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个小时的会议结束, 燕棠退出会议,往后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舒缓有些疲倦的精神。
微信上弹出几条消息, 是江聿行发来的。
他们上一次聊天结束于一通略有争执的电话,不过也因为是电话交流, 微信上没有留下什么令人不太愉快的字眼,所以现在的交流也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江聿行说好久不见, 问她是不是定居莫斯科了,创业经营不容易之类的寒暄。燕棠只是客气地回了两句,随后以又要开会为由结束了聊天。
她的确还有一个小会,是跟刚才那桌上坐在正中位置的领导的通话。
虽说公司是初创公司,体量小,而燕棠作为公司里主管业务的创始人之一, 年纪也很轻, 但如果非要对标一下级别, 她其实比江聿行高一个头。
创业的好处也在这里,自己当老板压力大,但在业务里的话语权是不一样的。
燕棠在下午四点左右完成工作, 散步到雪豹俱乐部去找宋郁。
他现在已经开始了部分格斗专项技术的训练, 比如轻量沙袋训练、慢速组合拳和合适强度的摔跤、柔道技术。
清场的训练室内以粗犷的黑灰色调为主, 高大壮硕的棕发教练快速地念着训练口令。
为了方便训练,宋郁没穿上衣,抬手伸臂或转身出拳时,肩背上的肌群起伏极其明显。
那次在书房里做了一次,燕棠头一次透过墙面的镜子见过,当他压在她身上,将她的腿举到他的肩头, 或者前后摆腰的时候,他背后的肌肉是如何随动作变化的。
对一个人的感情,如果一直不去想不去看,也许就瞒过了大脑,以为自己真的不在意了。
可如果有人逼着她去直面、去思考、去回忆,这闸门一旦打开,许多细节和情意便会在许多个不经意的瞬间里复苏。
然后变得越来越深刻。
走廊外侧的窗户大开着,阳光从外头漏进来,把地面和墙壁染上金色的光。
她站在走廊里,能清晰地听到宋郁在训练室内将沙袋打的砰砰响的声音。
——宋郁在各种意义上都吸引她。
燕棠想。
恰巧里面的训练结束,教练跟他说了一句话,宋郁立刻转头朝窗户这边看过来,像只大猫看见主人般走来窗边。
他的额头和鼻尖上还冒着汗珠,走廊阳光直射入他眼里,那双瞳孔变成璀璨的金棕色。
“你开完会了?”宋郁推开窗户。
燕棠笑着说:“刚刚结束,过来看你是不是真的哭了。”
他们这天照样散步回到家,吃过晚饭后一起坐在客厅看电视。
灯光几乎都关了,只余下一盏中式刺绣落地灯亮着光。这是两人在上个月偶然路过一家古董家具店时淘到的。
墙上挂着鹿尾蕨,一旁的植物架上摆放着这段时间里陆陆续续买来的多肉和薄荷。
宽屏电视上播放着体育新闻,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谁也没认真看,放出声音只图个热闹,
宋郁随手拈起燕棠一缕头发玩儿,委婉地问:“今天你开会还顺利吗?”
“你可以直接问你想问的,Kirill。”
他也不装了:“他跟你说了几句话?”
“五句半。”
“你算得怎么这么精准?”
“因为没聊完我就去开下一个会。”燕棠耐心解释。
宋郁沉默一秒,低头开始亲她的肩,“好了,不问了,我们可以开始做爱了。”
“我还没说完。”燕棠被他的发丝挠得有些痒,笑出了声。
她故意不说,侧身靠着宋郁肩头,“你总是这样,自己要问,问了又不高兴。”
“我不高兴的结果就是又服务你一晚上罢了。”他说,“但我会想办法把你的初恋情人支走的,比如找一个投资公司给他开更高的工资,把他挖走。”
“那恐怕你没办法这么做了。”
“为什么?”
