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玉竹真厉害,藏在沙子里头的蛤蜊都被你找到了。”

陶二婶毫不吝啬的把玉竹一顿夸,然后从自家的大篓子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出来递给玉竹。

“婶儿知道玉竹聪明懂事,呐,这个袋子给你装蛤蜊用。只要是玉竹自己挖的蛤蜊,都可以带回去给姐姐。”

“真的吗?可以都拿回去?”

玉竹紧紧的抓着袋子,眼巴巴的望着陶二婶,希望她说话算话。

“自然,大人怎么会骗小孩呢?”

陶二婶觉得好笑,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这样一本正经和她说话的小娃。明明才四岁,瞧着说话的样子却像个大人。

“好啦,来婶儿教你怎么找蛤蜊。这东西退潮的时候都藏在沙滩下,可多可多了。咱们挖上一篓子回去,能煮一大罐的鲜汤呢。你长姐看到了,一定开心。”

玉竹当然知道蛤蜊有多好。

但她不能一来就表现的跟个□□湖似的,那也太妖孽了。她只能跟在陶二婶后头认真的学,假装自己领悟的很快。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出师了……

陶二婶这下是真真儿的惊讶。四岁的小娃居然有这么聪明吗?只教了几遍就记住了,还有那个耐心一直窝在沙滩上刨蛤蜊。

要知道村子里和玉竹一般大的娃那都是满海滩的跑,就没个安安静静坐下来帮大人做事的娃。

玉家这小娃,乖的让人想把她抢回家去。

可惜自家那两个憨憨已经长大成人了,小玉竹是拐不回去咯。陶二婶默默叹了口气,提着个篓子跟在玉竹后头刨着她落下的蛤蜊。

退潮后的沙滩里藏着许许多多的蛤蜊,这也是沿海渔村重要的口粮之一。若不是海物难存,只怕就这些蛤蜊村里人就能卖好多钱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陶二婶总觉得玉竹刨的蛤蜊都比自己的大。没等她细看,那小丫头就收了口袋。

应该是错觉吧?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退下去的潮水也在慢慢的涨回来。沙滩的村民们都领着孩子一个个的开始往回走。

玉竹被陶二婶抱在怀里,也回了她的家。

路过自家小石屋的时候她看了眼,长姐没有回来,二姐也没有回来。所以只好先去陶二婶家等着。

陶二叔坐在自家院子里正在整理麻网,一抬眼突然瞧见妻子怀里抱了个小娃回来。

“哟!这是从哪儿偷来的小娃?”

陶二婶儿没好气的瞪了自家男人一眼。

“偷什么偷,这是隔壁新落户的玉家小娃。人家有名字呢,叫玉竹,多好听。”

“隔壁姓玉啊?”

“我昨晚才说过,你今日就不记得了?!好哇!果然是没把我的话放心上!”

陶家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玉竹:“……”

万万没有想到,陶二婶竟如此彪悍。陶二叔好可怜,所剩无几的头发又被薅掉了几根。

真热闹,真有生活气息呀。

玉竹感慨了一番,抱着怀里那袋蛤蜊老老实实的坐着看戏。

好在陶二婶还记着自己带回来了个娃。

“晚上再收拾你。”

“谁收拾谁还不知道呢。”

陶二叔嬉皮笑脸的话一出口,气得陶二婶差点没又扑上去。这老东西说个话没遮没拦的,院里还有个小娃呢。

“小玉竹来,婶儿抱你去洗洗,咱不跟他玩儿。”

玉竹乖乖点头,手里的蛤蜊袋子却不舍得放下。

“没事,拿着吧,等下婶儿给你一起洗干净。等你长姐回来,直接就能拿去煮了。”

陶二婶把玉竹抱了起来,回头又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去拿两个蛋给玉竹蒸一碗。”

陶二叔:“……”

“秀兰你这变脸的功夫可真是一绝,我瞧着你跟小娃娃说话那般温柔,就不能对我也温柔些嘛。”

“喜欢温柔的呀,那姓田的最是温柔了,你娶她去。”

一说到姓田的,陶二叔面上露出几分尴尬,招架不住了。

“我蒸蛋去我蒸蛋去!”

