不是等闲人物,当下便猜到其中蹊跷。

尉迟镇哑然,才要继续解释,张夫人已从地上起身,暴怒骂道:“好个混账的张发财,也不想想他是什么出身,起初流浪到青州府的一个泥腿,入赘后仗着有几分机变才发了家,顶多也只是个暴发户罢了,尉迟家愿意结亲是他们家几辈子修来的造化,他们不应倒也罢了,如今竟弄个……”张氏义愤填膺,说到这里,看了无艳一眼,复皱眉骂道:“我绝不与他们甘休!”

尉迟镇还未及说话,那边无艳乌溜溜地眼睛一转,道:“这话说的不对,若不是你家仗势欺人,且又欺骗在先,张家怎会答应与你们家的亲事?怎么你的话中之意,反像是他们巴结似的?”

张夫人浑然没料到无艳竟会反嘴辩解,一怔之下,便看向她:“哪里来的小丫头,好一张伶牙俐齿,敢跟我顶嘴?!”

无艳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不管我从何而来去往何处,且只说,是否是你尉迟家欺骗婚事在先,逼迫人嫁在后?莫非许你们横行霸道,就不许他们自保不成?”

张氏气得双眸瞪圆:“臭丫头,你说什么!”

无艳见她疾言厉色,不由后退一步,躲在尉迟镇身后,才又道:“我说的是实话,虽说难听了些,却毕竟是你们做出来的,许做莫非不许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张氏才醒过来,被无艳几句话,差点重又气昏过去。

鸦雀无声里,尉迟镇回身看了无艳一眼,嘴角隐隐挑起。

除了尉迟镇,在场其他人皆目瞪口呆,因张夫人在尉迟家乃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谁敢顶嘴?如今见张氏吃瘪,真真是罕事一件。

朱氏心喜,望着无艳道:“哟,这丫头果真是伶牙俐齿,看把夫人气得……你从哪里来的?莫非昨晚上跟大公子圆房了么?若真如此,你岂非就是我们尉迟家的大少奶奶了……”

朱氏笑意盈盈,说到这里,特意看了张夫人一眼,心中笑道:“若这丫头成了尉迟镇的妻室,迟早晚岂不是会把她活活气死?那才好呢。”

张夫人果真被气得头发晕,竟上了朱氏的当,语无伦次道:“什么尉迟家大少奶奶,除非是我死!”

尉迟镇见情形不妙,便才出声,道:“母亲,且稍安勿躁,这位姑娘并无恶意,且她不是旁人,乃是……”

尉迟镇说到这里,便转头看无艳,心中一时犹豫要否直接将她身份揭出,却见无艳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尉迟镇才又继续说道:“她是慈航殿之人,并非心怀叵测的歹人,母亲大可放心。”

张氏正如一枚炮仗嘶嘶发声,随时欲炸,乍然听了尉迟镇说“慈航殿”,顿时心头一凛。

白三儿在青州府地面厮混多年,张发财亦是个如游鱼一般消息灵通的商贾,而张氏,却是青州府地面头一户尉迟家的当家主母,未嫁尉迟家之前,也是出身当地大族,知书达理不说,也常接触一些常人所不知道之事,自然明白“慈航殿”三字代表什么。

慈航殿,乃是天下医者所梦寐以求的地方,若说天下的至尊自然是天子,天子所住的地方是皇宫。那么,慈航殿三字,就是医界的皇宫,而慈航殿的掌事之人,则是医界的至尊。

而这医界的至尊,就连天下的至尊都要对其恭敬三分。

除了朝廷,就连江湖之中,也无人敢得罪慈航殿中的人。

毕竟,但凡是人生在世,绝不敢保证的就是自身没病没灾,江湖人更是,刀光剑影里,多少凶险,但只要一口气在,不管伤的多重,只要慈航殿的人在,便会起死回生。

蒙受过慈航殿恩惠的江湖人士,历年来不计其数,且都是有头有脸,跺跺脚便能一方震动的,若是得罪了殿内的人,不用殿中之人动手,其他的人便会争先恐后地替慈航殿杀之后快。

慈航殿的地位超然,可见一斑。

知子莫若母,张夫人自然知道尉迟镇绝不会在这个当口开此等玩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原本高涨的怒火,飞速地消退大半。

朱氏是个小户出身,争风吃醋最为擅长,自不知慈航殿三字意味着什么,见张夫人有些畏缩之意似的,她便有心挑拨离间,便道:“姐姐怎么了?莫非是旧日认得的?若是倒也好了,岂非是亲上加亲……大好的日子,说什么生呀死的,何必闹得这样僵呢。”

张夫人镇定下来,淡淡道:“你闭嘴。”

朱氏吃了一梗,张了张嘴,果真竟不敢造次,只道:“我也是好心么……不然,去哪里再找个新娘子呢?”

