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陶木的嘴就没停下来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话痨。

其实他平时话少的不行，尤其是看到姑娘家，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为此他娘也是没少带他去看大夫。

所以在看到门口的玉容时，他那老毛病就又犯了。

玉玲不知道他这毛病，只感觉终于清净了，连忙上前道了谢拿回了陶罐。简单的道了别就抱着陶罐转身去找长姐煮粥吃。

陶木张了几次嘴，愣是没说出话来，只能悻悻的掉头回去挑水。等玉容听到妹妹回来的动静回头看时，就只看到了个背影。

“那是谁？”

玉玲笑着答道：“他说他叫陶木，住在咱家隔壁，兴许就是那陶二婶的儿子吧。是个挺热心的人。”

就是有些可惜今天都没能去到水边，好好的洗上一洗。

“诶！你手怎么回事？！”

玉容脸色大变，捧着妹妹的手心疼的很。

“快过来洗洗伤口。”

玉玲手上的擦伤并不是很严重，只是刚刚才受的伤，大片肌肤渗血瞧着有些吓人。姐妹两这一路幸苦，磕磕碰碰的伤是经常有的，也知道这伤口一会儿便会自己止血。所以玉容心疼是心疼，倒没有太担心。

问清楚缘由后她才一指头狠狠的戳了戳妹妹。

“你傻呀！两个陶罐摔了就摔了，哪有人重要。你说你这手要是摔出个好歹可怎么好！”

玉玲捂着脑门儿连忙认错，抬眼看了下周围疑惑道：“小妹呢？怎么没听到她的声音。”

“她刚刚睡着让我给放到小屋里了，免得等下咱们烧火做粥吵醒她。”

玉容抱着两个装了水的罐子回到大屋里，从先前陶二婶拿的一堆东西里拿出两个打火石来。

方才那位陶家二婶还真是个细心的人，拿来的都是她们最紧缺的东西。

一来就欠了人情，唉……

因着怕吵醒妹妹，姐妹两煮个粥都是轻手轻脚的，说话也是尽量压低了声音。

黍米粥很快便熬好了大半罐子，但玉竹依旧没有醒来。

玉容进屋摸了下她的额头，没见发烫。看来只是睡的熟了，于是便没叫醒她。姐妹两留了小半罐给妹妹，自己则是一人倒了一碗黍米粥十分珍惜的慢慢吃了个干净。

吃完了看着只剩几日口粮的袋子，玉玲又后悔了。

“这点黍米只够吃五六日了，方才该少煮些的。”

“哎？方才是谁说好饿想吃黍米粥的。你若早些说，我便煮的是黍米汤了。”

玉玲想到之前自己那馋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长姐，我瞧着这上阳村还挺不错的。那陶木说要教我泅水，教我捕鱼，说是学会儿了就能养家了。”

“可是泅水……”

玉容有些不愿意。

教人泅水，那必定是会有身体接触的。尽管妹妹在外是以男儿身份示人，可她毕竟还是女儿身，日后总是要嫁人的。

“不妥……”

玉玲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可她却是毫不在意的。女子又如何呢，这一路逃荒她并不逊色于任何男儿，甚至比大多数的男人都强。她只要自己看重自己就行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日后，谁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呢。

“长姐，我既报了咱家是二女一男就没想过嫁人这回事儿。从今往后你就只有一个弟弟，别再去想那些贞洁，规矩，体统。那些东西对我来说，还没一碗黍米粥重要。”

听到妹妹这话，玉容脸色微变。

逃过荒，吃了这一路的苦，她当然明白妹妹这番话的意思。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人都快饿死了，还在意那些东西做什么。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把日子过起来，把小妹的身体养好。她跟二妹都长大了，能吃的起苦，可小妹还那样小。从生下来就没好好喂养过，还被奶丢到山里饿了两日，逃荒这一路又是吃草咽菜的，明明都四岁了，脚还没力气走路。

每每想起便叫她心痛难当。

“我明白了，你只管去吧。玉玲长大啦，日后可是咱家的顶梁柱。”

玉容摸摸妹妹那乱糟糟的头发，转过头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姐妹两没有伤感多久，毕竟刚安顿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一路上都在赶路，包袱里头都是她们的脏衣服，这些都要洗出来。

逃荒的时候自然是穿的越脏越好，可现在都住进村子里，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样。姐妹三本身也是极爱干净的人，这一路可是憋坏了。

