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因为你,我要变成优秀的人
谁都不知道,那个叫慕流年的男子,一直都是初未放在心底偷偷想念的小秘密。
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只听说他从小在国外长大,所以每次叫她名字的时候,都微带着卷舌,却出人意料的好听入耳。
五岁的时候他被带回中国,之后便在B市郊区的这个小镇上生活。
那时候的小镇比较落后,有人去过首都都属于牛哄哄的那种,何况还是从国外移民回来的,所以,慕家一直都被当做是镇上那些想出国的人的崇拜对象。
而她,好像未出生时,就见过他。
母亲告诉她,她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开口叫的第一个称呼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慕、慕……”
慕什么呢?她后来想,一定是想要叫慕流年吧?
她喜欢慕流年,喜欢他的名字,喜欢他的眉眼,只要是属于他的,她通通都喜欢。
小时候初末觉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父母都去外面出差,因为往往这个时候,她都会被交托给别人“收养”几天,也总是在这个时候,她会大胆地要求:“我要去流年哥哥家里睡!”
她喜欢看慕流年睡觉时的样子,他习惯侧着身子,长长的睫毛乖巧服帖地垂在他闭着的眼睛上,高挺的鼻子,单薄的唇抿成一条线,月光倾洒在他俊俏的容颜上,就像是她常看的漫画里面的美少年。
初末偷偷地用手比划过他的样子,希望自己能深深地记在心底,然后有一天将他画下来。
别人都叫她初末,或者末末,只有他叫她末宝。初末觉得这个称呼真的好好听,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他心底的宝贝。
清晨,她躺在小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往往都是他先醒来,穿戴整齐地站在她身边,柔声叫她:“末宝,该醒了。”
鼻尖是他身上淡淡的柠檬气息,她迷迷糊糊地睁眼,便对上他干净舒暖的眸。
微愣。
小小芳华,便偷偷因那一眼而心湖荡漾,情潮涌动。
每天,初末都跟在慕流年身后去上学,班上有嫉妒的女同学常说:“杨初末就是一只小狗尾巴草,老是跟在慕流年身后。”
初末才不在乎别人怎样说她,她就是喜欢跟在慕流年身后,谁让他们是邻居呢?谁让他是她的流年哥哥呢。小狗尾巴草就小狗尾巴草,她一点也不介意做慕流年的小狗尾巴草。
慕流年比初末大三岁,她上初二的时候,流年已经高一了。每周五,初中部放学总要比高中部的要早,可初末还会老实巴交地站在走廊上等他,足足半节课的时间,有高年级的调皮男生在上自习的时候会打趣地叫嚷:“慕大班长,你的小跟班又来等你了。”
当慕流年往窗外看来的时候,就见扎着两只小羊角辫背着书包的初末朝这边傻傻的笑。
那时候他总会对她说:“末宝,要是放学早的话,你就先回去,不用等我。”
她却总是咬着唇,低着头不说话。
下一个周五,下下个周五还是一如往常地站在走廊里等他,小小的她竟是有着不小的倔强性子。
后来,慕流年便会把她带到自己班上的最后一个位置上坐下,让她乖乖地写作业。
高年级的大男生都很有爱心,看着这个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的小妹妹,忍不住爱心泛滥,把自己心爱的东西都掏出来跟她分享。可是初末对那些飞机模型、陀螺啊什么的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犹记得后来,有个很漂亮的姐姐递给她几根棒棒糖说:“你是流年的妹妹吧?这个给你吃。”
虽然那几颗棒棒糖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但是初末对她口中的“妹妹”称谓很不开心,她的小眉毛皱成一条小蚯蚓,大声地纠正:“我不是慕流年的妹妹,我以后是要嫁给他的。”
那女生一愣,刚从老师办公室送完作业本回来的慕流年也是一愣。
然后全班发出爆笑的声音。
从此以后,每次初末出现在高年级的教师门口,男生们都改口道:“慕大班长,你的小媳妇又来找你啦!”
而那,也是初末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红晕爬过脸颊穿透了耳根。
……
因为两家住得很近,每次放学后,初末都跟着慕流年一起回家写作业。慕流年从小就是小镇上孩子里的典范,品学兼优的他,相当适合被拿来当天神崇拜。不过这一带那么多小孩,他却只是辅导初末的功课。
慕流年有兴致的时候就会指着生物书上丑丑的图片对初末说:“看,这是你,又笨又丑。”然后初末就会翻遍整本书寻找到比这个更丑的图片,说:“看,这是你!”
