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几个异能者医疗官走出透明屏障，由加里的弟弟泷也在。

“博士，病人已经成功分离，义肢适配成都良好，等镇定剂的效果过去，就可以进行唤醒了，”其中一位医疗官说道。

“辛苦你们了，”由加里深深鞠躬。

泷看到他姐姐后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在张望看来这两人的关系还真是微妙。

“那我们就先离开了，”领头的医疗官带着其他人推着一大桶医疗废弃物离开了肉瘤科学家的房间。

他们走后，张望凑到透明屏障前面，曾经畸形的肉瘤不复存在，现在躺着一个女性仿生躯体。

这个身体像是临时准备的，还没有完成皮肤的制作。

仿生躯体暴露在外面的肌肉和人类原本的肌肉一模一样，好像一个被剥掉全身皮肤的受刑者。

“头发，皮肤还有身体上的细节仍需要仔细雕琢，我联系了六合联邦里最厉害的人偶师，他们很快就要离开南亚湾了，趁着他还在，我拜托他明天带着材料来这里现场制作，”由加里盯着眼前的仿生躯体，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作品。

“这个科学家是女性？我以为是男的呢。”

“没想到吧，在这么伟大的科研项目中担任要职的竟然是个女孩子。啊，女孩子这个词汇可能不太适合她了，”由加里微微一笑，“我们根据她的骨骼推测出她的年龄，虽然受到体内其它生物器官的影响，但我们大致推算出她的真实年龄已经快70岁了，是位老奶奶呢。”

“不知道她在黑暗中独自经历了多少才以那副模样存活下来，”张望发自内心地感叹着生命的奇妙。

“以人类的模样生活了三十多年，降雨之后依然没有停止研究，她反而取得很大的突破，项目里的其他成员有的逃跑了，但也有不少人坚持着继续研究，很快意外发生了，实验中心无法承受电磁雨带来的破坏，整个实验中心毁于一旦。她在黑暗中努力生存，受到电磁辐射的影响，她和实验室里的生物发生变异，它们互相融合，靠捕食其它小昆虫、小型哺乳类动物为生，最终变成了那个奇怪的样子。”

“这也算是一种新的生命形态了，她的实验也许很成功。”

“经历了这些之后，她依然没有放弃她所相信的事物，依然愿意以科学家的身份回到人类社会，真的很了不起。”

张望忽然变得很郑重，“柳原博士，我来找你，其实是有事相求。”

“让我猜一猜，是关于这个科学家今后的去留问题，对吧。”

“博士的感觉真是敏锐，这就是所谓的女性的直觉对吗？”张望笑了笑，“我想把她带回东临市。”

“当然，是在她本人同意的情况下，”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坦白讲，对这个问题我非常纠结和困扰。为了完成分离手术，我几乎调动了联邦里最权威的医疗官，对于她的仿生躯体，我们也投入了相当多的物资和精力，联邦认为这是一次稳赚不赔的投资。我个人也很同意，一位辉煌时代的高级科学家，而且还是生物学领域的，她的价值不可估量，轻易让她离开对六合联邦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损失。”

“但是她能否重新找回记忆，她的记忆是否完整，这是判断她价值的前提条件。我认为在她熟悉的文化和生活环境里，更有益于她的回复。”

“呵呵，这个理由你不觉得有些牵强吗？暂且不论你我双方科技水平的差异，至少我可以保证在六合联邦里，与她相关的事情始终可以保持很高的优先级别，这一点，你们有足够的觉悟吗？”

张望刚想反驳，由加里伸手制止了他。

“作为联邦里的一员，我是不愿意让这样的珍贵人才流失掉的。但是对我个人而言，我希望她之后的生活平稳顺遂，她经历了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我很反感把她当成商品一样去衡量价值，可能这是同为女性科学家的惺惺相惜吧。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相信你会把你们的研究所得共享给我们的。如果她个人的意愿是回到她熟悉的社会环境，那我会尽量帮忙争取。”

张望沉默良久，“谢谢你，由加里。我本来在心里想好了交换她的筹码以及说服你的理由，看来这次是我输了，输的很彻底。”

