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00 如过电一般酥酥麻麻之感
陈兴贤愣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
谈艺低头佯装捧着一杯水喝,看表情就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怕谈稷不是一天两天,陈兴贤不再为难她。
吃一口薯条, 他眉头皱起。
“难吃吧?”宗以丹无奈地摊摊手,回头小心瞧一眼谈稷,以一种确保不会被发现的语气,悄咪咪跟他说, “忍着吧, 谈二哥非要在这儿吃。”
“吃错药了啊?好好的饭不吃要来这儿吃这种垃圾食品?”
方霓全程低着头喝水, 没敢吭声。
她之前也就是随便一说,没说一定要吃这个的。
如今只想把自己隐形。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被他们这么添油加醋一说,他们倒像是“烽火戏诸侯”里被戏耍的诸侯王似的。
而她, 显然成了“祸国殃民”的代名词。
她觉得自己冤枉。
“不好意思, 来晚了。”玻璃门从外面推开, 一身靓丽的谷平雪站在外面。
她穿着白色的无袖高龄毛衣,搭金色收腰亮片裙,身段曼妙极了, 走近后将一只白色的爱马仕铂金包搁桌角,径直坐下。
桌上略静了会儿,几人出于礼貌地跟她点了个头。
方霓手机上收到了“叮”一声, 看一眼, 是谈艺发的:[谁请她的啊?]
[脸皮真厚!]
她似乎很不喜欢谷平雪。
正不知道要怎么回复, 大小姐把她、宗以丹几人单独拉了一个群。
[到底是谁请她来的啊?!]
[是不是你@顾子明]
顾子明:[我冤枉啊——]
[我跟她根本不熟。]
群里还在叽叽喳喳地议论, 谷平雪道了声歉,走去了取餐区。
她往餐盘里放了些东西,又低头跟谈稷说了什么, 往他盘子里放了个冰淇淋。
谈艺看到翻了个白眼。
方霓在旁边都能听到她的嘀咕:“真跟狗皮膏药一样。”
谈稷回来,方霓没跟他说话,低头喝着水。
“冰淇淋吃吗?”谈稷跟她笑笑,将盘子里那个冰淇淋给了方霓。
原本低头的她怔了一下。
桌上其余人的表情也很精彩,谈艺幸灾乐祸地回头隔着玻璃去看玻璃窗外的谷平雪。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
谈稷待人一向绅士,这么直白地扫人颜面,闻所未闻。
以前她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心意,也是揣摩不透他的想法,不敢轻易尝试。
以他的性格,别太越界影响他的工作日常他都不会管。
"男人不都这样,都喜欢小的。"夏昕拿好食物,过来寻她。
谷平雪笑笑,不置可否。
她是个懂分寸的人,都这样了确实也没有贴上去的意思了,也怕真
得罪谈稷,跟合伙人夏昕一道在外面找了外置坐下了。
一闪玻璃之隔,却像是彻底划开了界限。
她心里有点儿烦。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犯不着跟个小姑娘抢男人吧?什么红X代,跟我们又有什么区别?不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夏昕笑道,捻一根薯条吃。
谷平雪自嘲一笑,垂眸搅拌着咖啡。
心里嗤之以鼻。
无知者无畏,她根本不知道谈家代表着什么。
随着她两个叔伯的高升,谷家这两年在外表现得非常强势,给圈外人一种谷家很厉害的错觉。但实际上她心里清楚得很,论底蕴,谷家在这京中还排不上号。
真正有实力的家族,根基深厚,稳扎稳打,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地位就在那儿。好比在这四九城,不明就里的就罢了,但凡认识谈稷的,天然就会把他跟其他人划开一个层次,自然而然地区别对待。
何况,他爷爷可是谈骏年。
真正那个年代过来的现在已经极少极少了,只要人还在,大家都要给几分薄面。
父亲久居高台,舅舅是封疆大吏,几个叔伯无一不是各领域的佼佼者。谈稷的人生,是她也望尘莫及的,何况他自己也争气。
其实她对谈稷的感情很复杂,既羡慕又有几分嫉妒,既佩服又有几分不甘……这种复杂的感觉逐渐演变成一种想要靠近他、待在他身边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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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淇淋是手工挖取的,有牛奶味、巧克力味、香草味和草莓味的,堆叠在一起卖相不佳。
方霓试着尝了口,却发现这冰淇淋才是这家店最好的东西。
“好吃吗?”谈稷笑着帮她擦拭嘴角,“好吃也不能多吃。”
方霓怔忡望他,表情沉默了很久。
“想问什么就问吧。”他低眉敛目,看不出虚实。
桌上还有其他人,她想想还是算了。
谈稷附耳过去。
方霓怔了下,在其他人大为震撼的目光里双手合拢着挡在唇边,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
“我受不了了,这满嘴的狗粮。”谈艺叫嚣。
谈稷淡扫她一眼,她立刻垂下头喝水,安静如鸡。
方霓其实也蛮惊异,谈艺看似很害怕他,又很听他的话,是那种发自内心的,不仅仅是畏惧。
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也可以这么好吗?