张夫人厉声:“你再多嘴,我便打你的耳刮子!”

朱氏吃惊之下,后退两步:“你……”目光相对,心中自然而然生出畏惧来,果真便不敢再说,含羞带气地咬了牙。

尉迟昆在旁看着,到底是朱氏生得,便打圆场,笑道:“大娘别怪我娘亲,她不过是担心哥哥,才多了嘴。”

张氏来不及跟这母子计较,只看无艳。

无艳见张夫人喝止朱氏,倒是一派威严,见她打量自己,便自尉迟镇身后探头,鼓足勇气道:“夫人,你也不必着急,我并非是仗势欺人的,只不过张家被你们吓怕了,迫不得已,我才答应代嫁,实则是来调和的……这样,你也不必生气,我答应你,会替尉迟大人解决娶妻横死之咄咄怪事,以后尉迟大人再娶妻,便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不会再有不利之事发生。”

张夫人其实心中正在酝酿该如何找台阶下,尉迟家虽是青州府的头一等大户人家,但却不敢得罪慈航殿,忽地听无艳自己说出来,张氏脱口问道:“真的么?”

这些年来风调雨顺,张氏并没什么挂心之事,唯一忧心的就是尉迟镇的亲事,如今听无艳如此说,自十分惊喜。

无艳见她面色缓和,才从尉迟镇身后走出来,道:“但是作为交换,你得答应我,不得去为难张家的人。如何?”

张夫人听了,便道:“这有何难,若是姑娘替我解决了镇儿的难题,让他能够平安顺利地娶妻,我何必去娶张家的女儿进门!”

尉迟镇在旁边听到此处,咳嗽一声,便看向无艳:“无艳姑娘……”

无艳冲他一眨眼,道:“大人,你为何不跟夫人说昨晚上你中毒之事?”

张氏跟众人听了这句,齐齐惊诧,忙问缘故。

尉迟镇骑虎难下,只好把茶壶之中有毒,自己不慎饮下,全靠了无艳才顺利解毒之事说了。

无艳道:“夫人,你听到了么?这分明是你府中的人动了手脚,想害人呢,之前的三位新娘子,怕也是被相同之人所害。”

张夫人听了,陡然大怒:“是谁干的?可恨,竟在我眼皮子底下弄鬼!”说着便目光炯炯地看向屋内所有人,目光特意在朱氏面上停了停。

朱氏莫名一阵心虚,忙摆手:“姐姐别看我,此事跟我无关……我可从来不曾去过这新房里,你是知道的。”

张夫人细细想了想,因为有过三次前车之鉴,因此张氏为尉迟镇办这婚事,十分地细致小心,婚房更是严防死守,不许别人擅入,何况张氏也非傻子,新娘子过门便死,自非巧合,鬼神之论又不足信,张氏心中自也有过怀疑,怕有人成心使坏,因此格外防着一直跟自己作对的朱氏,不许她靠近婚房……

无艳道:“只要找到是谁经手过这茶,或者有嫌疑进屋内的,便好了。”

说到这里,忽地听门外有人笑道:“昨晚上我倒是瞧见二哥扶着哥哥进屋去过。”

众人回头,却见发声的正是四爷尉迟彪,这位四爷见此处人多,以为有热闹看,便忙跑过来,正好听见最后数句,忍不住便发声。

尉迟彪说罢,尉迟昆喝道:“老四,你说什么!”

张夫人却断然喝道:“凡是进屋的,都有嫌疑,除了你,可还有别人么?”

