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早上六点,俞昼出门晨跑,吴阿姨出去遛狗,赵管家打开花园的喷灌器,给整片花园洒水。

七点,俞昼回来了,吴阿姨和小狗不久也回来了。小狗在花园趴着晒太阳,吴阿姨在厨房做早餐。

早餐时,俞守泽问:“沈惊呢?怎么不出来吃早饭?”

吴阿姨很自然地接话:“还没起呢,乡下来的孩子是这样的,没什么教养。而且他今天要体检,不能吃早饭的。”

沈惊趴在门后,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吴阿姨倒是挺有主人翁意识,估计是觉得他脏,不想他和俞家父子同桌吃饭,尤其是怕倒了少爷的胃口。

她也算俞家的老人,干什么都以俞家为第一。

他要真正笼络吴阿姨,光是博得吴阿姨的好感还不够,最重要的是俞家父子对他的态度。

俞守泽说:“倒不是什么要紧事,但最好还是不要赖床。我记得俞昼从小到大都没有赖过床。”

俞昼嗓音平和慵懒:“赖过一次,迟了十分钟起床,被你罚写了八十页字帖。”

俞守泽哈哈笑道:“这都多少年了,还记在心上。小昼,爸爸怎么不知道,你心眼这么小?”

吴阿姨也笑了:“那时候少爷才六岁多,先生不允许少爷坐着写,少爷就踩着脚蹬站着写。少爷那天发着烧,写到后面手抖脚抖,眼泪都要把纸张湿透了,可怜的哟!”

俞守泽说:“有点印象了,这孩子还是小时候好啊,多可爱。”

一件“趣事”逗得他们开怀大笑,沈惊笑不出来。

六岁的小孩,因为发烧而晚起床了十分钟,被父亲罚站着写八十页的字帖,一边写一边发抖,一边发抖一边流泪。

沈惊仔细想了想那个场景,还是不明白究竟哪里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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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吴阿姨又叹气:“那脏小子和少爷可比不了,身上的坏习气太多了。昨晚上我明明把浴室都清扫干净了,他又弄得满地是水,不知道干嘛了。”

俞守泽说:“沈惊出身苦,你和赵管家是家里的老人了,多教教他。”

吴阿姨“哎”一声应了下来:“先生放心,他也就比我儿子小几岁,我拿他当孩子照顾。”

俞守泽很欣慰:“吴阿姨,辛苦你了,这么多年,俞家多亏了有你。”

吴阿姨动容道:“夫人对我有大恩情,夫人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夫人走后,我一心就盼着您和少爷能好......哎呀真是的!大清早的我说这些干什么,吃饭吃饭!”

沈惊听出来了,吴阿姨倒不是真想告他的状,而是想和俞守泽多个话题,再暗暗彰显一下她对这个家的重要性。

吴阿姨接着说:“等会儿我就带那孩子去做检查,再买几身像样衣服。”

俞守泽“嗯”了一声:“他缺什么你都给他置办好,不能亏待了孩子。”

吴阿姨:“知道的先生,我心里都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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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餐,俞昼说了一句:“我吃完了。”

沈惊莫名其妙有点窃喜,俞昼和他亲爸只说了两句话,昨晚和他也说了两句。

他虽然打不赢小狗,但打平了俞昼亲爸,蛮牛逼的。

大概八点,俞守泽和俞昼都出门了。

吴阿姨和赵管家上桌吃饭,八点半左右,吴阿姨来敲杂物间的门。

沈惊打开门,已经穿戴齐整了。

吴阿姨有些惊讶:“你都准备好了?”

沈惊乖巧地点头:“您不是说要带我去体检吗,我怕耽误时间。”

吴阿姨点点头:“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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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是一家私人医院,服务好又不排队。

抽血的时候医生诧异道:“十八了,还没分化?”

沈惊难为情地说:“还没有。”

吴阿姨插嘴问了一句:“那不分化是什么原因啊?”

医生回答:“这种情况在临床上太少见了,不好说,大概率是营养不良。”

沈惊适时伸出手臂,他的手腕很细,皮肤呈现出略显病态的青白色,衬得血管特别骇人。

吴阿姨看这骨瘦如柴的手臂,忍不住叹气:“怪可怜的,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吧。”

沈惊对吴阿姨笑着说:“吴阿姨,我偶尔也能吃上鸡蛋的。”

吴阿姨看他的眼神更同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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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沈惊的临期症状很明显,基本能判定是Omega,但由于还没彻底分化,血液里的Omega信息素浓度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吴阿姨让沈惊先从诊室出去,压着声音问:“医生,这孩子是给我们家少爷做安慰剂的。”

医生并不惊讶:“我知道,俞先生和我们院长是好友,已经提前告诉我了。”

有钱人家的Alpha少爷,信息素浓度太高了容易失控,解决办法只有两个,要么标记一名Omega,要么寻找一个同血型的临期Omega做“安慰剂”。

像沈惊这样的,临床征兆已经明确是Omega,但还没有彻底分化的,就是最佳选择。在俞昼信息素失控时为俞昼输血,能起到很好的安抚作用。

吴阿姨说:“那这药?”

