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蔡芷波决定和蒋云淮分手的那段时间,她思考过一个问题“爱情”是什么?
她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喜怒哀乐都受对方影响,她以为自己很会爱人,也以为自己的爱情会长久;但后来她发现不爱也很简单,于是,她对爱情的感觉就消退了,剩下的只有某段经历带给她的自我思考。
昨天,她有一瞬间想去爱徐宇定,可在今天早上醒来后,她看着徐宇定的睡颜,那感觉也消失了。她只是平静看着他,想了很多他们四年婚姻相处的点滴,有些瞬间,他的确让她真实感动过,而她也在努力扮演体贴的妻子,他们互相让对方开心过也互相有亏欠。她是在财物上亏欠了他,他则是在精神需求上亏欠了她。好在一点是他们都不爱对方,才让这场婚姻顺利延续了四年多。
昨天,他说不愿意让她那幅被选中的画展出时,她能理解他作为丈夫那一刻的立场,他在猜忌她或者蒋云淮。但他真的不明白这件事对她的意义,因为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她这几年画作中,画得最好的就是那幅《冬》。她曾经写实画了很多风景,像《冬》这样虚实结合的画法很少,她当时落笔的灵感短暂又缥缈,结束那幅画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在改变,但现在又尝试在画沙漠,却怎么也画不出来了。那些灵感笔触难以捕捉,画家不可能复刻自己的画。而她还很清楚知道,他就算明白这对她的意义,他也不会让步,因为涉及到他个人面子和利益,绝对会比她的理想要重要,就像她要不是为了利益,也不会对他让步至此。
而他最近忽然想到要帮她介绍画商,对她来说真的已经是他们婚姻里的一个奇迹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洗漱后,就坐到了画架前,准备画新画。她想她要抓住这个奇迹。
徐宇定起床看到蔡芷波已经开始画画,心知她真的很希望得到刘志君的认可。他不得不承认蒋云淮说的对,她很多时候看似精明圆滑、贪财好利,明知很多艺术品都有炒作的成分,但她内心依旧骄傲希望自己能靠真材实料赢得认可。她对艺术这条路是充满了期待,纯粹地、天真地热爱着。他忽然开始希望她真的能成功。
蔡芷波听到身后响动,回头看到徐宇定立在身后不远处,她微微一笑问:“今天你有安排吗?”
“去公司。”徐宇定回答。
她点点头,转回头低头拿过美工刀修铅笔。
“准备画什么?”徐宇定走过来问。
“还没有想好。”蔡芷波回答。
他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笑道:“我很期待。”
她又笑了笑。他俯身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同她道别,说:“我看你这两天鼻炎好像又加重了,要不下周我送你回海城。”
“要回我自己不会回哦?不过,我是想多陪陪你,我知道你很忙。”她扭头也亲了亲他的脸颊笑道。
他闻言看着她的笑靥,眼里有了柔情。
屋里只剩下一个人之后,蔡芷波对着画架出神,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保姆来上班打扫的时候,她才站起身进了书房把自己关起来。
临近中午,徐宇定打来了电话,她接起电话和他聊了会。
“中午吃什么?”徐宇定问。
“阿姨做什么吃什么呗。”她答。
那头安静了会,笑说:“要不我们晚上出去吃。”
“可以啊,吃什么?”她漫不经心问。
“有家不错的日料,我们去尝尝。我让人订位。”徐宇定说。
“嗯,听你安排。”她点头。
“那我先挂了。”
“对了,你中午吃什么?”她忽然好奇问。
“随便吃点工作餐,小许安排什么我吃什么,和你差不多。”徐宇定笑说。
“那你去吧,晚上见。”她说。
等那头挂了电话,她收到了一条奇怪的信息,是徐江帆约她出来见面。她感到这种事情奇奇怪怪,想了想直接拨电话过去问:“小叔,你要见我?有什么事吗?”
徐江帆听到蔡芷波直冲冲的说话语气就没好气,他说:“没什么事,听说你有幅画被刘志君看中了,但这画被人买走了是吗?”
“所以呢?你怎么知道这事的?”蔡芷波对徐江帆提这事,心里有些莫名的抵触。
“买你画的人不就是蒋先生吗?你们两个要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我可以去和蒋先生借画,这么好的事情,有什么不能开口的?”徐江帆笑说。
蔡芷波对徐江帆这种热心的行事一向反感,此刻她也是,皱眉说:“这事你不要问我,小叔,你这么有心和宇定商量就可以了。”
“哎,这到底是你的事还是他的事啊?”
“我们夫妻俩的事。”
“我约过宇定了,他说中午有事。”
“那我也有事。”
“我真是拿热脸贴你们冷屁股。算了算了,我直接找蒋先生借画,下午就给你送去刘志君的画廊。”徐江帆说着就挂了电话。
蔡芷波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懵了会,她总觉得哪里不妥又说不出来。中午时分,她吃了饭看了部电影,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就换了衣服出门去了画廊。
她到画廊的时间是下午三四点,她推门而入,室内展区没有人,所有画静悄悄挂在墙上。而在内间屏风隔断处有人影晃过,她犹豫片刻走进去。走近的时候,她正欲开口,听到了画廊的经理说话声:“刘先生,那位蔡小姐的画要不要收进来?”