朱氏本正畏惧,忽地见张氏针对自己儿子,顿时道:“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昆儿对大公子不利?若说进过这屋子的,我倒也见过,昨儿下午,四公子也是进来过的,他岂非也有嫌疑?”

尉迟彪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挠头。

张夫人诧异:“彪儿,你也来过?”

尉迟彪道:“我想来瞧瞧哥哥的新房好不好,没别的意思。”

尉迟昆冷笑道:“昨晚哥哥醉了,我也不过是好心扶他进来,又替他将纠缠的宋大哥撵走,莫非宋大哥也有嫌疑?”

无艳却又看向默然不做声的尉迟顺,道:“原来你们兄弟四个,却有两个进过这房子,那不知这位呢?”

尉迟顺闻言,便皱眉看向她,尉迟顺身形瘦弱,眉宇之间有几分冷郁。

却听得张氏身后的嬷嬷低低道:“回夫人,说起那茶,奴婢曾见过三公子在昨儿丫鬟送茶进来之前,仿佛拦着丫鬟说过些话……”

尉迟顺一听,脸色越发有些难看。

朱氏气不打一处来:“既然如此,兄弟四个,三个都有嫌疑了?这是何意!”

尉迟镇看向无艳,却见那小脸上隐含几分笑意,笑意虽浅,却让人心中陡然一宽。四目相对,无艳道:“大人别急,我有法子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一语惊四座,张夫人回神,便叫闲杂人等先退出去,只留几个可靠抵用的伺候。

无艳放眼周遭,道:“我有一种能叫人说出真话的药,只要给人吃了,那人便只能说真话,若敢说半点假话,毒药就会发作,令人肝肠寸断而死。”

尉迟镇略有些动容,尉迟家其他三子面面相觑,脸色阴晴不定。

朱姨娘冷笑道:“这不是谋害人命么?到底是哪里来的小丫头,这样胡说八道!”

张夫人见朱姨娘不明就里,便不屑一笑,然而心中却也对无艳所说半信半疑。

无艳道:“若是那人说真话,自然就平安无事,怎会是谋害人命?”

朱姨娘瞧着无艳的打扮、长相,十分瞧不起,只因看到张夫人之前听闻“慈航殿”三字面露怯色,才不曾发作,若非如此,早就迫不及待地叫人把无艳赶出去了。

此刻朱氏便喝道:“住口!当我们是三岁小儿么?凭什么要信你的,谁知道你是不是被人指使……居心叵测意图不轨!”

此刻,四爷尉迟彪面上露出几分感兴趣之色,跃跃欲试道:“世间真的会有这种神奇的药么?无艳姑娘,可否给我看看?”

无艳道:“你可要试试看?”

尉迟彪正要回答,张夫人喝道:“彪儿!”

朱氏瞧出张夫人的踌躇之意,复冷笑道:“真真是谁的儿子谁心疼,夫人不肯让四公子试,就是不想四公子担风险,可不是么,若是说真的,那可是毒药,万一把人毒死又怎么说,何况这小丫头来历可疑,说这些风言风语,谁敢信……”

无艳见屋内从上到下都抱怀疑态度,不由地嘟起了嘴,便低下头去。

沉默之间,却听有人道:“我信。”正是尉迟镇。

无艳亦有些意外,张夫人则双眉皱紧,略放低声量,道:“镇儿,你怎么也跟着、跟着胡闹?”到底忌惮无艳出身,不敢出言呵斥。

尉迟镇微微一笑,道:“娘,我相信无艳姑娘不会信口雌黄来骗我们的。”他的笑容和暖,令人观之身心俱畅。

无艳眨了眨眼,双眸乌溜溜地望着尉迟镇。

四爷尉迟彪一听尉迟镇开口,便忙不迭地说:“这事儿好玩,无艳姑娘,不如你让我们见识一下这种神奇的药吧?”

张夫人见状,越发着急,顾不得众目睽睽,便走到尉迟镇身边,越发低声道:“镇儿……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当真信她?”

尉迟镇道:“娘,你听我说,我虽然相信无艳姑娘,可是毕竟这非同等闲,我并没权利让弟弟们冒这个险,因此……此时还是作罢罢了,权当没有发生,以后多加小心便是。”

他们两个说话声音虽低,周遭的人却仍能听见。

无艳默默听到这里,欲言又止,尉迟镇回头看她一眼,才又对张夫人道:“另外,这番跟张家之事,儿子也想就这样罢了算了,娘也别去为难张家,就算是看在无艳姑娘……跟慈航殿面儿上,如何?”