“哼!”

陶二婶如同那打了胜仗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抱着玉竹去了自家的水缸旁,给她舀水清洗。

别的地方都还好,冲冲就干净了。但玉竹的屁股因为坐在沙滩上,难免被沁湿了大块。

“这会儿太阳大,婶儿给你把裤子换下来,一会儿就能晒干了,好不好?穿着湿衣裳容易生病呢。”

玉竹虽不想在外人面前脱裤子,但更不想生病。

这副身体有多弱,她真是深有体会。

“谢谢陶二婶。”

奶奶一声听得陶二婶心都要化了。

这要是自已的孙女该多好!

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今年必须成家!

眼馋孙女的陶二婶抱着玉竹去了自己的卧房,从柜子里头翻出两块自己穿旧的麻衣。

那上头破了两个大洞,补也不好补,就这么一直放着了。拿它给小娃改条裤子还是可以的。

陶二婶手巧,拿了针线剪子出来,刷刷几下就剪出了个大概,缝就更简单了。很快便做好了一条合身的裤子。

看的玉竹目瞪口呆。

这是份手艺吧!是吧!

陶二婶摸都没摸,就这么看了两眼,就刷刷开始剪,开始缝,好厉害!

“来,玉竹试试看。”

两人正准备试裤子,就听到外头传来了玉容的声音。

“陶二婶在家吗?我来接我家小妹。”

不等陶二婶答话,玉竹已经兴奋的喊了一声长姐。姐妹两出来后还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呢。

“玉容你先坐下,我马上抱她出来。”

本来还想再做一条的,这下也没空了。陶二婶手脚麻利的帮玉竹换了裤子,这才抱着人出去。

玉容早上才给小妹穿的裤子,自然认得出来现在换了新的。

“婶儿,让你帮忙照看玉竹已经是麻烦了,怎么能再收你的衣服。”

她想着拿铜贝买下来,陶二婶又哪里肯。

“不过是几块穿破的麻布,哪里就值当着买了。我喜欢玉竹,这是我送她的。便是要还礼那也等玉竹长大了自己还。”

玉竹很是赞同的点点头道:“对,玉竹自己还。”

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逗的两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等玉容抱着玉竹都回家了,陶二婶才一拍脑门儿想起来,自家还给玉竹蒸了蛋。还有那蛤蜊,玉容定是不知要怎么处理的。

陶二叔瞧着有些心酸酸的。

“你说你这一天天的,不是操心着大的就是操心着小的,现在好了,又多了个操心的。人家小娃娃自有她姐姐照顾,你老操心干嘛。”

满载而归的陶家兄弟一进门就听到了这句话。

“爹?什么小娃娃?”

“就隔壁的小娃娃。”

陶二叔想拉两个儿子和自己一头,正要开口,老二却已经被他娘拉走了。

“娘?”

“赶紧洗洗,娘有事叫让你做。”

陶木听话的很,立刻舀水简单洗了下。

“做什么事儿?”

陶二婶转身从屋里端了个碗里来,里头是黄澄澄的蒸蛋。陶木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娘我不吃,你给大哥吃吧。”

……

“谁说是给你吃的,多大的人了还馋这口鸡蛋?这是给隔壁玉竹的,方才她走的时候我忘了,你给送过去。”

“玉竹?玉林的妹妹吧,我今日听他提过,他很疼妹妹。”

陶木接过碗,想了想又把碗递了回去。

“娘你让大哥去送吧,玉林还有个姐姐在家,我怕。”

七八尺高的男儿却怕女子,说出去都丢人。陶二婶恨铁不成钢的推了儿子两下。

“玉容那么好的性子,她还能吃了你不成。再说我也没有非要让你跟她说话呀,你把蛋给玉林不就成了。让你做点事儿可真够墨迹的!”

又被亲娘嫌弃了。

陶木不敢再推脱,拿着蛋碗就要走。行至门边瞧见大哥的篓子,顿时停了下来。

他想到玉林那瘦弱的身子。逃荒过来肯是亏的很,玉林是男儿,还要养家,那么瘦怎么行?

“娘,大哥今儿抓到了一条鲈鱼,这东西没什么刺还补身体,要不一起送过去?”