玉竹睡了美美一觉，醒来精神大好，感觉身上都有了力气。她试探着翻下床板，想自己走出去。结果实在是高估了自己，脚一沾地便软了下去。

都四岁了，这样可不行。

她就是没生过也知道，正常的小孩子一岁便能站，两岁便能走。

多半还是饿出来的。

玉竹捏捏自己的小胳膊，默默叹了口气，只能认命了喊姐姐进来帮忙。

“长姐~~~”

“诶！来了来了……怎么摔地上啦？！疼不疼？！”

玉容抱起小妹便去撩她的衣服，前前后后的检查着。

“长姐，不疼，我想自己走才摔的。”

软软的两条小胳膊往玉容脖子上一楼，玉容便心软的一塌糊涂。

“乖啦，日后不许这样，有事唤长姐抱你就行了。等我们小玉竹多吃点东西长大了有力气再自己走，知道吗？”

玉竹乖乖点头，由着长姐抱了出去。

出了房门才发现外头的天已经暗下来了，没想到她居然睡了整整一下午，难怪肚子又好饿了。

她正想着肚子饿了，就看到长姐拿着陶罐往碗里倒了大半碗的黍米粥。

玉竹瞧的眼都直了，一个劲儿的咽着口水。

黍米粥！

自打她到了这副身体里，还从来没吃过一点像样的饭食。之前最好的饭食也就是一点黍米加上野菜煮的汤水。米粒极少，野菜也极少，唯有汤水，多的不得了。吃一顿很快就又会饿了。

长姐今日怎么舍得煮成粥了？

“跟你二姐一个谗样儿。来坐好了，长姐给你喂。”

玉容笑着把妹妹放到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让她坐着，自己蹲在一旁给她喂粥。

一口接着一口。

尽管只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白粥，玉竹却吃的很是满足。满汉全席都比不得她眼前的这碗黍米粥。

大半碗的黍米粥很快便被她吃完了。大概是很长时间没有吃饱过，胃里有些难受，不过还能忍受。

“长姐，二哥呢？”

玉竹看了一圈儿也没看到人。

“她去沙坝那边听陶村长说话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呢，吃饱了吧？”

“吃饱啦，肚子都装不下了。”

玉竹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很认真的样子。玉容笑了捏了捏妹妹的脸起身去把碗给刷了。

陶罐里还剩下了一点点的黍米粥，大概还有半碗左右，原本她是想留着给小妹晚上吃的。可是想想二妹那瘦小的身子，她心里就一阵发酸，便往那粥里加了水，又把陶二婶给的那两条小鱼弄干净了放进粥里一块儿煮。

玉竹就坐在一旁瞧着长姐做饭。

……

粥里加水显得多些，她理解。可这生鱼直接往里头放，是什么操作？

一罐粥都要腥了吧……

不过，这做饭的地方简陋，锅碗瓢盆更是少之又少，就是想单煮鱼汤也没那些器皿，也只能这样做了。

玉竹摸了摸肚子，涨涨的，正好晚饭不用吃，把鱼都给姐姐们。

毕竟，再不好吃，加了鱼的粥也是有营养的。

等玉玲回来的时候，就瞧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坐在门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方向。那一瞬间真是心涨的满满的，再多迷茫再多害怕，都被她忘到了脑后。

她现在可是当家的呢，得立起来，保护长姐和小妹。

“二哥~”

玉竹朝她张了手，要抱。玉玲熟练的一把将小妹抱进怀里，一通乱揉。

“长姐，方才我去沙坝那边听事儿。陶村长说知道咱们刚来，屋子里要添的东西很多。所以明日可以借车给我们，一家去一人，到城里买东西。”

“啊？当真？！那可太好了！”

玉容两眼放光，已经飞快的开始琢磨起自家如今最该买的东西。姐妹两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先买点厨具，还有薄被，若是有黍米也可买些回来。

“那我明日把钱给你，你去吧。”

玉玲摇摇头。

“明日我得跟着隔壁的陶木去学泅水，陶村长说了，最多只能学半月，若半月学不会，就只能在村子里和女人们一起织网补网，不能上船了。”

“上船？！”

玉容下意识的抓紧二妹的手。

“不上船，很危险。”

玉玲沉默了下，没有应。

“长姐，我知道爹是在船上出的事，你不放心，我理解。但村子里不是那样的船，只是小小的渔船。我都去瞧过了，一船两三人，行的也不远，稍微会些水便出不了事的。”

玉竹坐在二姐怀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自家有故事的很，偏偏姐姐们又不肯多说家里以前的事。

现在只晓得爹坐船出了事，娘还活着走散了，其他情况一概不知。

当个小孩子，真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