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00 不会的话,我不介意教教你。……
风吹在脸上寒涔涔的, 分明不过是早秋的风。
方霓握着手机,抬头看一眼面前灰蓝色的建筑,踟蹰不前。
“方小姐, 请吧。”邹泓济压低了声催促。
态度是客气的,但放在此情此景,方霓总感觉自己是被押解的死刑犯。
她想要徒劳挣扎一下的,但想起了无生趣的钟眉, 还是迈着沉重的步子进了楼。
进电梯、上楼, 像既定设置好的程序。
一切都按照她想象中那样平稳运行着。
不多久就到了门口。
“谈先生还在开会, 您先坐一下吧。”接待她的秘书小姐姐温柔大方,给她泡了水又端上点心水果, 又贴心地告知了洗手间的方向。
总之,一切可能遇到的状况都跟她说了, 约莫是看出她不是很擅长交际, 免了她开口。
“多谢。”方霓捧着茶杯跟她点点头。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她不是没有感动的。
秘书小姐姐回以微笑,转身出去了,不忘替她将办公门掖好。
办公室内陷入了长久长久的安静。
可能是她心境缘故吧, 每一分钟都觉得无比缓慢,分外煎熬。
她不是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室,但每一次来, 看似大同小异实则景致和摆设都有变化。
可能和他的家庭关系、工作环境有关, 总体是低调偏古朴的中式风格。
办公区和会客区用竖条子实木做了隔断, 不至于显得格外空旷, 角落里和桌面上随意放了些应景的盆栽,都是随着四季更替的。
方霓起身到一旁的书架旁驻足观看,手拂过一本本书籍。
经济的、政治的、人文和教育的, 挺丰富,但都不是她感兴趣的类型。
方霓看了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准备回去。
办公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打开。
她受惊似的,微微僵硬了会儿,才回头。
谈稷逆着光,面孔有些看不真切,相比于她的如临大敌,他神色和往常一样平和,脱了外套勾挂到一旁,回身时像是客套一样随意问了她一句:“等很久了?”
方霓一时分不清他是客套,还是讥诮。
他看不惯一个人时,是惯常用云淡风轻的口吻来折辱人的。
像她这样脑子短路半拍的人,有时候被他戏弄了可能还反应不过来。
所以 ,她此刻的表情非常警惕,自然也没有回答他。
谈稷也不在意,抻开办公椅落座,悠然翻文件。
他似乎真的只是客套一句,没再搭理她,助理已经伏低了在一旁汇报了。
钢笔划过纸页,很清晰的沙沙声。
四周更加寂静,方霓心里很乱。
等了会儿,她抬头去看谈稷。
他坐在一团昏暗里,签完一份公文,单手调亮了一下手边的台灯。
“……你什么时候忙完?”她咬唇。
屋子里不止他,办公桌边围着的除了助理还有两个高管模样的人,闻言都朝她看来。
加之谈稷眉梢微挑了一下,眸底溢出几分笑,方霓更觉得无所适从的尴尬。
“你有话要跟我说?”他偏头对她笑了下,手抵在下颌。
这话真的
很像“您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的味道,调侃十足。
方霓没吭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到底是公众场合,谈稷敛了笑,语调公事公办:“稍等一下。”
方霓“哦”了一声,坐回去。
本来也就是想得个确切的回音,本就没打算真让他优待她。
之后的时间他都在办公,方霓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一开始的焦急心态,反而渐渐趋于平和。
过一会儿坐累了,她拿出手机给朋友发消息,说她中午不回去吃了。
再看一眼手机,已经是中午12:15分了。
“抱歉,事情有点多。”头顶传来温淡有礼的声音。
方霓神色复杂地抬头,一言不发地凝视他许久。
他大大方方地被她看着,居高临下,平静和她对视。
无形的对峙让室内的气愤有些古怪,低头做笔记的两个高管也不由抬头朝这边望来。
谈稷头也没回:“你们先回去。”
两人应一声,连带着助理一道出去了。
谈稷在她对面翩然坐下。
他不说话,方霓也不说话,只是用那种眼神静静端详着他,好似要将他看穿。
这种像是赌气般的行为,很像小女孩的倔强,没有实际威慑作用,也没什么意义,只起到发泄的效果。
任由她看了会儿,谈稷终于有些烦了,微哂一声:“看够了?”
