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万水千山走遍,只为这一句
以后我亲自守护你,弥补你所受的所有的苦,告诉我,我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纪念又失眠了,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夏季的天亮得早,清晨四点钟,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纪念实在睡不着了,索性穿了衣服起来,简单洗漱后,换上运动鞋出门跑步。
因为常年锻炼的缘故,纪念虽瘦但耐力好,她住的地方属于市郊,周围正在修路扩建,只好往市中心方向跑。对她而言,跑步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让脑袋空下来,一切的烦心事,都被按了暂停键。
五点钟,纪念跑到龙湖中路的立交桥下,她准备去一旁的公园里稍作休息。公园里,有几个老人正在练剑和打太极,纪念坐下来看了会儿,大概十分钟后起身离开。
她绕着湖跑了一圈,从公园的后门出去。
出了门,刚走到人行道上,就看见路口停着的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她起初没在意,走了几步蓦地想起什么,立即转身回头去看。
这一看,她吓得几乎尖叫出声。
门铃响起时,林喜儿正在酣睡,迷迷糊糊中听见声音,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然后用被子捂住脑袋,响声一直持续,她从床上跳起来,连鞋也不穿就跑了出去。
打开门,外面站了几个警察。
“纪念在家吗?”其中一个开口就问,脸色凝重。
“念念!”林喜儿转身对着她的卧室大喊。
半晌,没人回应。
林喜儿这时已经醒得差不多了,转头问他们:“你们找念念有事吗?”
这一看才发现,这几个警察都是纪念的同事,她在警局见过。
林喜儿心里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她转身朝纪念的卧室走去,卧室里,床铺整洁干净,很明显,人早走了。
大家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林喜儿狐疑地看着他们:“出什么事了吗?”
程齐从一个纸袋中拿出一部手机,手机被装在透明的袋子里,林喜儿看了眼手机,确定这是纪念的。
“这是我们在案发现场看到的,纪念可能被凶手绑走了。”程齐说。
林喜儿怔怔地看着程齐,整个人都蒙了。
“我们接到报案,说公园南门有死者,到了案发现场,除了尸体外,我们还看见了这部手机。据我们推测,纪念可能是看见了凶手,因此被绑走,至于她是故意留下手机还是与凶手争斗中不小心掉的就不得而知了。”程齐简短地对她解释。
“那赶快去救她啊!”她连声音都变了。
程齐脸色凝重,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心情和她解释,于是说:“我们先回警局,有什么异常情况你记得和我们联系。”
郭海生和程齐他们走后,林喜儿越想越害怕,连换衣服时手都在抖,临出门前,忽然想起了谈宗熠,她什么都不懂,有谈宗熠在,或许还能帮上忙。
“念念出事了。”拨通了电话,不等谈宗熠开口,她就抢先说。
此时,谈宗熠正在吃早饭,听了她的话后第一反应就怀疑是高信达。
“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林喜儿忍不住哭起来,她哽咽着说:“她的同事说她被凶手绑架了。”
凶手绑架?
谈宗熠愣了愣,脑海里立即想起她前天晚上和他说的一起变态杀人案,他脑袋里嗡的一声,心跳骤然加快。
他沉声问:“你现在在哪儿?”
“正准备去警察局。”林喜儿回答。
“好,一会儿警局见。”他说着话,人已经走了出去。
从西宁路到警局二十分钟的车程,他疯了似的一路狂飙,十分钟,就到了警局。
林喜儿还没到,他停下车,率先进去,程齐正和队员开会,他不顾其他警员阻拦,径直去了会议室。
“程队,不好意思。”门开了,警员在一旁道歉。
程齐抬起头看着他,谈宗熠也不和他客套,劈头就问:“纪念的事是怎么回事?”
“请问你是家属吗?”程齐问他。
谈宗熠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逼视着程齐,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浓浓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是她未婚夫。”他一字一句道。
林喜儿来时,程齐已经对这件事向谈宗熠做了简短的说明,已经可以确定纪念是被凶手带走了。
林喜儿蹲在地上捂着嘴低声啜泣,谈宗熠站在会议室,像有人从他的天灵盖浇了盆冰水下去,一直凉到心底,他的脑袋一瞬间几乎空白,恐慌到了极点。
她现在在哪里?会不会已经受到了伤害?