打破了她对重组家庭的认知。
她有时候觉得谈稷这个人很孤独且习惯了孤独,独立性很强,可看他对自己妹妹的关爱和照顾,又觉得他其实也蛮重视亲情的。
后来他拜别了其他人,带她单独出去了。
方霓看他一眼:“我爬不动了。”
声音竟然有些撒娇的味道,谈稷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笑意宛然。
“笑什么?!”她被他笑得难为情极了,不由睁大一双圆圆的杏眼。
其实方霓只有对非常信任、亲近的人才会这样,会忍不住想要和对方贴贴。她知道很多人不喜欢这样,所以一直都很克制。
何况是谈稷这样的年长者。
“那我背你?”他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地提议。
笑意在漆黑的眼底涤荡。
剥离工作时冷峻又肃穆的模样,眉眼间多了几分不经意的儒雅和风流,看得她都不好意思看他了。
仿佛有什么从天而降笼罩住她,方霓僵滞着站了会儿,才像是恍神似的垂下头:“我最近重了。”
“没事儿,我不嫌。”谈稷笑。
方霓的脸颊更红了。
晴朗的日头下,她像个孩子一样爬在他后背,宽阔的背脊,给人倍感安全。
方霓双手牢牢环着他脖颈,随着微微的颠簸继续往前。
“别勒这么紧,放心,不会摔你下去。”他半开玩笑。
低沉醇厚的嗓音又蛊惑人心的效果。
她心里甜丝丝的,像尝着蜜似的,齁甜得她都有些晕头转向。
有那么会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将脑袋搁在他脖颈一侧,仔细聆听,似乎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
这一刻感觉他们是在一起的,且无比真实。
“你跟谈艺的关系好像还可以啊。”她第一次问起他家里的事,不觉屏住了呼吸。
谈稷倒没什么异色,如常笑着答:“她是我妹妹,难道关系还不好?”
“可是她……”她及时地止住了后头的话,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触及这个禁区。
岂料他施施然一笑,并不避讳:“少看点八点档电视剧,我爸妈是家里撮合的,后来性格不合就分开了,没什么小三啊、出轨之类的狗血剧情。他俩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也不至于真有什么仇怨。我们家,我妈最讨厌的就是我爸,她跟周姨没什么过节。”
但也算不上关系好,就是普通关系。
过年时一家人聚聚也能说上两句话,不过是点头之交那种。
“哦……这样啊……”方霓想象了一下,不是很难理解,就是感觉有点人情味淡薄。
主要是她没有和这种家庭打过交道。
“好了,不说我了,你呢?能跟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吗?”谈稷道。
方霓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家庭感兴趣,也有些赧颜:“……我们家没有什么好说的啊。”
她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妈妈的事她不想跟别人说,主要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小时候她就被丢给小姨和外婆养了,没见过她妈妈几次。
“我小时候和外婆和小姨一起生活。”她简单道。
谈稷若有所思,没有再问。
风里飘来一股不太喜欢的气味,她晃了晃头,把脸埋在他颈窝里。
皮肤相触,温热的感觉传递过来,像给心脏持续供氧的动力。
她不经意转头,唇就蹭在了他的脖颈处。
如过电一般酥酥麻麻之感,让人的神经刹那间紧绷起来。鼻息间,还有女孩发丝上的清香,很淡,不知道是什么洗发精。
谈稷迟疑地侧头。
偏偏她还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懵懂模样,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方霓,我有时候真想抽你。”
“啊?”她的反应不像是作假的,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
谈稷懒得跟她说什么了,继续背她走,独自一个人生着闷气。
虽然他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自己魔怔了。
这气生得莫名其妙,生得甚至都有点无理取闹。