“没看够。”
“那您继续。”他淡道。
刚才的是气话,她不是来跟他吵架的。
方霓深吸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心里的那份郁闷。
她再次告诫自己,沉住气,可以算得上是低声下气:“我是找你有事。”
“哦,有事才找我。”他懒洋洋地拿过一侧闲置的报纸,悠然打开。
方霓:“……能好好说话吗?”
“你要跟我好好说话吗?”他抬眸,无波无澜,只微微歪头递了个反问的表情。
方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点她,是她先开始不想好好说话的,她是咎由自取。
吵架是吵不过他的。
方霓憋着口气,低垂眼帘:“对不起。”
谈稷失笑,语气和缓:“难得跟我第一次头,还是我逼你的。”
是句调侃的话,倒听不出讽刺的味道,反而噙着一丝说不出的感慨和无奈。
方霓头皮发麻,不太想的,耳尖还是有些红。
她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边,迟疑了一下,郑重地望向他的眼睛。
谈稷避开了她的目光,起身:“先去吃饭,有什么吃完再说。”
他已经朝门口走去,方霓怔了下,只好跟上去。
-
谈稷带她去的是附近一家云南菜馆,菜肴酸鲜可口,很开胃。
方霓的食欲却不是很高,吃了两口就有些食难下咽。
“多吃点,我看你瘦了。”谈稷把手边的南瓜例汤推到她面前。
他看她手边的那份已经吃完了,别的倒没怎么动。
方霓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头把那份南瓜例汤喝完了。
比较浓稠的例汤,喝着方便,也能果腹。
他似乎也不急着跟她聊正事儿,只是劝酒、劝菜。
她不打算喝酒的,后来还是喝了点。
可能是心情抑郁的缘故,喝了一点点她就觉得有些头晕。
方霓放下杯子,窗外的柳树光秃秃的,湖岸边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捞枯叶。
秋景已经显露萧条的颓势。
秋风从窗外灌入,吹在脸上微微的凉。
谈稷沉默与她对桌,目光在她温柔又萧索的面孔上逡巡。
看不得她的悲伤,他移开视线。
过一会儿经理模样的女人又过来,大方地说店里有新品,消费满四位数赠送烤乳鸽一只,请他们品鉴。
谈稷笑了下:“端上来。”
女人双手在空中一拍,服务员就推着餐车进来了,两人合力将一只包裹着锡纸的盘子端上了桌,又用工具将锡纸剥离开,扑鼻的香气顿时填满包间。
“尝尝。”谈稷用公筷夹起一开服务员已经帮忙剃下的肉。
“我饱了。”
“尝尝。”谈稷置若罔闻,简单地重复了一遍,径直将那块肉放到她碗里。
他眉眼间云淡风轻,似乎只是一句寻常话。
但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方霓嘴唇微颤,后来还是捡起那块肉吃了下去。
平心而论,味道是好的,但她味同嚼蜡。
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他对她的一场服从性测试。
方霓觉得他就是在报复自己。
她把那块乳鸽一口一口吃完了,咽得快,还有些噎住,哽咽道:“你满意了?”
“觉得自己很委屈?”他看她的眼神,很像是看一个笑话,“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霓霓。你求过除我以外的人吗,他们又是怎么对你的?”
方霓抿着唇抬头,跟他对视。
谈稷唇角勾起一丝弧度,陈述的口吻:“别人愿意帮你,无非是因为你能被他们利用。自古以来,利益互换才是道理,没有谁是大发善心的救世主。你能给他们提供什么便利?你的美貌?还是身段?说实话,这些吸引人但都不太值钱,大概只是一盘上了桌被吃完就端下去的菜,可能付出了,但什么都捞不到。外面坏人很多,不是谁都跟你讲道理。”
方霓脸色苍白,感觉到被莫大的羞辱。
“觉得难听?”他注视着她,并无嘲讽或折辱的神色,“可这就是事实。”
方霓听懂了,深吸口气:“谈先生,我求你。”
谈稷笑,目光停留在她鼻尖的小痣上,又幽幽转回:“态度还算端正。”
方霓噙着泪别过脸去,不该这么情绪化的,忍不住。
到底是他从前太惯着她了。
谈稷捻着烟蒂,没有点:“条件只有一个。”
“请说。”
他略眯缝着狭长的眼:“别闹了,回来吧。”
方霓心里泛酸,忍不住笑了一下:“如果我不愿意,你会用强的吗?”