他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不能再往下想,再想下去他就疯了。这个时候,不能情绪用事,要冷静,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一定要冷静下来。
“关于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给我一份。”他对程齐说。
他的话刚落音,手机就响了,是温茜打来的,她在里面说:“谈董,你早上九点有和顾氏顾总经理的会议。”
“嗯。”挂了电话后,他想了几秒,然后走出去,拨通顾念深的私人电话。
五分钟后,他再次回到会议室,走到程齐面前,沉声道:“我要参与这个案子。”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我加入你们,可以尽快破案。”谈宗熠眉头皱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程齐笑了笑:“谈先生,做生意和破案是两回事。”
谈宗熠的嘴巴抿起,几乎成了一条直线,他已经怒了,心里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片刻后,他才开口:“美国的711事件,旧金山的血玫瑰事件,2009年的碎尸案,这些都听说过吗?”
这三宗案件都曾震惊全美,做刑警的人谁不知道?
程齐蹙眉,静静看着他。
“这些案子我都曾参与过,代号11。”谈宗熠说。
“噗。”景一正在喝水,闻言,全部喷了出来。
程齐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刚说自己代号11,在美国警界超级出名的,破过许多大案的11?
“你是毕业于马里兰大学,以研究犯罪心理学出名的11?”程齐仍然质疑。
“是。”谈宗熠看着他,“我有记录和一些照片,你如果不信,现在可以去我家拿。”
如果不是纪念,他压根儿不会站在这里和他废话。
“现在,我未婚妻和凶手在一起,我没有时间和你证明我的身份,请把资料给我。”每一个字像是从牙齿缝中迸出来的。
他站得笔直,在与程齐对峙时丝毫不输气势,目光凝重,神情严肃,大家心里竟然莫名信了他的话。
谈宗熠从程齐手里接过所有资料后,就一个人静静地开始翻阅、研究,从死者的受伤程度,伤口分布,以及发现时间,还有后期警员们调查到的所有事情,他都一一仔细地看了个遍。
看完资料后,他又要求看道路监控,只是所有道路监控都是七天覆盖一次,所以他看不了前两次的。
景一按他的要求给他拿了本子和笔,过了会儿再去看,本子上已经记了许多东西,一条条排列整齐,并标上了“一、二、三、四”。
景一再看了眼自己记的,忍不住腹诽:他是有强迫症吧?
下午三点钟,他仔细分析完所有资料,然后对程齐说:“我想去被害者的家里看看。”
程齐看着他,说实话,目前为止,他还有点儿质疑他的身份,只是,直觉上却又信了他,很矛盾的感觉。
“好。”他想了想,然后答应。
第三个被害者,住市中心的一栋公寓,谈宗熠上了警车,由郭海生带他过去。
此时,纪念正在一间很大的房间里,房间里到处都挂着画,画纸扔了一地,地上铺着宝蓝色的地毯,窗边放着一张很大的黄木书桌,灰色的丝绒沙发有些旧了,但看起来很有质感,水壶、鲜花、一些雕刻品和陶艺品随意放着,颇有意境。
有脚步声传来,纪念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身体不断向后缩,紧紧靠着墙,盯着即将走近的男人。
他已经换了衣服,脚上穿一双卡其色靴子,再往上是一条破洞浅蓝色牛仔裤,白色的宽松T恤,头发凌乱,散发着落魄颓然的气息。
纪念戒备地盯着他,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个人居然是凶手!
“小姑娘,妈妈没教过你,不要一个人出门乱跑吗?”他看着她。
纪念紧紧咬着牙齿,全身警戒。
他笑了,漫不经心又有些嘲讽意味的笑,他伸手捏住纪念的下巴,眯着眼睛说:“既然已经走了,干吗要回头?不作死就不会死!”
谈宗熠依次去了每个被害者的家,仔细认真地查看,卫生间、衣柜、卧室、书房,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三个被害者都是独居,家里干净整洁,布置得十分有格调,衣柜里都是男士衣服,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卫生间里摆着成套的洗漱用品,看得出来很讲究生活质量。
会议室里,谈宗熠站着,手里拿着他的记录。
“根据我的调查和分析,现在,我和大家说几点。”他神情严肃。
“第一,三个被害者都从事着体面的工作,经济状况良好。但,社会上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凶手为什么偏偏选中他们?我猜测,他们三人之间,一定有一个相同的特质,而凶手就是因为这个特质才找上他们。
“第二,六点到九点,正是这个城市大多数人出来吃饭娱乐的时间,那么凶手是怎么避开众人耳目绑走他的呢?所以,这是熟人作案,被害者自愿跟凶手离开。”
“第三,……”
会议室里十分安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每个人都专心听谈宗熠分析,他目光沉稳,不疾不徐地一一道来,令人心悦诚服。
深夜,大家都先回去休息了,只有他还在会议室里坐着。现在,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他分析出的那些,看似每一条都有用,其实又没有一条有用的,它们各自分离,让人混乱。他需要一条线,把这些线索都串联起来,可现在,他还没有找到那条线。
纪念快要崩溃了,这个人,他几乎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她没有任何机会逃。
他在画画,情绪越来越糟糕。
“砰”的一声,他踢翻了画板,纪念忍不住一阵瑟缩。她盯着画板,生怕下一次就轮到自己。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逼迫去看被他踢倒的画架。
这画的是什么?