宋郁以为燕棠在反对,垂下眼盯着她看,却发现她依然在笑,秀丽的眉头舒展着,像是游刃有余地逗弄他。
他很喜欢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但如果当下情形是在讨论令他不愉快的人,那这笑容反而让他心闷。
宋郁低头要接吻,燕棠往后一仰,灵巧躲开。
她不知道这个动作在男人眼里意味着什么,于是这会儿立刻被按在沙发上,底裤被拨开到一侧,直接挨炒。
宋郁不高兴的时候喜欢在床上使坏,比如借助体重和体型优势,只要稍稍多放出几分力道,就能把她喂上面下面一起哭。
而燕棠昨天已经吃过了,今天胃口变小,来了一次立刻认怂。
趁他撕开第二个避孕套前,她替他提起裤子,随后立刻战术性拉远距离,坐在沙发另一头严肃开口:
“因为我让他被调离项目了!”
宋郁动作一顿,“调离?”
燕棠和江聿行是老同学,两个人在大学时还有过不少交流。
而这次投资方基金往上穿透的实控人背景特殊,投资也带有扶持性质,所以投资方对项目上人员的关联关系要求往往更加严格,免得主导项目的负责人出现徇私、在风险评估等方面不够客观等问题。
燕棠之前跟宋郁家的基金会打交道久了,对其中门道多有了解。
这件事对她的公司反而没什么太大影响,本质上是基金的内控要求,江聿行在会议上跟她装作不熟,大概也是因为不想失去到手的项目,毕竟基金经理也是有业绩指标的。
所以当她跟江聿行的顶头上司提出建议,更换项目的带头人的时候,对方没有理由拒绝,也懒得深究其中缘由,反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两边都没有损失。
之后江聿行还会挂名在项目上,但实际对接人已经成了另一位经理。
宋郁听完她的解释,眼里是藏不住的意外。
他没想到燕棠已经能想到这样的方法。
“跟你学的。”燕棠笑着说,“从对方的角度思考需求,对他们有利也对自己有利,事情才好谈出结果。”
宋郁终于也笑了,没有抓她过来继续刚才的事情,手随意搭在沙发背上,撑着下颌看她。
“我什么时候教你的?”
“在西伯利亚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哄我跟你在一起的。”她说。
两个人静静对视片刻,宋郁眉眼间的神情一松,“我真没想到。”
“那你高兴吗?”
“嗯,超乎预料地高兴。”
“我告诉你我会解决的。”燕棠认真跟他说,“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主动向你表达心意的次数太少了。”
他没有否认,只是说:“没关系。”
“谁说没关系?一点儿小事就让你像个小孩儿一样不安。”
“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我会调整自己然后解决问题。”
“但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我想这样会让你感到安全一点,就像你会为我做的那样。”
燕棠凝视着他。
“Kirill,我从小就不是一个经常展露感情的人,我的父母也不会像娜斯佳那样天天把爱挂在嘴边,所以我还在学习怎么向你表达……”
宋郁安静听她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相比得到,我更习惯失去。相比争取,我更习惯放弃……当我遇见从没见过的、非常吸引我的人和事的时候,我会因为知道注定得不到,而下意识地去躲避……
“所以对不起,当年我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是我在骗你,我没想到你记了那么久。”
他愣了愣,还有点儿不相信,“真的吗?”