“不会。”他夹烟的手,轻轻地按了下太阳穴,青筋还是突突地跳了下,到底按捺住,“但你要清楚,除了我,谁还愿意帮你?还有这个能力帮你?”
-
方霓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不想和谈稷纠缠,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再次站在空旷的屋子里,熟悉又陌生。
到底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吧。
两个阿姨在帮她搬东西,方霓过去接过一个花瓶:“我自己来吧。”
她没什么东西好搬的,除了一个行李箱。
方霓把房间里的东西整理好,到院子里荡了会儿秋千。
快4点的时候,谈稷的秘书陈泰给了她电话。
半小时后,又把一个U盘交给了她。
“您自己处理吧,交还她本人或者销毁都可以。”
方霓没有打开电脑去看,直接销毁了。
她在微信里简单和钟眉说了一下情况,那边沉默很久,最后给她发了一个“谢谢”。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方霓的眼眶湿润了。
不仅仅是为了钟眉,她很容易把自己代入她和陈兴贤的这段感情,有种说不出的悲戚感。
作为旁观者,她太清楚两人过去有多么甜蜜和契合了,钟眉只有在陈兴贤面前才会流露出依赖小女人的一面,她原本以为他是治愈她的一道光,结果只是狠狠插了她一刀。
情浓时多深情,插刀时就有多么不留余地。
她想离开的心一直都在摇摆,那个时候却越来越清晰。
心里被一种无望的情绪所填满,像有一根绳子勒在脖颈上,慢慢窒息。
谈稷的所作所为,只是加剧了这种感觉。
快5点的时候,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方霓取出去看,发现是谈稷给她发来的:[晚点回来,在开会。]
附定位和一张桌面图。
大约是开会前拍的,桌面上除了文件和钢笔就是他惯用的那个保温瓶。
方霓:[不用给我发这些]
那边没有回音了。
她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他也是好意。
不过,约8点时见到回来的谈稷,方霓就知道自己想多了,他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情内耗。
谈稷单手抱着她进了客厅,将她的鞋勾在另一边手里。
方霓抱他抱得很紧,因为这种姿势真的感觉随时会掉下来。
谈稷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方霓的耳尖还是有些发烫,头自然地往下埋。
谈稷抱她到沙发里,弯腰给她换了拖鞋。
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很像是柑橘香,他抬头,鼻梁抵着她的脖颈闭眼嗅了嗅,有点贪婪,有点沉迷:“什么香水?这么香?”
他身上热度太高,像是蒸腾的火炉,碰触中方霓往后缩了一下。
他伏在她颈侧睁开眼睛,就用那种想要把她拆吃入腹的眼神望着她,直勾勾的,意图明显。
方霓心跳得很快,一阵快过一阵,想躲开也没有地方躲,去路被他牢牢堵住。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脸颊,将她微微颤抖的脸托起,让她看着他。
方霓嘴唇微启,被迫仰着头,羞耻心盖过了其他感官。
“怎么不说话?”谈稷定定地望着她,扣住了她的腰,轻轻一推她便倒入他怀里。
她忙伸手抵住他,偏头避开他无孔不入的入侵感,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颤。
“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就这种态度?”
“霓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要懂得知恩图报,嗯?”
“不会的话,我不介意教教你。”
他每一句慢条斯理、云淡风轻的话,都像是巨石落在她心湖,溅起一圈圈涟漪。
由浅入深,不断攻破她的心理防线。
方霓觉得他很过分,她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但抵不住心里的心虚感。
她确实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他就是利用了这点。
所以不断提,反复提。
“说话啊。”他捧起她,眼中带一点儿厉色,双手缓缓没入她的发丝间。
指尖按在她后脑勺的那一点点施力,配合着他咄咄逼人、逐渐强势的眼神,如一张网一样紧紧缠住她。
方霓害怕起来,又觉得无处可逃,绝望地呜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