一张白纸,三分之二都涂满了红色的颜料,不,中心有点蓝,幽暗的蓝色,色彩极为鲜明,像是直接把颜料泼上去的,但不是乱泼,他把线条和色彩处理得十分有层次,杂而不乱,充满强烈的个人风格。
“火焰?”纪念看得十分认真,她喃喃自语。
突然,一张脸在她眼前放大。
纪念尖叫一声,迅速向后退去,惊恐地看着他。
他双手扳住纪念的肩膀:“你刚才说什么?”
纪念快要哭出来了,身体紧紧缩成一团,她戒备地看着他。
“别怕,我不伤害你,别怕。”他看得出纪念的恐惧,于是,轻声安抚,“别怕,告诉我,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火焰。”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蹲下来看着纪念,目光里有种近乎疯狂的炙热,“居然有人能看懂我的画了。”
第二天。
谈宗熠整个早上都待在停尸房,队里的其他人都说他是魔怔了,程齐倒是懂他的感受,嘱咐同事不要去打扰他。
他宁愿有危险的是自己,也不要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林喜儿一夜没睡,她一大早来到警局,听说谈宗熠在停尸房立即就找来了。推开门,就看见他站在一具尸体前怔怔出神,换作平常,她是万万不敢再上前一步的,可现在什么都顾不了了。
“有眉目了吗?”她走过去。
谈宗熠摇摇头,他脑海里现在是一团乱麻,隐约有什么想法,却又理不清。
林喜儿捂着嘴哭起来,她边哭边说:“都怪我,明知道她心情不好就该和她一起睡的啊,这样她早上走,我也能陪着一起,也许我陪在她身边,她就不会出事了。”
谈宗熠呼吸一窒,林喜儿的话像一把匕首,一下刺进他的心脏,又迅速拔出来,疼痛是后知后觉缓缓到来的,然后,越来越重。
阿熠,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会后悔的,后悔没有在可以爱我的时候好好爱我。
我的人生不要你给我选择,好的也好,坏的也好,我要自己做主,我有能力承担自己的选择。谈宗熠,我的选择就是和你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和你在一起。
把我带在身边吧,住同一间房,睡同一张床,一起吃饭,一起上班,下了班我就乖乖在办公室等你。你亲自守护我,这样我就安全了。
纪念的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他的心像被置于炭火之上,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他闭上眼,做深呼吸,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凶手。
从停尸房出来,他去找景一:“去怀顺路附近调查的结果怎么样?”
景一面露难色:“目前为止,没有什么收获。”
郭海生从外面走进来:“我去被害者的公司问了,他的同事说,他人很好,工作能力强,没有交往特别密切的人,也没有与谁结怨。”
谈宗熠点点头,沉默地离开。
郭海生与景一看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一点儿难过。
“你说三个被害者有什么共同特征呢?有房、有车,这算不算?”景一问。
郭海生白了他一眼:“我还有房有车呢。”
“单身,没有女朋友?”景一又问。
郭海生气得恨不得揍他一顿:“没女朋友就要被杀吗?”
没女朋友就要被杀吗?
谈宗熠的心里有火光一闪,他的心狂跳,那团火忽的一下烧了起来。
“你刚说什么?”他一个箭步冲到景一身边。
景一看着一脸迫切的谈宗熠愣了愣,喃喃道:“有房有车?”
“再下一句。”
“单身,没女朋友?”
谈宗熠紧紧盯着他:“你确定他们都没有女朋友?”
