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谢赫憬倚在栏杆处，手指松松夹着一支烟。

火光明明暗暗，烟雾缓缓而升, 遮住他的半张脸。

他脑海里全都是南许刚才的那句话。

——做她男朋友。

偏偏今晚南许喝了酒，他也摸不准她是一时嘴快，还是认真的。

而且这姑娘一喝酒第二天经常会忘了前晚的事情。

说不定这会儿那么说，明天又都不认了。

谢赫憬磕灭手中的烟，有些烦躁。

今夜彻底失眠。

翌日，谢赫憬几乎天明才浅浅睡了两个小时，起来时头疼，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他下楼时三人正巧坐在桌前等他。

章惠琬喊他赶紧过来吃早餐, 随口说了句：“怎么今天起得那么晚。”

谢赫憬视线看向南许,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豆浆，一句话也没说, 似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谢赫憬不说话却直直盯着南许的动作。

见她真的没什么动静，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他怒而拧眉。

章惠琬跟着他的视线往南许那瞄了眼，不解：“你看什么呢，皎皎早就起床了, 就你最晚。”

“哦。”谢赫憬侧过身, 声音挺冷淡地应了声。

走到南许的旁边坐下, 他慢条斯理端起旁边的粥, 不经意地问：“南许, 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

南许语气很镇定, 听不出来任何异样。

“没做梦吗？”谢赫憬不死心，又接着问。

他浅眠的那一小段时间都能梦到南许。

南许的眼睫轻闪片刻，很快又恢复正常：“没有啊, 睡得挺好的。”

谢赫憬说：“你……”

“诶呀，不要问东问西的，赶紧吃完早餐去上班。”章惠琬催了声。

听见谢赫憬话被堵住，南许嘴角悄悄扬起，又借着喝豆浆的动作掩盖了过去。

她知道谢赫憬想问昨晚上的事情，说实话，这几乎是南许第一次喝完酒后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自然也没有忘记昨晚她让谢赫憬做她男朋友后，他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甚至也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南许，似要把这一刻的她牢牢定格在脑海。

此刻车内静谧无声，南许缓缓扯出一个笑，然后在谢赫憬的眼眸里发现了自己的影子。

她正想凑近看清楚，却没想谢赫憬把她放下，打开车门出去了。

但也没走远，就靠在车门处。

南许坐在里面隔着一层车窗也能看清他的动作，只见他从包里拿了支烟衔在嘴里，拇指滑过打火机的滚轮。

火苗窜起，只是试了好几下都没能准确地点上那支烟。

可能是今晚的风太大了。

南许这样猜测着。

她睡眼惺忪，但依旧强撑着睁开眼往外看。

谢赫憬一只手拿着打火机，一只手挡风，可连打了好几下也没点燃面前这支烟。

有些奇怪。

南许的目光渐渐聚焦到谢赫憬的手，发现可能不是因为今晚风太大了，而是他的手。

——在抖。

谢赫憬什么时候回到车上的，南许有些记不清楚了，只能回忆起自己快要彻底睡着时。

谢赫憬揽起她，在她的耳边很郑重地说了一句：“南许，你今晚喝酒了，等明天想清楚再和我说。”

南许到现在也不明白谢赫憬为什么当时不答应，还要她清醒的时候再说。

对于南许这种性格，有些事只能靠着酒才能大胆说出来。

去公司的车上两人都没说话，谢赫憬倒沉得下气，也没有主动谈起昨晚的事情，只是时不时地会瞥南许两眼。

他昨晚可以立刻答应，南许那句话他不知道在多少个深夜梦到过。

他甚至可以录下来，第二天不管南许承不承认他都有证据。

但越是珍视，谢赫憬就越不想在南许混沌的时候草率地回应。

一整天，俩人都和平常的相处无异，谁都没有率先开口提起昨晚。

南许坐在工位上，手撑着脑袋，看着前方办公室游刃有余处理工作的谢赫憬，短暂地发了个呆。

难道是他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吗？但谢赫憬今早的反应告诉她，不可能的。

但他现在怎么那么沉得住气，这太古怪了，难道是不想答应吗？

南许咬着唇，神情恹恹的。

直到下班谢赫憬告诉她今晚在外面吃，南许也没顾上问有没有给章惠琬和谢恒智说过。

她满脑子都在纠结要不要先提起。

坐在车上时，南许下意识地想从包里拿手机，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把包忘在工位上了。

她说：“我包放在工位那了，我回去拿一下。”

手还没搭上车门，谢赫憬把她按住，说：“我去吧，”推开车门，他动作一顿想到了昨晚，回过头问她，“这回能自己在车里好好待着了吗？”

可别等会儿他下来的时候又见着她在哭。

突然提起昨晚，南许心瞬间提起，可是谢赫憬却没说答应她的事，南许抿了抿唇，声音很低：“能的。”

谢赫憬走后，南许的脑中逐渐混乱起来，她一直以为谢赫憬会答应的来着，可这一整天的沉默算是拒绝吗？

南许百思不得其解。

大约十五分钟过后，谢赫憬匆匆回到车库。

手上不仅有她的包，还有一包热腾腾的板栗。

依旧是她喜欢吃的那家，和公司隔着两条街，南许今早也就提过一句而已。

明明可以回来开着车带她去买，但谢赫憬想让南许快点吃上，反正也没多远，干脆就直接去买了。

只是回来的时候跑得快了些，这会儿额头冒出一点细密的汗。

手中板栗散发出来的热意源源不断地往南许的身上传，她吸了吸鼻子。

盯着谢赫憬带笑的神情，她忽然回想到那年被罚站。

谢赫憬一通话把她摘得干干净净，最后他被数学老师罚站在门口，连带着她的那一份也要一起站。

南许的座位临着走廊，在数学老师没注意的时候，她悄悄抬起窗帘往外看。

谢赫憬真就在外面乖乖罚站，她之前听过向卫时他们谈起罚站这回事，谢赫憬以前也不是没被罚过，但他从来没有当一回事去认真对待。

顶多敷衍一下，等老师回到班上，他就随意找个地方补觉。

可那次他是认认真真地站了半个小时。

南许抬起窗帘的时候，他像是有感应，回头望了眼，正巧抓住正在偷看的南许。

那会儿南许还是挺害怕谢赫憬的，也觉得他帮她的举动有些奇怪。

对他的回头，南许只能赶紧放下窗帘，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可是又过去十分钟，南许的思绪还是不可避免地回到了谢赫憬的身上。