“无关输赢，是观念的问题，‘人类未来的命运’听起来是一个宏伟的命题，但这宏伟透露着缥缈和虚无，反倒是个体的未来和命运更为实际，毕竟人类社会由单一的个体组成，每个人的生活才是人类命运的未来。”

由加里的话让有些不解，他原以为像由加里这样的女性、以她身处的社会地位和角色来判断，她会把大义放在更优先的位置。

尽管心里有些不认可，但为了不节外生枝，张望嘴上表达了肯定，“很有意思的观点，我隶属于社会安全局，您的观点和社会安全局的宗旨完全是两个方向，真的很有意思，给了我很多启发。”

“我平时没什么机会和别人探讨这些观点，身边不是联邦的人就是神恩者，今天总算能和别人说一说心里话了。”

张望之后和由加里沟通了他关于科学家思想沟通的研究设想，他也获悉配置了启动模组的「均质提纯仪」已经完成设置，他们很快就会开始进行第一轮测试，等调制完成，便可以开始投入研究使用并共享给张望。

他们又交流一些研究上的事，随后张望回到自己的临时客房。

此次南亚湾之行的结果让他始料未及。

他们历经波折，差点与启动模组失之交臂，却也意外找到了已经变回人形的辉煌时代科学家。

这次的行动表现，一定会让他在局里的威望和地位有明显提升，如果能在年底的评级中达到最高级，同时找到推荐人，他就有机会加入监管委员会，成为和龙莲前辈一样的监管者。

成为监管者之后，他想从城环区的高层入手，找出私下出卖科技的线索与痕迹。

张望在自己规划好的人生道路上不断前行，经过这次行动，他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人类文明的复兴之路，在他达成终极目标之前，绝不会有半分松懈。

这种自己掌控人生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张望沉醉在得意的自我满足感中。

第二天，张望再次去肉瘤科学家的房间，她在联邦高明的人偶师的操作下，以人类女性的姿态重新回到人世间。

由加里拿出一面镜子递给已经苏醒的科学家，“怎么样，是你原来的样貌吗？”

她呆呆地坐着，没有理会由加里。

…我原来的样貌，早就记不得了。

科学家依然通过思想意念直接沟通。

由加里说：“要不要试试像普通人类那样用语言交流呢？如果总是把想法直接传递到别人的头脑中，可能会不太好融入社会哦。”

科学家茫然地看着由加里，她年轻的容貌与真实年龄有着巨大的反差，但她本人好像并不在乎。

“忘记怎么发声了吗？在这里，”由加里在她的喉咙上轻轻触碰。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这是她醒来之后首次被其他人类接触，她条件反射一般缩紧苗条的身体。

…对不起，我还不太习惯。

她深深地低下头。

由加里站在她身边温柔地说道：“没关系，慢慢适应，不用着急。话说，你想起来自己的名字了吗？”

…没有。

“有空的时候，给自己想一个名字吧，”由加里微笑着，“大家都有名字哦，名字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如果你感到起名字很困难，也可以和我说，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

张望站在一旁，看来以她目前的状态，距离回归社会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恐怕无法和自己一同回到东临市了。

“你先在这里休息，有什么问题按这个按钮，或者和她说也行，”由加里把下川美美拉到她面前。

…好，我会努力。

由加里把自己的亲信留在房间，然后和张望走到外面。

张望问：“博士，你觉得她彻底恢复，需要多久？”

“很难估计，恢复得顺利与否，全靠那孩子自己。”

“我们在这边的旅程就要告一段落了，等华安和司凌娜恢复好，我们就会回去。”

“明白了，「均质提纯仪」的测试还需要一周时间，如果你们等不及可以先回去，我会让美美把可以直接应用的科技成果以及详细的技术文档送到你们那里，请你放心，我以人格担保，决不食言。”

“我相信你，博士，让我们为人类的复兴共同努力吧，”张望伸出右手。

由加里坚定地回握，两人相视一笑。

之后的几天，张望一直在船上协助柳原研究科学家的思想沟通方式，同时帮助她适应人类的生活。

经过周密的检查和无微不至的照顾与治疗后，华安和司凌娜也终于痊愈，他们一行人的南亚湾之旅也迎来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