景一点点头:“我问遍了他通讯录上的人,也问过他们的同事,据说他从未交过女朋友,一直自己住。”
“走!”谈宗熠说。
“去……去……去哪儿?”景一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谈宗熠头也没回,走得飞快:“被害者的家。”
谈宗熠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检查被害者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打开了他的电脑,电脑设了密码,不过不要紧,他有办法破译。
电脑里很干净,没有任何异常,C盘里保存了几部电影,谈宗熠一一看了眼,心里越来越清楚明朗,最后,看了眼浏览器,然后关掉。
临走前想了想,决定先把电脑带走。
“现在去哪儿?”景一问。
“第二个被害者的家。”
中午,他们回到警局,谈宗熠立即去了纪念的办公室,并嘱咐景一,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他。
“三个被害者之间的共同的特征是,他们都是同性恋。”会议室里,谈宗熠目光沉静,对大家说,“这也是凶手杀害他们的原因。”
所以,他们都没有女朋友?景一目瞪口呆地看着谈宗熠,没有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话,竟成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他说完,拿出了在被害者家里拍的照片,以及电脑。他打开电脑,将里面的照片以及电影,还有一些资料展示给他们看,并一一说明。
“凶手仇视同性恋?”郭海生问。
谈宗熠点点头:“我猜测,凶手可能被侵犯过,这段经历,是他杀人的诱因。”
“他们三个人同时认识凶手?”
“是凶手同时认识他们三个人,他乔装成同性恋,故意接近他们,让他们对他产生好感,最后实施杀害。”
“可是,他们的同事都说,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来找他们。”郭海生不解。
谈宗熠沉思几秒,然后道:“是他们去找他。”
去哪里找他?所有人都看着谈宗熠。
他低头拿出一张画像,简单的素描画,他画的是一个男人,瘦高,头发有点长,双眸狭长,目光幽暗。
“这是我根据被害者的审美、品位,以及凶手的心理特征描绘出的凶手画像。凶手气质独特,很有辨识度,让人印象深刻。现在,我们只能地毯式搜寻。景一,你拿着画像去被害者公司附近的所有餐厅、咖啡厅、快餐店,一个一个问;郭海生,你去怀顺路,见人就问,他藏得再隐蔽,也不可能完全不见人。”谈宗熠冷静地安排。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变了,像看偶像。
程齐笑了笑。
第三天。
他没有伤害纪念,而是不停地让她看他的画。
“这幅呢,像什么,嗯?”他殷切地看着纪念。
纪念去看面前的这幅图,一个裸体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女人身材魁梧,目光慈祥,显得很庄重,还有点儿笨拙。幼小的婴儿蜷缩在她怀里,她在给他喂奶。
“母亲?”纪念皱着眉,想了想又道,“大地之母?”
他笑起来,此时他的神情,居然有几分孩子般的愉悦。
“你喜欢画画?”她鼓起勇气问。
他走到桌子旁,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缓缓吸了一口:“画是一种表达,文字不能够表达的,画可以。”
纪念点点头。她从他的画里,感受到了一种疯狂、压抑、充满毁灭倾向的感情。
“那天早上出门干吗?”透着缕缕轻烟,他看着她。
纪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吞了吞口水,如实道:“跑步。”
“呵。”他短促地笑了下。
然后灭了烟,走到她面前,俯身盯着她:“你放心,我暂时不杀你,你老实地呆着,不要想着逃跑,否则,别怪我改变主意。”
整整三天,谈宗熠都没有合过眼,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纪念受伤流血的模样,这画面,足以令他崩溃。
可是,他不能崩溃,他必须要找到她。
温茜打电话来问他:“谈董,你还好吗?高信达问我你去了哪里。”
“告诉他我生病了。”他说。
APL、高信达,现在这一切,都被他抛诸脑后。
谈宗熠内心烦躁不安,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了,他起身离开警局,打开车门上车,一脚踩下油门,车如箭般,飞驰而去。
他开着车,整个城市乱晃,脑子快速转动着。
凶手究竟是怎么找到他们的?同性恋这样极隐私的事,外人是怎么知道的?
谈宗熠的心一阵狂跳,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蓦地一紧,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再深入一点,接着想下去。
后面鸣笛声一声又一声地响起来,整条街都充斥着刺耳的声音。
有人终于受不了了,走下来,到他的身前,“砰砰砰”地砸窗,谈宗熠恍然反应过来,摇下车窗。
“你走不走?别挡道行不行?这马路你家的啊,这么随便想停就停!”外面的男人一脸怒容。
谈宗熠才惊觉,自己把车停在了路中心。驱车离开前,他听见那人不满地嘀咕:“神经病就该去精神病院,跑马路上来撒什么疯!”