其实他哪里有那么丑啊,简直就是丑的相对面,不过,谁让他总说她笨呢?
初末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只不过心思都不在学习上面,作业上出的错往往可以避免,却总是粗心大意。做题目做着做着的时候,思绪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慕家的客厅里有一架的钢琴,她说:“流年哥哥,我把作业写完了之后你就弹《流年》给我听好不好?”
慕流年从小学钢琴,弹得一手好听的曲子。他的钢琴老师不止一次赞扬,明明是个小孩子,却能弹出连大人都不及的曲子。初末最怕学东西,不管是上课还是业余,可是她爸妈说,经常跑到慕家也得受人家一点熏陶,学习成绩总是半桶水不说,怎样也能沾一点艺术气质。所以偶尔,她也会坐在慕流年身边学钢琴。
慕流年在初末面前从来不是个严厉的老师,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初末的学习成绩还在中上游徘徊,弹钢琴更是经常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胡乱的小手在黑白琴键上乱弹得不亦乐乎。不过,唯独一手《流年》弹得非常的有模有样,倒也不是慕流年专门教这一首,只是有一次他在弹的时候,她看地别的认真。
初末知道这首曲子是慕流年自创的一首,对于其他的她都可以不认真,唯独这个,她有心在练,从听见他弹的第一次开始,她便爱上了这首曲子。
为了让初末能够专心学习,慕流年常常以奖励作为代价,而初末喜欢的奖励,往往都是他的《流年》。
慕流年每个暑假都会被远在国外的爷爷接过去住一两个月,每每到了这个时刻,初末就对他格外想念。
足足在家里等了两个月之后,那天,听说慕流年会回来,初末一大早就跑到慕家的大门口去等,一直从日出等到日落,从一开始的兴奋满满等到后来直接耷拉着小脑袋,倒在大门口呼呼地睡着了。
当慕流年跟着父母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初末倒在大门口呼呼大睡的模样,也不知道她梦里梦见什么开心的事,嘴巴咧开一个大大的微笑,口水流了一嘴,看着慕氏一家人哭笑不得。
初末第一次跟男孩子打架也是因为慕流年,对方是小镇上长得最胖的男孩,叫朱晓鹏,他取笑她不害臊,老说要当慕流年的小媳妇,他又说,别看慕流年现在长得这么好看,人家都说“男大十八变”,小时候越好看长大就越丑。其实朱晓鹏在心里偷偷地喜欢初末,可偏偏初末心里只有慕流年。小孩子总是这样,自己喜欢的得不到,嘴巴赢了就占到了上风。
初末就是因为这句话跟别人大打出手起来的。她觉得他们怎么说自己都没有关系,但她不允许他们说她流年哥哥的任何不好。
只不过她一小女生自然是打不过男生的,打不过她就咬,朱晓鹏被初末咬得吱吱乱叫,悔得肠子都青了,在心里狂吼:杨初末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再也不要喜欢你了,你这只小狗!
那天,初末是被慕流年带回家的,她可怜兮兮地扯着慕流年的衣角说:“流年哥哥,晚上我可不可以在你这里睡,不然回家的话,爸爸妈妈肯定会揍我的。”
慕流年看着她手臂上的淤青,脸上没有半分的同情:“不可以。”
她扁了扁嘴角,眼睛里面水蒙蒙的一片,却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帮她上完药,看着她牙齿不再流血了之后,慕流年便把她一个人丢在客厅里径自走进了书房。
他是生气的,就像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孩变坏了的那种生气。初末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从小就不怎么喜欢跟别人接触,只是听说隔壁家的阿姨生了一个小娃娃,一出生就会喊他的名字,所以添加了一丝好奇。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在母亲的襁褓里吸着嘴,一张大大的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他,见他来了居然伸出了两只短短的肥肥的小手要他抱。
顿时,在场的大人皆愣了。
当他抱住她的小身体的时候,只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小这么软软的身体?一瞬间,强烈的保护欲在心里激发而出,从此之后,他身边唯一的业余快乐就是跟这个女孩待在一起。
初末从小就很乖,有时候她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就会把她送到他家让他爸妈帮忙照顾。小初末很好养,一点都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哭哭闹闹,只要按时喂她喝,她就会呼呼地大睡过去。
后来,初末就完全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看了,做什么事情都想到他。院子里有一颗古老狄树,没到秋天就会长出甜甜狄子,每次她都会爬到树上去,摘很多果子送给他吃。
手足情深的后果是她从树上摔了下来,造成右手臂脱臼,用白纱缠了好久,看着他雄的眼神,她却是像没事人一般笑嘻嘻地说:“这样以后就可以好久都不写作业啦。”
他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样子,向日葵仰望着太阳一般的明媚。所以,在他心里一向是乖乖听话的她,怎么能打架?
