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在楼下等了两分钟,梁明煦才姗姗来迟。楼道老旧,灯泡昏暗,黑衣黑口罩的梁明煦好像一尊煞神,迈着两条长腿缓缓走了出来。

不知怎地,方离感到有点危险,但梁明煦只是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车钥匙递来。

“你好慢。”

方离接了钥匙,依然走得很快。

“真的想烧成傻子吗?”

“我在关窗。”梁明煦的脸和额发都是湿润的,“好像又要下雨了。”

方离说知道了,不敢想梁明煦到底在后面做了什么,只继续往前走。

走出小区在路边找到了梁明煦的车,方离坐上驾驶座,握住方向盘的时候感到耳根在发热,心也跳得有点快,为自己刚才的行为。

疯了吧……

说出那种话其实真的很莽撞,方离自己清楚。

如果有撤回选项,他现在甚至愿意马上撤回。怎么会这么突然,他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梁明煦也上了车,跟方离报出一个地址。

方离打开导航输入目的地,梁明煦没说别的什么,但是他能感到梁明煦一直在看自己的脸,只好启动车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好怪。

梁明煦听没听清?

还是在想别的坏主意?

要是真的没听清,是不是可以就算了?

暧昧流淌。

从方离家的沙发上开始,一直持续整段路程。

抵达私立医院,下车后两人也一前一后地往病房走。梁明煦因为拔针就走的不负责行为,被照顾他的护士狠狠地说了一顿。重新量了体温,他已经发烧到38.5°,输液管插进留置针里,他再次躺到了床上。

床边果然放着一台电脑,还有几本文件,梁明煦这种拼死拼活的劲头在工作上也表现十足。

方离帮他倒了水,又点了吃的,看他昏昏欲睡的模样便说:“……你休息吧,睡一觉明天就会好很多。”

梁明煦马上就睁开眼睛:“你要走了?”

方离:“嗯。”

作业还没批改,教案也还没写完。这些都是拖不得的,方离自己生病的时候也从来没落下过工作。

“你在后悔。”梁明煦突然问,“是不是。”

梁明煦得了方离说“试试”的应允,一路上都不声不响的,但其实一直都在观察方离。他心思缜密,极度缺乏对亲密关系的安全感,除非把握十足,没那么容易被突如其来的转变感染。

冷不防被问到,方离笑的声音有点大:“哈哈,怎么可能!当然没有!”

“真的没有吗?”

“一丢丢。”方离声音小了。

“我就知道……”梁明煦面部泛着高烧的红,虚弱地说道,“看见我生病觉得我很可怜,所以忽然说了那样的话。我知道你还没有多喜欢我,不过没事的,我会努力,你先不要后悔好吗。”

方离心里酸酸的,不想伤害这样的梁明煦,他更要硬着头皮上了。

“嗯”了一声,方离接着说:“我也会努力……尽量调整一下。”

想了想,方离很诚实地说道:“梁明煦,其实我真的没有很想谈恋爱,对我来说现在就开始新的感情也太快了。我说的试试,是因为我厌倦这种不清不楚的状态,不想就这么钓着你。所以,我想给彼此一段时间,看看我们到底合不合适。也许试过了,我还是不太想接受,或者你也会发现……我的缺点很多,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们很合适。”梁明煦低眉顺眼道,“其实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一直钓着我的。”

毕竟他单方面也可以谈。

方离:“……”

“但是我很高兴。像做梦,你知道吗。”

梁明煦轻轻地说。

从没和谁有过这种又暧昧、又坦诚的对话,方离有些坐立不安,身上却窜过一阵阵奇怪的痒意,又舒服又不舒服的,就像和梁明煦在一起的感觉。

“有调查说,要测试两个人合不合适,可以选择一起去旅行一次或者单独相处七天以上,我们都已经做过了。但是因为你的某些因素干扰了过程,影响了我的结论。”

方离说。

“所以,我这次说的试试,要先和你约定一些事情。”

梁明煦看着他:“嗯,是什么。”

方离脸上发热地说:“首先,不管任何时候,你都不要像今天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会让我很有压力。还有就是,你不要总是讲一些奇怪的话,或者突然强吻,最好是暂时不要接吻。”

听到前面梁明煦还没做声,听到后面就冷着脸道:“不可以接吻,那和没在一起有什么区别?”

没在一起你也舌吻过了啊,大哥!

方离退一步:“可以牵手。”

梁明煦:“那做艾呢。只xing交,但是不接吻。”

方离:“……………………”

方离人都麻了:“我都说了不要讲奇怪的话!”

他退一步,这个人就要进一万八千步还要掠劫一空!