神经病就该去精神病院?一瞬间,谈宗熠豁然开朗,脑海里的所有线索,此时都清晰无比地连在了一起。
他调转车头,立即回警局。
被害者的笔记本在纪念办公室,他打开电脑,把所有文件夹都翻了遍,相册和文档,最后,浏览器的记录,然后逐一搜索。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一颗心快要蹦出了胸膛,脑海里飞速思考,整个人都有一种失重的眩晕感。
“程队长,案件清晰了。”他走出去,找到程齐。
程齐立刻组织开会。
“三个被害者都是同性恋,凶手因为某种原因仇视同性恋,于是找到他们。但是,同性恋这样极隐私的事情,凶手是如何知道的?同性恋也是正常人,也需要共鸣与理解,那么,有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满足他们,让他们不用再隐藏?有!凶手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认识了他们,他乔装成同性恋,并接近他们。因为共同的性取向,而且凶手有良好的谈吐以及外貌,所以被害者很轻易就相信了凶手,并愿意跟他走。”谈宗熠沉着阐述。
有人迫不及待地问:“什么地方?”
谈宗熠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这个问题,接着说:“距离上次命案已经过去三天了,还有四天,凶手依旧会在第七天的时候再次作案。”
“为什么每次作案时间间隔都是七天?”有人好奇地问。
谈宗熠看他一眼,解释道:“上帝创造人类用了七天,这也隐喻着重生和拯救,凶手每杀一个人,都会砍去他的手指或脚趾,在远古时代,这是一种刑罚。”
“所以,他把自己当上帝了啊?”
谈宗熠点点头:“他心理扭曲,自大狂妄,却又自卑。”
他说完,转身在墙上写下几个词:绿林、楼兰、圣地。
大家一脸不解地看着,只有程齐已经完全明白。
“我通过被害者的电脑浏览记录,以及各种途径的搜索,找到了这三个地方。这些地方被同性恋者认为是他们的理想国。接下来,我们要分成三组,每一组三个成员,扮成同性恋分别去这三个地方。”谈宗熠目光从在座所有警员身上一一扫过,“今晚,凶手一定会出现。你们,有信心吗?”
“有!”所有人异口同声。
十七天,三条人命,他们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将凶手绳之以法了。
绿林。
这是一家同性恋俱乐部,位置很隐秘,环境布置都还算有格调,谈宗熠与警局的同事是生面孔,为了不引起注意,并没有同时进去,而是装作不认识,分开进入。
谈宗熠点了杯Liqueur,然后就一直坐在沙发里,他跷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人,渐渐多了起来。
谈宗熠出色的外形让他受到了关注,有人来和他搭讪,他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敷衍着对方的问题,最初的距离感和拘谨消失后,他开始有技巧地套话。
对方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谈宗熠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但他需要这个人做掩护,因此,没有特别生硬地推开他。
正当他准备以去卫生间为借口暂时离开时,头一偏,目光正好落在刚从入口处进来,正朝台阶下走的某人身上。
他穿一件浅蓝色的牛仔衬衫,米色七分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短靴,体形瘦高,头发凌乱,微微有点长,目光幽暗,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样子。
凶手绝对是他!