那一刻真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跟她也没差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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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霓回去后才发现谷平雪竟然添加了她的微信。
她一开始看到那个小红点时,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知道自己微信的。
之后一想,她曾在“雪”工作过,她知道自己微信也正常,只要翻翻资料就行了。
秉承着礼貌,她给她通过了。
很快,对面给她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包。
方霓揣着手机,下意识去看谈稷。
他坐在办公桌后写着什么,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神色很专注,是真的没有什么表情。
手边的水晶烟灰缸上,还搭着半根已经熄灭的香烟。
魏书白只抽雪茄,谈稷没这些讲究。
钓鱼台7号院的这处房子被他改造过,客厅和会客用的八角厅打通了,东南角放张加长的办公桌,很方便他办公。
他开会会去书房,但有时候不喜欢在密闭的空间里待太久,就会到外面。
不过方霓觉得他是为了方便随时监督自己。
自从前两天客厅被她放了一张加长的操作台后,屋子里已经都是她的痕迹了。除了几个人台,还有很多剪碎和剪了一半的布料堆叠在上面,以及一些她自己做的手工艺品。
棕色的实木办公桌上放着他的笔记本和一些文件,乍一看有些乱。
谈稷的习惯,工作
时白天也会开一盏台灯。
暖黄色的光氤氲着他的面孔,如被云雾笼罩,看久了有些陌生。
方霓不知道谷平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回了她一个[笑脸]就把手机搁了。
[之前看你的设计就觉得你很有天赋,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本来想过段时间就让你转正的,我们没缘分]
她说得诚恳,好像不是来找茬的,方霓犹豫一下回:[还在上学呢]
方霓其实是一个很心软的人,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态度这么好她反倒不好意思翻脸了。
但是想起那日临走前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又有点别扭,实在没法跟她冰释前嫌。
所以她只回了个[哈哈]的表情。
似乎看出她不想搭理自己,谷平雪也发了个表情包就没说什么了。
“在干什么?”
乍然听到背后的声音,方霓吓了一跳,扶着胸口回头。
果见谈稷俯身在看她手里的消息,她没好气:“你要吓死人啊?走路都没声音。”
他笑而不语。
她心里却滋生出后怕之感,看他皮笑肉不笑的,心道不至于吧?不过跟他犟嘴了两句而已。
“跟谁发消息?”他指骨点点桌面。
这没什么好瞒的,她将手机推给他:“你的红颜知己。”
声音清脆,乍一听没什么,仔细听多少有些挤兑。
小姑娘太记仇,冷饭还能反复炒,熟悉了,不依不饶的劲儿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般人还真消受不了。
谈稷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略一挑眉:“这事儿没法翻篇了是吧?”
四目相对,她白皙的脸上浮起红晕。
相比于他的气定神闲,她还是势弱了。
谈稷扫一眼她的聊天框,手动替她关上了:“不用理她。”
方霓抿唇:“会不会不礼貌?”
“你跟她有什么利益往来吗?还是有什么必要的交际需要?”
方霓摇摇头。
谈稷轻嗤: “人与人之间的交际无非是互利互惠,我用得着你,或者以后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才跟你亲近。你觉得她靠近你有什么企图?你身上有什么值得她图谋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方霓后知后觉,抬眼看向他,神情复杂。
这就是透过现象精准捕捉到本质了。
他伸手掸一下她的额头,“笨,活该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以后离她远点知道吗?就你这点儿段位,怎么跟人家玩?别人跟你说两句好话你就心软。”
“这种程度的假面脸都没法拒绝,你以后步入社会,有的吃苦。”
方霓捂着有些疼的额头,声音如蚊呐:“我又不知道。我还没毕业呢,哪能跟你们这些社会老油条比?”