“好吧。”梁明煦妥协了,并提出要求,“要牵手,要抱。”

行了。

现在是真的大家都让一步。

方离听得脸上发热,如坐针毡,好像也快发起烧来:“嗯。”

梁明煦终于满意,因疲惫至极,眼睛闭了一下,睫毛很长的搭着,口罩下的鼻梁高挺,方离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被这张脸给迷惑了。

原来自己是个颜狗。方离感到有点绝望。

“走之前可以再亲我一下吗。”梁明煦睁开眼睛,问,“隔着口罩那种,不是接吻。”

这是在医院。

方离站起来,说:“其实我有共公共场合秀恩爱羞耻症。”

不管有没有人,在这种场合被碰他都会不舒服,只不过他以前可以忍。

梁明煦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没有坚持:“好的。”

但方离也不算很无情。

他牵了下梁明煦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梁明煦很满足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

回到家里,方离感到像刚跑了八百米,有种透支体力后的兴奋感。整个晚上发生的事情都远不在他的预料当中。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十三四岁时鼓起勇气对远方姑妈说要搬出去那天。

对方虽然冷淡,也不提供吃穿用度方面的任何帮助,却是他唯一的依靠。再加上对方家庭不幸,性格使然,方离每一天都感觉自己是个累赘。夜里,想念父母的时候方离会哭,不由得对对方抱有了亲近的期待,因为得不到回应,长达两个月处于自我怀疑与压抑中。

“我想一个人住。”终于,他在餐桌上说出了这句话,“我能照顾自己,不会犯错,不会学坏。如果需要帮助,我会主动来找你们,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如果你们担心承担责任,我愿意先写一份免责声明。”

且不管那份免责声明有没有法律效益,方离明显能感觉到餐桌上的每个人似乎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成功地搬到了租住的房子,事实证明,比起压抑他宁愿忍受孤独。

勇敢的人先幸福。

将放不下的、理不清的都甩在身后,一步步走稳 ,朝前看,所获远超内耗。

晚上他们没有再联系,方离觉得梁明煦应该好好休息。

写完教案,梨子跳到他的身上高高竖起尾巴。由物及人,他不由回忆了一下在病房里的暧昧氛围,也回忆了一下最后的纯情牵手。

第二天课间,梁明煦给他发来了一张照片,是温度计,上面显示37°,已经退烧了。

梁黛玉:[今天可以来你家吗。]

完蛋。

梁明煦现在是预备役男友,方离不知道要怎么回。

冷静了五分钟,才以正常的语气回道:[好的,你想吃什么?]

梁黛玉:[医生说不能吃辣的,油腻的。所以我打算打包一些清淡食物过来。]

方离说:[你歇着,我来买吧。]

学校的教师食堂味道很不错,味道清淡,很多老师都会留下来吃饭或打包。

那头,梁明煦将聊天记录发给谭高飞:[他好爱我。]

因为有时差,谭高飞还在睡觉。

梁明煦打了五个电话,谭高飞没接,但是回了微信:[神经病!]

直到晚上,梁明煦开车去方离家的路上,谭高飞才打了电话过来:“谈上了?”

梁明煦回答:“是的。”

“那天不是还说他还在为前任哭吗。”谭高飞说,“是你的猫给公主下了什么迷药,还是你强迫人家了?”

梁明煦:“都没有。”

谭高飞一针见血:“那就是卖惨了,我听小宋说你这两天都在发烧。你这个手段层出不穷,幸好不是我的对家,不然迟早被你玩死。”

梁明煦只说:“你帮我看一下利美庄园今明两年都有什么档期。”

那是专业承办婚礼的庄园。

谭高飞:“……”

前面有些堵,梁明煦沉着冷静地变道,蛮横又迅速地插入另一辆车前方:“有问题吗?”

谭高飞说没有。又问他,人工耳蜗打算什么时候去做:“拖两年了,梁明煦。”

“再说吧。”梁明煦道,“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好听,我还没准备好以后听到的都是电子音。”

“但是你听力在下降。”谭高飞道,“我劝你审时度势,得到了也不要太上头。早做早好,趁现在还没人能拿捏你,不要错过时机。还有,适当地学会缓和,不是让你真正的服软……你最好不要和你爸硬碰硬。”

梁明煦没有回答,沉默表示他对谭高飞的劝告心里有数。

不管不顾地跑去南极已然成为导火索,迟早有一刻会彻底迸发出来,即使大家都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最后谭高飞说他下个月回国。

梁明煦问他干什么,他说是要相亲,梁明煦对此没有发表意见。

公司距离方离的家还是太远了,买的那套房子要近很多,当初选址的时候就是以青梧和公司各自辐射五公里来买的。梁明煦上午刚查过装修进度,加上定制的家具入场和环保治理,最快暑假就可以入住。

一驶出拥堵路段,梁明煦就把车开的很快。

对梁明煦来说,拥有方离,并且和他住进那套房子曾经是一个触不可及的梦,但现在梦已经实现了一半。

作者有话说:

小梁好像飞蛾。

方离是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