谈宗熠心里立刻就有了判断,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够打草惊蛇。他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和身旁的人聊天,余光却一直盯着他。
凶手已经选好了对象,一个穿着蓝衬衫的年轻男子,两个人笑得都很暧昧,看样子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其他的两人似乎也看出来了,他和谈宗熠所勾勒出的画像十分相似。
七点四十五分,他站起来,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谈宗熠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然后,立即站起来追过去,那两个人见状,也紧跟其后。
然而,他们还是慢了一步。卫生间里,窗户大开着,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谈宗熠最先反应过来,他迅速跳出窗外,那个人还没跑多远,影影绰绰还能看见人影,谈宗熠奋力朝他追去。
深夜,纪念坐在房间里,外面风声呼啸,她蜷缩在沙发里,忍不住颤抖,她害怕到了极点,头顶上悬着一把刀,不知何时会落下,这种感觉快要把她折磨疯了。
这三天,他每天都在傍晚离开,离开前绑住她的双手。深夜,纪念在听见开门声时,整个人就立即戒备起来,她不敢睁开眼睛,故意装作睡着了。
昨天,他回来后,点了一根烟坐在她身旁,她能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因为害怕,她的睫毛颤个不停,为了不让他发现,只好深深低下头。
他抽完了一支烟,忽然抬起纪念的脸,从她的眼睛慢慢向下,反复抚摸,最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在纪念忍不住要尖叫时,他停下了。
纪念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四点一刻了,这漫长的一夜就快要过去了,可他还没回来,纪念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点,头痛欲裂。
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在外面响起,纪念的身体立刻弓起来,她咬着唇,紧紧盯着门,下一刻,把头埋在膝盖里,装作睡着的样子。
谈宗熠推开门,看见瑟瑟发抖,如流浪动物一般无助的她,胸口剧烈起伏,他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紧紧抱住她。
纪念挣扎尖叫,下一秒,听见熟悉的声音喊:“念念。”
“别怕,念念,是我。”他缓缓松开她,与她对视。
纪念看着他,愣了几秒,未语泪先流。看着她的眼泪,他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呼吸艰难,他红着眼眶替她擦眼泪,动作温柔至极。
窗外,天光乍破,一抹橙色的光晕落进来。
门口站着的景一和程齐默默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开口说话,只觉得心酸。
纪念紧绷了几天的神经,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松懈下来了,骤然放松后,她一阵恍惚,有一刻,她的脑海里几乎是空白的,渐渐失去了知觉,身体软软地向下坠去。
谈宗熠看着她倒在自己怀里,心跳瞬间停了,巨大的恐慌袭来,他半张着嘴巴,像失语似的,呆呆地看着她。
“念念,念念。”他紧张地喊她的名字。
程齐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先送医院吧,应该是惊吓过度。”
他点点头,然后抱起纪念离开。
案子已经破了,只剩收尾工作,程齐吩咐景一开车送谈宗熠去医院。谈宗熠没有拒绝他,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抱着他的念念,看着她。直到此时,他仍心有余悸。
医生给纪念做了全身检查,最后告知他,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休克是由营养、睡眠不足,还有巨大心理压力,以及惊吓过度造成的。
纪念整整昏睡了十个小时,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裸露在外的手腕极细,如孩童般,她躺在床上,被子里显得空空荡荡。
谈宗熠看着她,心阵阵剧痛,他的小姑娘胆子那么小,看见蟑螂会怕,看见老鼠会怕,天黑了不敢走夜路,就连过马路时都是用跑的,看恐怖片遇见惊悚镜头,总是钻进他怀里。可想而知这三天对她来说是怎样的煎熬与折磨。
她醒来时,有些迟钝地打量着眼前的环境,蓝色的墙面,蓝色的被,蓝色的窗帘,窗外,夕阳似火般灿烂。
“念念。”谈宗熠温柔地喊她,“这是医院,你安全了。”
纪念转过头看他,他真是太憔悴了,下巴上新长的胡茬儿没有刮,眼睛里有血丝,眼下一片乌青,衣服皱巴巴的。这样的潦倒的他,真是平生未见。
四目相对,他目光温柔、珍视,像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他没有伤害我。”纪念说。
谈宗熠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去摸她的脑袋,为她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他说:“念念,对不起。”
纪念的鼻尖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他看着她的眼泪,觉得每一滴都像落在了他心上,密集尖锐的疼痛感,令他不能开口说话。
他起身,在床边坐下来,伸手绕到她身下抱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说:“我知道这三天你一定过得非常辛苦,受尽了折磨。”
纪念抽噎着,像要把这几天受的委屈、害怕、无助通通都宣泄出来。
谈宗熠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像哄小孩子一样,极尽耐心与温柔,直到她再次睡着。
十六岁那年,她被一个醉鬼吓着了;二十一岁那年,她被自己的死吓着了;二十五岁这一年,她被一个变态杀手吓着了。
人生中最美好、充满生机的这十年,别的女孩儿都在开开心心地交朋友、谈恋爱、结伴旅行,只有她踽踽独行,笨拙地以一腔孤勇对抗命运加诸她身上的一切。
这一刻,谈宗熠深深地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的坚持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林喜儿来时,谈宗熠正准备带纪念离开。