张夫人又惊又急,道:“你、你是不是巴不得如此?娘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成亲,却又落得一场空?”

尉迟镇笑道:“娘,这不是缘分,再费心机也是枉然。”

两人对视片刻,张夫人忽地说道:“好,亲事可以作罢,但是娘一定要知道究竟是谁暗中下手害你。这事不弄明白,我咽不下这口气不说,也难向尉迟家列祖列宗交代。”

尉迟镇不知她要如何,却见张夫人回头,道:“无艳姑娘,你当真有那药么?”

尉迟镇陡然明白张夫人之意,忙唤:“娘……”

张夫人抬手,在他臂上一按,沉声道:“这事你不必管,横竖尉迟家上下之事都是娘在打理,若真的有那些暗中使坏下毒的下作坯子,娘怎么能容得下这样丧尽天良的人留在家中,难道要他继续为祸不成?今儿的事,就由我做主。”在场之人,被她目光扫到,都觉得心头凛然发凉。

张夫人说到最后,便看向无艳:“无艳姑娘,劳烦你帮我行事,若找出真凶,我尉迟家跟张家的纠葛便一笔勾销。”

无艳松了口气,谁知朱姨娘却叫道:“不行!我不答应,你这是要拿我的儿子去冒险!”

张夫人道:“别忘了彪儿也在其中!彪儿也是我亲生的。如果下毒的是他,我也一样饶不了他!”

朱氏看看张夫人,又看看无艳,道:“谁知道这小丫头是从哪冒出来的,如果是跟你一伙儿要算计我们娘儿仨的呢?”

张夫人面不改色,鄙夷而笑,道:“但凡我想要算计你们娘儿三个,昆儿顺儿又岂能活到现在?别说这个,若我没有容人之量,你连生也别想生下他们!”

朱氏见她说的厉害,倒退一步,面白如纸:“你、你……竟敢这样说……”

张夫人朱姨娘对答之间,无艳低头,从腰间的布带里头翻翻找找,找出了三颗丸药,举在手掌心里,拨弄来拨弄去。

那边尉迟彪看见了,便走过来:“无艳,就是这三颗药丸?”

无艳点点头,道:“这药一般我还不给人吃呢,给你们吃了,就只剩下两颗了。”说着,竟是一脸地惋惜。

尉迟彪原先心里还有些发毛,见她如此,反而笑出声儿来:“瞧你说的,倒像是什么好东西一般。”

无艳认真道:“真的是好东西来的。”

尉迟彪听了,回头看着尉迟镇,发笑道:“哥哥,如此说来你吃不到,岂非可惜?”

尉迟镇忍不住也挑眉一笑。

无艳也回头看他:“大人想吃?”

尉迟镇笑着,缓缓摇了摇头。无艳举起掌心药丸,对尉迟彪道:“那你呢?要不要先吃?”

朱姨娘护子心切,刚欲再争,二爷尉迟昆探手将她一拦,道:“四弟,切勿操之过急,且让我先看一看。”

尉迟彪答应了声,并没想其他的,尉迟镇跟张夫人去极快明白尉迟昆的意思,他或许是担心这药不妥,但更担心的,却是怕这三颗药是不一样的。

那边尉迟顺见状,便也上前一步,低头看向无艳掌心,却见眼前的小手,掌心之色,如雪如玉,肤色细腻明净,虽不曾触碰,却能想象握住之时的触觉。

尉迟顺盯着无艳的掌心,并没多留心那三颗药丸,只是草草扫了眼,便转头看向无艳面上,一看之下,顿时大为扫兴,单看这手,便觉她的主人必定是个难得的美人儿,然而这面孔么,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

尉迟昆却细致认真地将那三颗药丸看了个仔细,甚至略靠近嗅了嗅上头的气味……察觉无碍,才点了点头。

张夫人道:“若是不放心,你们三个随意挑选其中一颗便是。”

尉迟昆正有此意,跟尉迟顺对视一眼,道:“三弟先请。”

当下,尉迟顺随意选了一颗,尉迟昆看看尉迟彪,犹豫着,自己也取了一颗。

无艳嘻嘻一笑,把剩下那颗放进尉迟彪手里,道:“四爷,这是你的了,你们谁先来呢?”