“真的。”
“可你说那句话的时候真的很绝情、很冷漠。”
燕棠纠正他,“我那时候是很慌张的,我只是习惯了没有表情……”
宋郁盯着她看。
“你在超市当收银员的时候,看见我也是很冷淡的样子。”
燕棠老实说:“我在想你长得真好看,要是经常能看见你,心情肯定会很好……但我总不能把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吧。”
“所以当年你最开始说那些拒绝我的话,也都是在说谎。”
宋郁下了定论。
电视里的体育新闻播至格斗专题,主持人和俄罗斯近年热门格斗选手谢尔盖正相谈甚欢,热闹的聊天声透过音响充斥在客厅每一个角落。
燕棠必须承认她在这段感情里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逃兵,那时她迷茫又痛苦,连自我都把控不住,当爱情降临的时候,她只感到惶恐。
她被宋郁展现出来的感情吸引,但也知道自BB囍TZ己没有能力给出同等的回应。
在一种本能的直觉判断中,她认为有希望长久的爱情中,一定包含着互相施予的含义。
就像现在,她在江聿行这件事情上可以靠自己解决,让宋郁开心。
还比如——
燕棠指着电视屏幕,笑眯眯地说:“那天维克托闹事,我把他写的保证书扫描发给了合作方的体育新闻部门,他们内部的公关审查否掉了对维克托的采访,帮你解气了。”
宋郁从没想过要求燕棠帮他解决什么,但当此刻得知她为他做过的事情时,心里升起一种极其新鲜,并且极其满足的心绪。
他将燕棠拉进怀里,告诉她,他确实很高兴。
刚才做的那次连内裤都没脱,跟开胃菜似的。现在宋郁感觉有另一种滚烫的东西在他心头盘旋着。
他开始抚摸燕棠的后腰。
“哎,我还没说完。”
燕棠按住他的手。
昨天宋郁跟她说了一大堆话,语气虽然平静,字里行间真是藏不住的凄凉,就跟他的头像一模一样。
她又跟他解释,“缘分”不应该那么理解。
偶遇什么的都是些小缘分,真正的大缘分,应该就像他们俩一样,一个人的小脾气,另一个人恰好能忍,再怎么闹,底线都是从爱出发。
而她中学的时候喜欢江聿行,不过是喜欢她想象中的江聿行罢了,那是一种青春期的幻想,当真实面目揭开后,就会发现一切都是虚假的。
宋郁越听心头越热,那在心里溢出来的滚烫情绪已经要把他融化了。
他同时将燕棠托起,让她隔着靠枕坐在他的腿上。
这高度恰好能让她俯视她,也恰好让他的脸对着她的胸。
“我听着,你继续教我。”
他手上动作却没停,直接把燕棠的衣摆掀起来给她解内衣扣子,低头。
含住。
燕棠倒吸一口气,抱紧了他的脑袋,手指伸进他的发间,抚摸、紧攥。
“我想吃掉你。”
宋郁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
齿关磨着柔嫩的皮肤,轻舔,吮吸。
他真的想把燕棠吃掉。
作为对她爱意的回应。
同时作为她让他为那些谎言伤心了那么久的惩罚。
第二天是周五,宋郁仍然要继续去训练,但燕棠没有工作。
作为老板远程办公就是这点好,没人查出勤,除了一些重要会议外,工作时间相当自由。她本来打算舒舒服服睡到中午,但早上九点多时就被身边的人拱醒了。
——九点。
对燕棠来说是还早,但对要训练的宋郁来说已经很晚了。
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习惯性抓住他头发薅了一把,眼睛根本没睁开,声音还带着困意。
“怎么还不去俱乐部?”
“左膝疼。”
这一句话直接让燕棠睁开了眼,蹭地坐起来掀开被子,检查他的左膝情况。
没肿没红。
“隐痛。”他说,“可能是因为昨天沙袋训练提升强度不适应。”
燕棠面无表情地说:“不仅是因为沙袋训练吧?”
她不信昨天在床上后入的姿势没有问题。
燕棠从杂物室里拿出了轮椅,给小谭打电话,一行人迅速去找医生检查。
医生说是比较轻微的炎症,是提升训练强度后的常见症状,先休息两天观察。
宋郁这个昨天还在日天日地的人,今天就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受限,不能训练,等回到家待了一个小时,心里便开始有些焦躁。
“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燕棠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虽然有燕棠在身边,他遇到困难时的情绪会稍微变得比较平稳,但随着爸爸定下的时间越来越近,宋郁心里仍然有压力。
如果这两天能恢复,训练计划就还能照常进行。如果顺利的话,他会在今年冬天迎来在UFC的复出赛。
如果不顺利的话……
宋郁收回思绪,盯着窗外看了片刻,忽然问燕棠:“你想不想去我外祖父母的农场住两天?”