开车来的路上,林喜儿握方向盘的手一直在抖,心里忐忑不安,紧张到了极点,她怕纪念再一次自我封闭,不理她。所以,当她推开门,看见纪念转过头对她笑时,她的眼泪哗一下就流出来了。
“念念。”她冲过去抱住她,“对不起,我真不是一个好姐姐。”
每一次她出事时,她都不在身边,还说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林喜儿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你放心,我没受伤。”纪念回抱住她,在她耳边说。
“过几天我们去上香拜佛,我要捐一大笔给菩萨、给佛祖,感激他们保佑你平安无事。”林喜儿激动得语无伦次。
纪念心里暖融融的,谁说她不是一个好姐姐,她一直就是她最好的姐姐啊。
谈宗熠在一旁静静看着她们,等林喜儿情绪平静下来,然后说:“你陪念念去换衣服,然后我送你们回去,晚上,我做饭给你们吃。”
“终于又有口福了,走,念念,我们去换衣服。”林喜儿拉着纪念去卫生间。
谈宗熠先开车把她们送回家,然后再去附近超市买菜。
纪念与林喜儿坐在外面院子乘凉。八月末,气温不再居高不下,西宁路这一片每一家院子里都种着树,数十年的老树,枝繁叶茂,遮阴蔽日,即便是白天,这里也比别的地方凉爽。
房间里开着灯,把院子照得很亮,林喜儿摘了葡萄洗干净,端来放在石桌上。
纪念虽没受伤,但情绪还是受到了影响,从被救出来到现在,一直闷闷不乐,也不爱说话。
“你是在生谈宗熠的气吗?”姐妹多年,她对她还是很了解的。
“嗯。”她点点头。
她醒来后,原本是不打算理他的,可是,当她看见他憔悴的面容,心一下就软了。
“是啊,要不是因为心情不好,你也不会那么早出门。”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林喜儿都是绝对和她同仇敌忾的。
纪念看着她摇摇头:“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的。”
“那是为什么?”
“只要一想到,他有过和别的女人订婚的念头,我就不能忍受。”纪念抿着唇,眉头微蹙。
爱情是占有,是绝对唯一,是精神洁癖。
谈宗熠拎了两大袋东西回来。林喜儿没想到一个男人居然这么能买东西,立刻充满好奇地去看。莴笋、西红柿、豆芽、豆腐、牛肉、鲫鱼、土豆、胡萝卜,还有芒果、草莓、西柚和水蜜桃。
林喜儿大叫:“都是念念爱吃的,凭什么啊?”
纪念的心悠悠一颤。
谈宗熠看着她,笑得特别温柔:“念念比你瘦啊。”
“谈宗熠,你给我说清楚,我哪儿胖了!”林喜儿瞪着他。
“我可没说你胖。”真冤枉啊。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林喜儿气呼呼道。
纪念看着他们嬉笑怒骂,胸口涌过一阵温热,这样的场景,是她在梦里都期盼的,是她要的岁月静好。
谈宗熠在厨房里做饭,林喜儿和她蹲在院子外洗菜择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食物的香气从厨房散发出来,满院飘香。
吃完饭,林喜儿要回去,纪念准备与她一起,谈宗熠却握住她的手,他看着她:“你在这儿,我送喜儿回去。”
林喜儿背对着谈宗熠朝她挤眉弄眼:“哎呀,我可不耽误你们的大好时光,不用送,姐自己找得到家。”
她说完,哼着歌大步离开。
林喜儿走后,谈宗熠牵着纪念的手回房间,他们走到沙发旁,并肩坐下。
“念念。”他看着她,眉眼间都是温柔,“我们聊聊好不好?”
纪念点点头。
“你不在的这三天,我常常想起你问过我的话,你说,‘阿熠,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这个话题,令他心痛不已,他深深呼吸,才接着说,“念念,只要想到你可能会受到伤害,我就不能呼吸,我压根儿没法再想得更深,我觉得我会疯,彻底疯掉。”
纪念心酸不已,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受到伤害,否则,他一定会痛苦终生。
相爱的人,对彼此所受的伤,不只是感同身受,而是更甚。
谈宗熠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缓缓叹了口气:“念念,你不知我有多庆幸,庆幸你没有受到难以挽回的伤害。”
纪念有点儿想哭,她对他的温柔毫无招架之力,他总能轻而易举击溃她伪装的坚强。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可是我很怕,每一分钟都很不安,不知道下一刻会面对什么,他每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我全身的汗毛都会立起来,我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被他杀害的那两个人,谁知道他会怎么对我呢。”
“念念,对不起。”谈宗熠心疼极了。
“我知道你一定在外面想办法救我,可是,我怕来不及等到你。那个时候,我就特别后悔,早知道那天晚上的见面可能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我一定不会朝你发脾气的,我应该多看你几眼,多听你说几句话,或者静静抱着你也好啊。”纪念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可是啊,我又在想,你都已经把我当成是负担,为此甚至要和沈静微订婚,那么,我死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深的伤害和绝望,都来自于最深爱的人。
余生都要面对失去你的痛苦,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想要再见他一面的念头,却也是支撑着她的希望。她的希望与绝望,都是他给的。
“念念。”谈宗熠心潮起伏,喉咙里一阵灼热,他艰难地说,“我从没有当你是我的负担。”
她静静地望着他,眼底秋波荡漾。
“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他顿了顿,“因为太重要了,所以才会小心翼翼,我多怕你会因为我而遭遇不幸,所以,我宁愿离开你。念念,你的幸福,是我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事了。”
纪念的眼泪簌簌落下,既心酸又难过,她哽咽着说:“这世上有多么相爱的人因为疾病、灾难而不得不分开,可我们明明能在一起,自己却先放弃了。因为一个坏人,而放弃我们该有的幸福,不该是这样的啊。”
谈宗熠点点头,伸手温柔地擦拭着她的眼泪:“是,是我太自以为是,在你被带走的这三天,我才意识到我有多蠢。人生充满意外,我凭什么认为避开一个高信达,我的念念就能够平安终老呢?”