她再次悄悄地扯起窗帘，却没想谢赫憬就一直盯着这个地方，直到南许的脸再次出现。

一瞬间，她被走廊射来的阳光刺了一下眼。

谢赫憬挑眉往旁边走了半步，彻底帮她挡住所有刺眼的光线。

他没什么站样，整个人懒懒散散的，双手抄在兜里。眼尾张扬地扬起，笑起来会有一颗虎牙，他朝她抬了抬下巴。

无声地用嘴型说：“小南同学，偷看我？”

那是南许第一次把一个男生的脸彻彻底底地记在心里。

“怎么不吃？”谢赫憬看着南许握住板栗却在发呆，问了句。

南许从回忆中抽离，又看见谢赫憬额头细密的汗，她从包里抽出纸张，缓慢地替谢赫憬擦汗。

边擦汗，南许的回忆又再次复苏。

大约是高考完的第三天，整个枳安大幅度升温，偏偏家里的空调坏了。

章惠琬在上班，南许和她说了以后，她也没办法及时回来。只能让南许在家里等着，她喊维修师傅上门。

还特意问了句谢赫憬在不在，得知谢赫憬顶着高温也要去打球，章惠琬笑骂了两声，让南许打电话喊谢赫憬回来。

一个小时以后维修师傅就会上门，让谢赫憬去和师傅交涉，她一个小姑娘待在家里不方便。

南许只得打电话给谢赫憬，可张口却有些磕磕绊绊的。

“哥哥，家里的空调坏了，等会儿师傅会上门修，阿姨让你先，先回家。”

她很怕打扰到谢赫憬会被他训斥。

谢赫憬却没什么情绪，只问是多久坏的。

南许回忆了下，大概是半小时以前。

谢赫憬那头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嘈杂，南许甚至能听到他朋友在说话。

“这就不打了？还没打多久啊。”

“空调坏了有什么，又不要你去修。”

“今天说话不算话，下次请客啊。”

谢赫憬应了声，把球随手抛给旁边的人。

“……”

很快电话里就安静了下来，只有谢赫憬走路的声音，南许猜他应该是出了球场。

两秒后，谢赫憬问道：“热吗？”

“啊，”南许以为她在问家里现在热不热，回答道，“挺热的。”

她就那么静静坐着也能感受到夏天那股强烈刺激的燥热。

往窗外看，能看见树叶被风吹成绿浪，南许坐在沙发上，脑中逐渐放空。

二十分钟后，房门被打开。

南许快步上前。

谢赫憬的身上带着从外面来着暑气。

他手里还抱着一个泡沫箱子，在南许面前放下，咳了声：“热就吃。”

南许诧异片刻才打开了那个泡沫箱。里面放了两个大冰袋，旁边有冰水，还有冰棍，很多种类，甚至还有南许小时候才见过的冰棍。

她忍不住凑近了一些，凉意扑面，南许身上的热气瞬间消散了不少。

可相比于南许的舒适，他身上全是汗，怕这些东西化了，谢赫憬买完之后，完全是抱着箱子一路狂奔回来的。

南许看着他火红的球衣被汗浸湿，几处的颜色都深了不少。

而谢赫憬的额角也挂着几滴汗。

南许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上前要给谢赫憬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谢赫憬却侧过头：“都是汗，脏死了。”

“不脏的。”

闻言，谢赫憬的视线落在南许脸上。

她笑得露出梨涡，眉眼弯弯，手朝他举了一下：“哥哥，弯一下腰好吗？”

“！”

“！！”

谢赫憬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沉。

他盯着南许看了好几秒，才肯朝她缓缓弯腰。

……

南许今天的心绪飞舞，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嘴角也跟着慢慢弯了起来。

谢赫憬问她：“想到什么事情了，这么开心。”

南许剥了一颗板栗，却没吃，而是喂到了谢赫憬的嘴边。

谢赫憬张口吃下。

碰到谢赫憬柔软的唇，南许的手指蜷缩，有些紧张，可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次。

“谢赫憬，做我男朋友，好吗？”

谢赫憬呼吸一滞，忍了一天，这会儿彻底忍不住，在南许的唇上吻了下。

“本来想等会儿去餐厅的时候和你提的。”

南许不解：“为什么要去餐厅说？”

“浪漫一点。”

他猜测女生应该都喜欢浪漫，一大早就联系好餐厅，连里面的装饰都已经敲定好了。

“表白这种事儿，好歹应该我来说吧。”

话虽如此，但谢赫憬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无法消散。

南许可是对他说了两次，能让这么害羞的南许对他足足说了两次让他做她男朋友，谢赫憬真是觉得什么都值了。

“没关系，我说也可以，”南许倒是不太在意这个，“而且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的，只有别人向你表白的份，你是不可能向别人表白的。”

“所以，我说就好了。”

谢赫憬沉吟片刻，好像记得自己说过，但那是对别人，对南许不是。

谢赫憬双手搭住南许的头两侧，笑道：“别人和你能一样吗？”

“在我这里，你就是最特别的。”

“所以……南许，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