“社会老油条?”谈稷咀嚼着这几个字,有种又气又不知道能拿她怎么办的无奈。
在他教训她之前,她挽住他的胳膊,脸颊贴上去。
“卖乖也没用。”他神色岿然,不为所动。
可方霓偏偏从他波澜不惊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笑意。
处久了她就知道,他对她心软得很,只要她撒娇给他个台阶就行。
“谈稷,我想学潜水。”她从后面挂在了他身上。
谈稷顿了顿,眸光顺着交叉挂在他胸口的两条皙白纤细的手臂往上看,瞥到了她咧开的嘴角。
小姑娘开心得很,像挂在他身上的一只娇贵猫咪。
“以前觉得你像一只小兔子,怯怯的,现在发现——”和她警惕的目光对上,谈稷笑了笑,没往下说。
“说!”她威胁的口吻。
“那真说了。”
“说吧!”她微抬着下巴,表情还挺期待。
谈稷真说了:“你哪有那么乖啊?不熟的时候稍微乖点,像我以前养过的一只小猫,刚去猫舍挑的时候可乖了,还会主动让我摸,带回家以后就是大爷,阿姨喂还不愿意,非要我伺候。”
“你真当养猫呢?!”她瞪着他,要他给个说法。
“你是猫?你是我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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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平雪撂了手机,有些讽刺地提了下唇角。
“跟谁发消息呢,看你盯手机盯到现在了。”骆晓辰打了杯咖啡,袅袅婷婷地从厨房过来。
结婚快一年,她的穿衣打扮也改变了许多。
从前骆晓辰喜欢青春靓丽的穿着,还特别喜欢超短裙、露脐装,现在喜欢挽发,穿一些比较简单通勤的衣服,女人味十足。
骆晓辰这人有点不求上进,其实谷平雪心底里不太瞧得上她,但人家有个好爹。别看她什么都不干,毕业后就是旅游、到处玩,但从来没缺过钱,她在故宫旁边还有一个私人展厅,据说是她姥姥继承给她的,里面都是她自己的珍藏。
她去过一次,那展厅很大很大,堪比小型的博物馆了,其中有一个展厅是专门存放手工苏绣的,栩栩如生,件件都是珍品,她因为贪看其中一副夜宴图多看了会儿,骆晓辰随口说要送她,她拒绝了。
后来才知道那副画是民国时苏绣名家仿照南唐名画所制的,价值连城。
谷家底蕴不差,但谷平雪在家里并不算受重视,她在同辈里能力也不突出,不像骆晓辰,家中独女,父母恩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怕她不奋斗、混吃等死家里人也无条件宠着。
在不明就里的圈外人看来,她们这个阶层令人艳羡,殊不知圈里人也各有各的差异,什么圈子都逃不开三六九等。
像骆晓辰,天生好命,不用努力也不用看人脸色。
谷平雪每次看到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都觉得刺眼得很。
骆晓辰过得比她好也就算了,现在连一个没什么根基的黄毛小丫头都过得比她如意。
骆晓辰看她的神情,还以为她又碰壁了,委婉劝道:“谈二哥那个人,向来都很难追的,除非他看上你。还记得李家那个小女儿吧?有段时间天天堵他公司门口,想死缠烂打逼他就范,你猜他怎么着?他在会议后直接找老李家的说了,躁得李老头回头就把他女儿关了起来,都沦为圈里笑柄了,笑死我。”
她笑声跟银铃似的,面上全无城府。
谷平雪敷衍地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
骆晓辰观察着她的表情,不明就里,但还是慢慢收了笑。
她是听圈里人说过,谷平雪为了谈二公子去拆了四根肋骨,只是听说他好细腰。
她觉得这行迹实在有些疯魔了,但是转念一想,也许人家也是为了事业呢。毕竟做设计师的,还是要有点格调和颜值的,你长得丑自己都打扮成那样,谁买你衣服?
还以为谷平雪不会回答呢,谁知过了会儿,她苦涩一笑:“别再提我和他了,他有女朋友了。”
“谈二哥谈女朋友了啊?”骆晓辰微微有些吃惊。
她和谈稷也不熟,不过跟宗以丹有些交情,宗以丹又是谈艺的好友,有时候也会一道出来约个饭。
谈稷的私生活一直都是谜,她也不好随便打听这种事儿。
印象里是个蛮内敛的人,也比较低调,跟她家老头子一样的调调儿,心思太深了,滴水不漏的。
“他女朋友你也认识的。”谷平雪满是无奈。
“我认识?”骆晓辰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睁大了眼睛看她,“谁啊?”
谷平雪淡淡举起茶杯抿了口,抛下个重磅炸弹:“方霓啊。怎么你不知道吗?”
骆晓辰缓缓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