“收了吧,她老公中午还请我吃了饭,要我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她后面新画的画收了。可她画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反正都是要收,不如收这幅《冬》做个人情。原来这画是被蒋先生买走了,倒也真是巧。蒋先生前段时间就说要给我的画展送幅画,没想到就是这幅,这真的是太巧了。我还正犯愁要怎么给徐总交代,毕竟虽然是生意,但他太太后面的画要是不行,我也很难说好,找到这幅画就太好了。”
刘志君话语里有无奈也有惊喜,他弯身仔细打量画。
“看来这幅画是不错,能入得了蒋先生的眼。”经理笑道。
刘志君摆了摆手,笑道:“在那位太太自己的画作中算是不错,但还差点火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蒋先生会买这幅画。不过,许是他们都认识,他们这些有钱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什么就是什么,估计也有什么利益往来。反正这位阔太太命好,恰好自己又有点艺术天赋,这个社会上就会有她的位置。”
经理呵呵笑说:“这个徐总也是有意思,好像知道自己的太太画得一般,生怕您不收画。”
刘志君笑了句说:“这事我知道原因,别说这个徐总,就是徐总他母亲徐夫人都和我通过气,她说原因可就明白了。这位太太家里地位可不低噢。”
“是吗?”经理惊讶。
“徐总是徐家独苗,他太太生不生孩子是徐家大事。上回你也见到他太太了,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要哄这样的女人给你生孩子,是得花点力气。”刘志君戏笑说。
经理也笑了,正欲再说什么,却看到斜侧方蔡芷波绕过屏风立在那不语看着两人,她的脸色很阴沉。
刘志君背对着屏风没留意有人来,而他正用手机拍了照片发给两夫妻的群里,说画找到了,还说蔡芷波很幸运和画展颇有缘分。就差夸她天选画家了。
经理尴尬咳了声提醒刘志君,刘志君这才起身回头看到了蔡芷波。场面一度很难堪。
蔡芷波冷静了两秒,径直走上前就去拿自己的画,而后她一言不发抱着画就往外走。等刘志君回神,他急呼糟了跟着出去追上蔡芷波赔笑脸说:“徐太太,这画已经不是你的了,你不能随便拿走,况且这画还要在画展期间展出。”
而蔡芷波冷声说:“刘老师,留点体面,不要让我撕破你的脸。你告诉Alan Chiang,画我拿走了,他买画的钱我会退给他。还有这画我不展了,不劳你们关心我生不生孩子的事。”
刘志君尴尬至极,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体面人,今天是头一遭被人说得面红耳赤,进退两难。他只能眼看着蔡芷波扬长而去。
经理也追了出来问:“她生气走了,这该怎么办,刘先生?”
刘志君恼羞成怒骂:“我怎么知道?我还能管别人家务事?!回去给我把画廊门铃装起来!”
徐宇定下午在办公室收到刘志君的信息,心情就不好了,他知道这个蒋云淮真的是阴魂不散。他原本想群里直接说这画不展,但一想到昨晚蔡芷波听到他说不让展的反应,他又迟疑了。于是,他耐住了性子想等等看蔡芷波的反应。结果,他等到下午快下班时分,她都没有任何动静。
等他回家去接她出门吃晚餐,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了那幅同样阴魂不散的《冬》摆在了玄关门口。他愣住了,脑海里无数个念头飞过,只见蔡芷波这时披着披肩,抱胸从客厅走出来,悠悠对他说:“我去把画拿回来了,我知道你不想让它展出。”
徐宇定完全没有预想到她下午看到群里的信息,原来做了这件事,他心里一暖,他想她很在乎他的感受。于是,他也打算让一步说:“昨晚我是随口说说的,芷波,如果你真的想展出,我也会支持你。”
蔡芷波听到这话没做声,只是转身回了客厅。而徐宇定以为她在思考,跟着她走到客厅落地窗前,他从后拥住她,低头亲吻她的发间说:“这是你的作品应该由你自己决定,你慢慢考虑。我们先出去吃饭。”
蔡芷波依旧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徐宇定开始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想了想问:“这画你是怎么从画廊拿回来的?你见到蒋云淮了?”
“把他买画的钱还给他。”蔡芷波终于开了口。
“没问题。但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芷波?”徐宇定转过蔡芷波的身体,面对面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蔡芷波也望着徐宇定,说:“我没见蒋云淮,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放心好了。我去到画廊只见到了刘志君。”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徐宇定意识到有什么事在发生,沉下脸慢声问。
蔡芷波则笑了,一瞬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说:“不是要出去吃饭吗?我陪你去吃饭。”
“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吗?你怎么了?”徐宇定皱眉冷声问。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蔡芷波看着徐宇定反问。
“真话。”徐宇定盯着蔡芷波,好像要看穿她的眼睛看透她。
“真话就是,我想和你离婚了,徐宇定。”蔡芷波面色平静说。
徐宇定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握她手臂的手顿时松开了,但紧接着他又抓住她的手臂,气笑了说:“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提离婚,蔡芷波?”
徐宇定的话掷地有声,像一支利箭射穿了两人婚姻里不对等关系最后的遮羞布。他们赤裸站在彼此面前,他傲慢冷酷看着她。而她因为他的那句话,嘴角浮起了嘲弄的笑意,一字一顿讽刺说:“不舍得离婚?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
他怔住了,她对他的攻击性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