一个小时后,慕流年走出书房,外面太亮着灯,爸妈都没回家,他一眼就看见缩在沙发上的那抹小身影。
走上前在她身边蹲下,有些雄地看着她白皙的小手臂上通红的伤痕,虽然是涂了药膏,但也看得出伤得不轻。流年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她轻轻地抱起来,转身回到了房内。
轻手轻脚地将她搁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之后,才发现她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清醒而明媚,他问:“怎么没睡着?”
她扁扁嘴说:“牙疼。”
“活该。”咬人的时候那股狠劲去哪里了?现在知道牙疼了?慕流年没好脾气地瞪着她。
初末的嘴巴扁得更狠了。
慕流年:“……”
绝情的话是说了出来,但他还是没忍心在她身边坐下,道:“张开嘴,我看看牙齿怎么了。”
她立马就乖乖地张开了嘴巴,隐隐的还能看见牙齿缝里有血丝。
慕流年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安慰道:“乖乖的睡觉,睡着了就不疼了。”
“睡不着……”她眨巴眨巴眼睛,得寸进尺:“你哼《流年》给我听吧,说不定我很快就能睡着了。”
看着她期盼的小脸巴巴地仰望着自己,流年再怎么生气都在她纯真的眼注视下烟消云散了。
于是那个晚上,初末又心满意足地在他低沉的嗓音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
后来,初末跟朱晓鹏又和好了,是朱晓鹏带着他爸从外地出差带回来的进口巧克力来讨好初末,初末才勉强答应的。
小孩子总是不记仇,何况那时候朱晓鹏觉得自己喜欢初末,觉得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咬了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
初末和朱晓鹏趴在学校的栏杆上吃着巧克力,初末问他:“你带这么多吃的出来,不怕你后妈骂你么?”
朱晓鹏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脏话,骂道:“靠他爷爷的,她敢骂我,我就让我爸休了她!”
朱晓鹏的爸爸是小镇上的土财主,开了一家小超市,每天生意爆满。土财主在外面有一两个小妾是很正常的,可朱晓鹏的妈妈就特别想不开,非得要跟他爸离婚,结果小妾就堂堂正正地转为正室了。但是由于朱晓鹏他爸老来才得到这个儿子,所以特别疼爱,他后妈虽然看不惯,但也不敢说什么。
初末一本正经地教育他:“翅膀,老师教过我们说脏话是不对的,你是跟谁学的啊!”
“说脏话还要跟别人说么?那你咬人是跟谁学的啊?”
“……”
“你还真别不相信,有时候说脏话可以将心里的怨气发泄出来,身心具畅,不相信的话,你跟我学学?”
“……”初末从栏杆上跳下来,说:“我才不要跟你学,我要去找我的流年哥哥了。”
说完就背着小书包一蹦一跳地往高中部那边跑了,今天老师让他们写一篇关于自己未来的愿望,她要当着流年哥哥的面写下来。
就在她欢快地跑着的时候,忽然前方出现了两个女生挡住了她的路,她看过去,其中一个就是很早的时候她去慕流年班上的那个给过她棒棒糖的漂亮姐姐……
这是第一次,初末没有等慕流年回家,她一个人低着头往回走的时候,朱晓鹏正在初中部那边跟别人玩弹珠,看见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回来,有些好奇地跑到她身边问:“杨初末,你的流年哥哥呢?”
后来,他们重新坐在栏杆上的时候,朱晓鹏说:“你说高中部的周静怡啊,她是我们学校校花呢,据说人长得好看,功课又好。不过……”他有转头看着一旁失落的初末安慰道:“在我心里,杨初末才是最漂亮的。”
初末却摇摇头:“翅膀,你别安慰我了,我觉得我连周静怡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她那么优秀。要是流年哥哥知道她写情书给他的话,肯定会很开心吧?”