说到底,是他太怯弱了,他走不出自己心底的恐惧,在面对着可能失去纪念的强烈自责和悔恨中,他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与其说他是为了保护纪念,不如说他潜意识里是怕高信达的,高信达夺走了他生命里最初最重要的一切,害他成了孤儿,害他远走他乡,他害怕他要再一次面对这样的结果。
事实上,他内心深处,一直住着那个亲眼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十二岁小男孩儿。
这一次,纪念的意外,让他突然醒悟。
“念念,以后我亲自守护你,弥补你所受的所有的苦,告诉我,我还有这样的机会吗?”他看着她,温柔地问。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要让他的小姑娘伤心了,人世间种种,都敌不过她。
纪念的心蓦地一颤,她屏住呼吸,静静地望着他,谈宗熠与她对视,目光温柔有力,无声的承诺。
“不和沈静微订婚了?”她红着眼睛问。
“从未想过。”谈宗熠捧住她的脸,一字一句说,“从我答应你求婚那一刻,我已认定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生,我只有一个妻子。”
纪念觉得有一股强烈的热流涌进她的心底,传遍四肢百骸,谈宗熠的话,让她感动满足得无以复加。
即使下一秒死去,也不可惜了,人生无憾。
她是这样偏激极端的人,爱就倾尽全力,完全奉献也完全占有,是唯一的、排他的,她愿为此付出,就算是吃苦也不觉得是苦。人生原本就有得有失,她已经得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了,其余的一切,都可忽略不计。
纪念看着他,强烈的感情在心里翻腾,让她急迫地想做些什么,她屈从本能,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深深吻了上去。
因为太激烈,她的牙齿咬到了他的唇,轻微的刺痛,让谈宗熠如被电击,从脚底升起一阵战栗,他的小姑娘此刻闭着眼睛,脸红红的,睫毛上下颤抖着,笨拙却热情地吻着自己。
谈宗熠心跳如雷,再也抑制不住了,双手放在她的腰间,用力一拉,让她完全紧密地贴着自己,反被动为主动,深深地吻她,攻城略地,极尽热情与疯狂。
心底里对彼此的渴望和占有,一发不可收拾,纪念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仰着头看他,孩子般纯真毫不掩饰的神情,迷离的双眸,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令他心动不已,他突然拦腰抱起她。她尖叫一声,随即把脸埋在他胸膛里,又害羞又欢喜。
卧室里,她在床上,他俯身贴上来,手肘撑着床,不让自己压到她,他看着她,轻轻喊了声:“念念。”
他声音低沉沙哑,纪念的心像是在荡秋千。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他们的脸上,美好得令人眩晕。
“我爱你。念念,我爱你。”他深情地望着她。
纪念坚定回应:“我也是,谈宗熠,我也爱你。”
他低下头去吻她,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缓慢温柔,像在谱一首缠绵的恋曲。纪念觉得自己像飘到了一片海上,她失去了自主的能力,跟着海水荡漾,忽上忽下,身体柔软,与大海融为一体。
最后一刻,当他们完全紧密结合,他就像一波强烈的水流,突然涌入她的身体,一阵阵的激荡让她几乎失去意识,纪念紧紧抱住他,把自己完全交付给这样的一个人,她觉得无比的安心。
他看着她被月光照得格外明亮的脸,心里生出巨大的满足与幸福。
纪念,我爱你。
从开始到现在,从未有一刻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