医生嘱咐道:“抑制分化的药都准备好了,但这孩子年纪太大了,满十八了还没分化本来就不正常,再通过药物抑制分化,对他的身体会有伤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吴阿姨叹了口气,“能来到俞家是他的福分。”

医生说:“你们想好了就好,我只负责告诉你后果。”

吴阿姨接过两版药片,又问:“医生,他没有什么脏病吧?他长大那地方可脏了,全是卖肉的。”

医生回答:“从几份报告上来看,他除了营养不良,没有任何疾病。”

吴阿姨总算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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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检查,吴阿姨带沈惊去了商场买衣服和鞋。

沈惊观察了,这个商场里没有很贵的牌子,都是价格亲民的大众品牌。

“先生不差钱,你要真想穿什么奢侈品,他也乐意出钱。”吴阿姨絮叨着说,“但他赚钱也不容易,你才读高中,穿那么好的衣服没必要,差不多就可以了。”

沈惊觉得吴阿姨很有意思,她在俞守泽和俞昼面前是佣人,在沈惊面前又会摆出主人做派。

吴阿姨继续敲打沈惊:“我带你来这里,你别觉得我亏待你啊。小孩子家家别太挑剔,到了俞家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沈惊跟在吴阿姨身边,惊喜地说:“吴阿姨,我从来没有进过这么好的商场!”

吴阿姨瞥了沈惊一眼,语气从生硬转为和缓:“给你卡,你自己去买衣服,我去地下一层的超市买菜,等会儿这里集合,四十分钟够不够?”

沈惊接过卡,很宝贝地攥着:“够了吴阿姨,谢谢您,谢谢俞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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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真没逛过商场,他一身便宜货,店员都斜着眼看他,但沈惊不觉得尴尬。

他知道自己没钱没势没分化,出生在贫民窟,长大在红灯区,到都被看不起。

但沈惊从没觉得自己下等,原因是他有病。

这不是他自己说的,是他的一个初中老师说的。

那个老师是个风趣儒雅的Alpha,很受学生和家长的欢迎,但只有沈惊知道,这个老师也是他爸的顾客之一,在床上喜欢掐人脖子,他爸差点被掐死过。

老师有次在课堂上提问,同学们,你们的家长是干什么工作的?

他明知道沈惊他爸是干嘛的,还故意点名要沈惊回答。

沈惊说你是我爸的嫖客,你说我爸是干什么工作的。

老师把一盒粉笔都砸在沈惊身上,破口大骂:“沈惊,你知不知道要脸?你懂不懂没人看得起你?你肯定是有病!”

沈惊觉得蛮有道理的,他确实羞耻心比较薄弱,这位老师给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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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专挑衣服上有小熊图案的,店员在边上阴阳怪气:“小朋友,这一排都是联名款,挺贵的。”

“联名款是什么?”沈惊指着衣服上的小熊,“我喜欢这个。”

店员不耐烦地说:“衣服上有这个熊的,就贵,你要不看看普通款。”

沈惊摇头:“就要这个。”

俞昼的衣服上有熊,他也要有,他以前不喜欢熊,现在喜欢了。

沈惊试也不试,一口气选了五套:“都要了。”

买完衣服,沈惊又去隔壁鞋店买了两双鞋,然后去等吴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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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吴阿姨拎着大包小包从扶梯上来。

沈惊走过去:“吴阿姨,我来帮您拿吧。”

吴阿姨看看沈惊手里的购物袋,还行,不多,算这小孩有点数。

她问:“怎么没多买几套?”

沈惊笑弯了眼:“已经够多了,而且这是俞叔叔的钱,我不敢乱花。”

吴阿姨说:“你现在也是俞家的人了,身上这种破衣服不能再穿的。”

沈惊点头,举起手里的购物袋:“吴阿姨,我有新衣服了,旧衣服就不要啦!”

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孩,买几件衣服可把他开心坏了,又好笑又可怜。

吴阿姨说:“走吧。”

沈惊把一双鞋递给吴阿姨,说道:“吴阿姨,这是给你买的。”

“给我的?”吴阿姨揭开鞋盒一角,“这你们男孩的运动鞋,我怎么穿。”

“这是给您儿子的,”沈惊抿了抿嘴唇,“我、我昨晚上听见你打电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是想去厕所......”

吴阿姨想起昨晚给儿子打的那通电话,脸色不太好看:“那双鞋是少爷不要的,家里的东西我从来没动过。”

“吴阿姨,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惊连忙解释,“我是很羡慕,我妈没得早,要是我有你这样的妈妈就好了。”

他说着说着垂下头,吴阿姨盯着他的发顶,半晌接过了鞋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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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家有一辆车,是给吴阿姨开的,让吴阿姨买菜用。

沈惊来的时候坐后座,回去的时候,吴阿姨让他坐副驾。

沈惊很开心,他问:“哥哥坐过这辆车吗?”

要是俞昼坐过,他就和俞昼坐了同样的位置。

吴阿姨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少爷又不买菜。”

沈惊也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他笑着说:“吴阿姨,哥哥都没和你出来买过菜,我和你出来买过菜,我和你比哥哥更亲呀。”

吴阿姨被逗乐了,买件衣服看把他高兴的,说话都变孩子气了。

她压根没把这句话当回事,随口回答:“是是是,你和我亲。”

吴阿姨扭头倒车,没看见沈惊的眉眼里压着一丝冷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