陶二婶愣了下,她这还是头一次见二字往外拿东西。

“别送了,你就拿过去问玉林姐弟要不要买。”

方才一条破麻裤子玉容那丫头就要掏钱了,这鱼送去她也定是不会收的。

倔的很,但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邻里街坊的就要住这样的人才好。

陶木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大方的娘会舍不得送这条鱼,但这鱼本来就是大哥抓的,娘不开口,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反正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呢,要送自己抓了再送便是。

他就这样一手端着碗,一手提着鱼去了隔壁。

也是他运气好,这会儿玉容恰好在屋子里头做午饭,在屋前刨坑的只有玉林一人。

“陶木哥,你怎么来了?”

“我娘让我来的,说是给你妹妹蒸的鸡蛋落下了。给!”

黄澄澄的鸡蛋羹,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香味。玉玲的眼不自觉的看了过去。她记忆里还有着鸡蛋羹的味道,想想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这我们不能要,你拿回去自己吃吧。长姐今日买了鸡蛋,我们会自己做的。”

陶木见他不收,脑筋一转,抬了下提着鱼的手。

“这鱼你们买么?刚抓回来的鲈鱼,还是新鲜的。刺特少,还补人。”

玉玲一听说不是送,这才仔细把鱼打量了一番。可惜她对海物了解甚少,只听说过虾和鲍,鲈鱼是什么样的她还真不知道。

不过陶木这人实诚的很,他应当是不会糊弄自己的。

玉玲有心想买,正想喊姐姐拿铜贝出来,就瞧着长姐抱着小妹出来了。

“鲈鱼咱们买。陶木大哥,不知这鱼价钱几何?”

陶木一见玉容,力时便觉得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眼儿,脸涨的通红才挤出了几个字。

“你,你,你看着给便是。”

玉竹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叫陶木的人,发现他的目光都只敢在二姐身边徘徊,根本不敢正视大姐。说话也是结结巴巴,全然没有她们之前在屋中听见的那般流利。

想来他应当是不太擅长和女子交流吧,只是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做了啥亏心事呢,都不敢正眼瞧人。

玉竹生怕长姐误会了不想买鱼,连忙又催促了下。

“长姐,鱼,鱼。”

鲈鱼可是很有营养的。

玉容本是不想买了,方才在里头也是听小妹说要吃鱼她才出来的。结果这陶木一副心虚之态,那鱼都说不好有没有问题。

尽管陶二婶为人看上去挺不错的,可好竹还会出歹笋呢。她对这样连目光都不敢直视的人实在没什么信心。

可……小妹想吃……

算了。

“五个铜贝如何?”

陶木连连摆手,五个铜贝都能买两条这样的鱼了。

“那六个?”

玉容皱了皱眉头,六个铜贝都能买上半斤肉了。若不是小妹想吃,她连问都不会问。

陶木急的汗都出来了,可他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出话来。

姐妹三都看出他有不妥,但也只有玉竹想到他恐女。

“陶木哥哥,四个铜贝可以吗?”

玉竹开口给他解围,陶木顿时松了一口气,想也没想的就使劲点点头,然后飞快的把鱼塞到了玉玲手里。

玉容有些莫不着头脑,但鱼都拿了,也只好从袖兜里数了四枚铜贝出来递给人家。

陶木接过四枚铜币转身就跑,仿佛后头有猛兽追他似的。跑了没多远又跑回来,把鸡蛋羹放到玉玲手里。

“我娘看我拿回去会揍我的!”

说完便跑了个没影儿。

跑的那样快,鸡蛋羹却还是完完整整的一块,也是个能人。

望着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鸡蛋羹,玉玲戳了戳长姐,问该怎么办。陶二婶家就在她们家旁边不远处,只要长姐说不要,她就立刻端过去还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回长姐却没说不要,而是叫她端进屋子里。

玉容想的明白,刚到这里才两日她已经拒绝过好几次陶二婶。事事拒绝便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人家一番心意,你回回都不接受,再热的心也会凉的。所以玉容收了这碗蛋,准备等下做点家乡小食回礼给陶二婶家。

正好今日买了不少的东西回来。

“走咯!长姐给你们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