听到这个提议,燕棠没怎么犹豫便点头,出去散散心也好,免得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膝伤上。
她在这之前还没见过宋郁的外祖父母,不过两人已经同居了一段时间,曾经和他的外祖父母通过话,说好有时间会去拜访。
莫斯科的郊区视野更加开阔,车沿着深灰色的马路直直往前行驶,路过一片面积极大的湖泊和绿地,最终停在一处围起来的农场门口。
不远处是座小镇,放眼望去能看见红蓝绿色相间的独栋屋子,山坡处有父母带着孩子在坐在草地上晒太阳。
一对穿着朴素的老夫妇站在门口迎接他们,是宋郁的外祖父阿纳托利和外祖母加琳娜。
他的外祖父的头发确实如宋郁描述的一样,非常茂密,保养得很好,燕棠猜测这大概和他们回归自然的生活方式有关。
“家里的生意交给下一代后,我们就来这里生活了。”
加琳娜笑眯眯地拉着燕棠的手,跟她介绍农场的环境。
“所有蔬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
这片农场布置得像花圃一样精致,长方形的种植地并列而置,一部分用来种植蔬菜,一部分用来种植鲜花,另一边还有畜养鸡鹅的地界,露天长桌上摆放着今天新采摘的胡萝卜和卷心菜,几条在农场里自由穿行的金毛犬摇着尾巴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宋郁的轮椅已经升级为电动的,他跟外祖父聊天聊到一半,还给燕棠介绍金毛犬们的名字。
“……房子里还养了很可爱的猫。”
他们来到别墅大门前,脱鞋进入室内,燕棠推着宋郁穿过走廊,刚刚进入客厅,忽然看见了什么,脚步一顿。
她声音颤抖:“刚才闪过去的那只是不是豹子?”
宋郁还没有开口回答,角落里忽然冲出一个体型优雅强壮,四肢修长,身上长着猎豹斑纹的猫科动物。
它的行动速度极快,纵身一跃就在空中变成一道残影,眨眼之间就跳到坐在轮椅上的宋郁身上。
然后伸出爪子,对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哐哐就是两巴掌。
燕棠吓得叫出声,还没来得及救下宋郁,那只猫科动物就跳下地面,歪头盯着她看。
不远处的加琳娜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别害怕,Маркиз(侯爵)不会抓伤人。”
燕棠余惊未定地看了一下宋郁的脸,果然没受伤。
“它为什么要打你?”她不敢置信地问。
加琳娜替他回答:“因为Kirill小时候总是咬它的耳朵。”
宋郁一脸理所当然地说:“Маркиз很可爱啊,耳朵大大的,眼睛圆圆的,我想和它当好朋友。”
他跟燕棠说,这不是豹子,也是猫,品种叫萨凡纳,在国内很少见,是薮猫和家养猫配种的后代,非常漂亮,也很有野性。
燕棠查了一下,被这猫的价格惊住。
市价在二十五万人民币左右。
这是行走的金矿啊。
加琳娜端出一盘丰盛的水果走出来,笑着对她说:“Маркиз脾气很温和,除了Kirill外,它对其他人都很友好,你可以摸它,Yana。”
燕棠没忍住好奇,缓缓伸手。
大猫优雅地端坐在她面前,歪着头一动不动,确实是一副很友好的样子。
等她的手就要触碰到它那一对比普通小猫要更圆更大的耳朵时——
Маркиз迅速伸出一条前腿,毫不犹豫给了她一巴掌。
一旁的宋郁笑得停不下来。
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猫的嗅觉很敏锐,你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我的气味啊……”
外祖父阿纳托利拿着两瓶酒走进门,恰好撞见这一幕。
“Маркиз就跟Kirill一样记仇。”
他还笑着对燕棠说:“我和加琳娜记着很多Kirill的坏事,正等着你今晚来了之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