尉迟彪瞧着她嫣然一笑,明眸闪烁,仿佛倒影着什么灿灿霞光似的,澄澈明艳,他心中竟然一荡,不由自主便道:“我先!”

张夫人见状,便往前一步,原本刚冷的面上带了几分关切忧色,尉迟镇站在张夫人身后,眉头微蹙,低头望着张夫人,轻声唤道:“娘……”

张夫人手掌暗中握起,也是紧张,对上尉迟镇双眸,才道:“我意已决,不必说了。”

两个人各自担忧,那边尉迟彪望着无艳双眸,豪气干云地,把手中药丸放入口中,舌尖一卷,便吞了下去。

张夫人悬着心,叫丫鬟送茶,尉迟彪咕嘟咕嘟喝了,一抹嘴唇上的水:“味道还不赖,无艳姑娘,现在要怎么样了?”

无艳见他一脸满不在乎,不由笑道:“现在我就要问你啦,你记得要说实话哦,不然的话肚子就会开始疼啦。”

她的声音清脆娇嫩,如一泓甘洌清泉,尉迟彪很是受用,飘飘然点点头:“那你问吧,你要问什么呢?”

无艳想了想,便问道:“四爷,你进过这屋里吗?”

尉迟彪道:“进过!但我只是好奇而已,没干别的。”

无艳道:“那你害过大公子吗?”

尉迟彪叫道:“我敬爱大哥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他?自然没有啦。”

无艳笑道:“那你害过大公子的娘子们吗?”

旁边尉迟镇听到“娘子们”,剑眉微挑。尉迟彪则是一愣,然后又摇头:“我连她们的样儿都没见过,怎么会害她们,当然也没有。”

无艳点点头,上前一步,握住尉迟彪的手腕。

尉迟彪还是个半大小子,却也懂男女之妨了,从小到大未曾近过女色,被无艳握住手腕,只觉她的手掌绵软温暖,莫名地脸便红了:“做、做什么?”

无艳在他的脉上听了会儿,便才放手:“没什么,好啦。”

尉迟彪不敢相信:“什么?这便好了?”

无艳笑道:“是啊。”松手退到一边,便看尉迟昆跟尉迟顺。

张夫人惊愕之余,忙把尉迟彪拉过去,上下打量,生怕有个闪失,尉迟彪如在梦中,无法做声。

尉迟昆跟尉迟顺也自惊愕,见状,尉迟顺便踏前一步,道:“我先来吧。”说话间,便将手中的药丸放入嘴里,如法炮制也喝了口茶,而后便也看无艳。

无艳笑吟吟问道:“三公子,你已经娶亲了吗?”

尉迟顺面露轻蔑之色:“这是自然了。”

无艳目光移开,看向尉迟顺身后不远一个正情急看着尉迟顺的少妇,知道那便是尉迟顺的夫人,尉迟家三少奶奶。

无艳问道:“三公子还没有儿女?”

尉迟顺皱眉,勉强道:“没有。”

无艳沉吟,围着尉迟顺转了一圈,尉迟顺察觉她在打量自己,有些忐忑,也有些不耐烦,便道:“如何?为什么不问了?莫非也问完了么?”

无艳端详他的面色,道:“还有一个问题,三公子你在床笫之间,是不是‘力不从心’?”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色变。尉迟顺愣怔之下反应过来,顿时一张脸儿红里泛青,恼羞成怒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

无艳却追问道:“三公子,你到底是不是不行呢?”

尉迟顺大怒叫道:“住口!谁说我不行!荒唐!”

无艳见他浑身乱颤,却叮嘱道:“三公子,切记不能说谎。”

但凡是男人,最忌讳被人说“不行”,尉迟顺气急,语无伦次叫道:“谁说谎了!三爷我……我明明、明明很……”

最后那个“行”还没说出口,尉迟顺脸色大变,原本瘦削的身形微微伛偻起来,手紧紧在腹部捂住,表情逐渐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