“靠!杨初末,你咬我时的那股子狠劲去哪里了?现在只不过是别人让你送封情书你就这样贬低自己了?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到大就有个愿望,就是在小镇的街头街尾都开属于我的超市,我要让我心爱的女人当老板娘。我心爱的女人就是你,虽然你眼里只有慕流年,但你也不要这样侮辱我的眼光好不好?”
初末被他豪言壮志的表白吓了一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低地说:“你能不能别说脏话啊……”
“不能!我告诉你,你要给自己自信,就算没有信心的时候,你也要告诉自己,爷爷的!我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慕流年只喜欢我!”
真是有够不要脸的,但是初末还是忍不住试着学他说的那句“爷爷的,我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慕流年只喜欢我!”
从一开始的压低音量,到后来,初末也不害怕了,朝着空旷的操场大声喊:“靠!你爷爷的!我一定要成为慕流年身边最优秀的女人!”
……
此刻,立誓要成为“最优秀的女人”正缩在桃树里,一张纠结的脸像是被揉皱的白纸,她手上拿着一封折叠成一颗心的信封犹犹豫豫,话是放出来了没错,但也不可能立即就变得优秀,在这之前棘手的是这信她还要不要交到慕流年手上?
这般想着,但听见下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末宝?”
她惊得差点从桃树上摔下去,本能地扶住了树干,身子是稳住了,但由于她力气过大,几只成熟狄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下去,顺便也带上她手上如烫手山芋的信。
她眼睁睁地看着慕流年伸手捡起信,在心里低咒了一句。真是情愿自己掉下去,也不愿意掉下去的是信,可是回头头想想,就算不掉下去,她还是要把它交到慕流年手上的。
这般想着,只觉身边一阵动静,回头,就见慕流年已经爬了上来,在她身边坐下。
“这么晚还不回家,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把这封信给我?”
直接将她心里矛盾指明,初末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答,做贼心虚般垂着脑袋。
“你这么晚才收到,是不是很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们班的那女生那么漂亮,还是校花,听说很多人喜欢她的。”
“那也不代表我也要喜欢她。”
初末诧异地抬头,就见流年看着自己,他的眼神极其温柔,她懵懂地问:“可是男生不都是喜欢优秀漂亮的女生吗?像你这么优秀,肯定要很优秀很优秀的女生才能被你喜欢,不是吗?”
这是什么跟什么?但是慕流年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所以现在我还没有看见这么……嗯……很优秀很优秀的女生。”
她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周静怡在他的眼里还不算很优秀吗?那要怎样才算很优秀很优秀呢?
也许连初末自己都不知道,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初夏夜里的星辰,明亮而又灵气。
然后,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昂着头说:“那我以后就要变得很优秀很优秀,被你喜欢。”
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抬起。
“啪——”
初末原本高高昂起的头,被慕流年轻轻敲在额头的一个弹指轻而易举地弹了下去,鼓起勇气的表白气势也瞬间蔫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慕流年淡然的声音:“小丫头,不要随便说大话。”
“谁说大话了!”她一本正经地说,“今天老师让我们写未来的愿望,翅膀的愿望是在村头村尾开两家小超市,我的愿望就是要努力成为很优秀的女人,嫁给慕流年!”
这是她第二次说要嫁给他,而慕流年依旧是笑而不语。
第二天一大早,慕流年出门的时候,并没看见一向早早地来找他一起上学的初末,开门出去,就见她趴在桃树上踮起脚尖,很危险的样子。
他忙走过去,在下面叫她:“末宝,你在做什么?”
听见声音,她回头说:“流年哥哥,你比我高,你来帮我。”
当慕流年爬上去的时候,才发现她是想把一个写着两人名字的锦囊,用红线拴在树枝上。
“这是什么?”
“我的目标啊。”
她笑嘻嘻地把锦囊里的小纸条拿出来,用很欢快的声音说:“我要把它系得高高的才不容易碰掉,等到我做到的时候,再来还愿。”
她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从这一刻起,他便成了她努力的方向。
明明是很幼稚的行为,可是这一次慕流年却没有阻拦,他看着她踮着脚很努力地打结,一张脸因为太费力而红扑扑的,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好。
最后,他从她手里接过,亲手为她打上了那个结。
只因为他看见那张小纸条上她稚嫩的笔迹写着:“因为你,我要变成优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