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对你,何止一句喜欢
此时她脑海只有慕流年、慕流年。她甚至异想天开地认为,像这样沿着公寓的路一直跑一直跑,也许就能遇见他,遇见完好无损的他开着他的车在回家的路上。
然后,竟然真的遇到了。
当她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宝马时,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伸出两个纤长的手臂站在马路上欲将车挡下。那么疯狂的举动,在车子离她还有不到两米距离停下的时候,她也被吓呆了,完全忘记了自己不顾一切冲过来时候的不要命。
她看见流年从车子上走了下来。他俊脸浮现少有的怒气,却用又责备又心疼的语气对着她说,杨初末,你不要命了?
初末贪婪地望着眼前的人,想要伸出手摸摸他是不是真的,可是却不敢…甾…
是啊,她是不要命了,只要他平安无事,她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
流年哥哥……你……你是真的吗?
这是什么问题?她千里迢迢来拦车就是为了问他是不是真的外?
流年挑眉:杨小姐,请问你见过假的吗?
所以,她可以抱抱他,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吗?当这个想法在闹到里冒出的时候,行动已经快于意识,她猛地抱住了他。
流年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抱着他的小身体在不住的颤抖,像是终于见到了很重要的人那样的喜极而泣。流年不由得放低声音:怎么了?
初末埋在他怀里的脑袋磨蹭着摇头,闷闷的声音:……没有。
他想掰开她的手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却怎么也不肯放,反而抱得更紧。
初末……无奈的语气。
初末吸吸鼻子,仰起头看着他,我只是好想见你!
流年挑眉,想见到穿着病服就跑出来了?
她朝他露出大大的微笑,两个小酒窝深深的,她无比认真地点点头承认道:是啊!
然后她又把脑袋埋在他温暖的怀里,喃喃喊,流年哥哥,流年哥哥……
糯糯的声音就像小时候她总在他怀里撒娇那样,让人毫无抵抗力,慕大学长亦是如此。
于是,大马路上,一个穿着病人睡衣披着长长头发的少女抱着一个穿着大衣的俊美男子,男子脸上有点无奈,却任由她抱着,接受路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飘飘扬扬地洒落了下来,流年第一次觉得冬天不只是孤独和寒冷。
这一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寒假在学生们的期盼中到来。流年和奈奈这天要飞往洛杉矶跟家人过年,一大早就出门了,把公寓的钥匙留给了初末。
坐在车上的时候,奈奈望着楼上的窗台,问一边的流年:哥哥,为什么我们不带末宝姐姐一起回洛杉矶呢?他明明看见昨天哥哥把末宝姐姐抱回家里的,末宝姐姐身上还穿着病人的衣服呢,嘴巴都冻得发紫。
哥哥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把家里的暖气开得好大,烧了热水,将末宝姐姐放进浴缸里。
他真是不懂,明明哥哥那么疼末宝姐姐,为什么表面上还装作那么不在乎的样子呢?明明末宝姐姐生病的时候,他每天晚上都趁他睡着一个人跑去医院里看她,却还要装成没有去过的样子。大人的世界真的是让人难懂呢!
对于奈奈的问题,流年只解释说她要陪自己的妈妈过年带过。
G市到洛杉矶,七个小时的航程,落地之前,奈奈已经在飞机上吃饱喝足了,拉着流年的手往前面哒哒哒的跑,就在这时,一旁的人用普通话在交流:还真是幸运,刚从G市出差回来,就说那里小镇上发生地震了,5.1级,听说很多房屋和基础设置都倒塌了……还好没波及市里……
奈奈一颗心都往外面奔,完全没有听见这样的对话。他扑扇扑扇的大眼睛很快就看见来接机的爸爸妈妈,飞快地扑了过去。
中年男女和他温存了一会儿,女人向他身后望了望问道:奈奈,你哥哥呢?
奈奈好奇地转过身,身后全是陌生的人,哪里还有流年的影子?
他眼睛眨巴眨巴,仔仔细细地搜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可是他明明是跟哥哥一起下飞机的啊?肿么会突然不见了呢?难道是被外星人抓走了?
慕、慕师兄?公司里迟回家的员工看见出现在门口的人万分诧异,慕师兄,你不是去洛杉矶了吗?
去过了。佳林,麻烦你把余生叫到我办公室来。流年边拖着行李边说:我找他有急事。
好的。佳林是流年在公司的助理,她从未见过流年这么着急找余师兄的情况,也不敢多问什么,立马就去办事了。
余生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流年站在落地窗前,尚未开口,听见开门声的流年就转身道:车不能借你了,钥匙给我。
怎么说好了又不借……一半的话因为流年的眼神而被吞没,余生很少见流年露出这样的眼神,明明神色淡定,可他就是能从其中看见一丝紧张和慌乱。
这种词放在流年身上真是不合适,可事实上,余生就是感觉到了。将钥匙递过去的时候,仔细的分辨了流年色脸色,道:你没事吧?
没事。说完,他就拿着钥匙快步离开,那速度可一点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余生在想,到底什么事能让一向淡定的慕大神如此紧张和不安?
流年的确很久都没有遇到这种不安到连闯了好几个红灯的情况,车内一直在播放着G市小镇上发生的地震情况,他一双黑眸冷静地看着前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沉着之气,唯有那紧闭的双唇泄露了他的紧张。
他忽然能够理解那天初末从医院跑到大街上拦车只想要见他一面,此刻的他也只想见她一面,只要一面确定她安全,什么都好。
流年从G市赶到小镇上,已经是晚上11点了,市里已经派了部队将这里重重围了起来,流年将车停靠在一边,打了个电话,然后徒步走进小镇。
小镇本就不大,一场地震轻而易举地将它们摧毁,唯独一些不高的平房屹立不倒,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那大马路上的破瓦残块依旧显示出地震的破坏力对小镇的伤害有多强。
许多担心家人从市里赶来的人都被阻拦到了外面,消防人员告诉他们,里面正在实施抢救。这时,他们看见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不知道对消防人员说了什么,然后那人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就将他放了进去。
一转进初末住的那栋房子,流年的心一沉,古老的楼房的一半已经倒塌,初末的家已经完全没有了。俊脸紧绷成一条弧线,流年大步跨向初末的房子。
不要问他为什么不在急救营去找她,也不要问他为什么消防人员都找不到她,他却能轻而易举地找到。
初末小时候非常喜欢玩捉迷藏,每每都会藏到别人找不到的米缸里,只有流年无数次都在相同的地方找到她。
当流年揭开那个被砖头覆盖的米缸时,她就在那里。
初末抱着一个蓝色的被子,紧紧地抱着,眼睛怔怔地盯着位置的角落,听见声音,她抬起头来。她的样子看起来实在糟糕极了,比病人还要憔悴,仿佛这十四个多小时,她经历的却十四年。
空洞的眼睛在看到他的刹那间难受了起来,整个人好像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困境中。
末宝?流年蹲在她身边,轻柔地唤着。
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末宝,是我。他轻轻地将她额前凌乱的发往后抚,我是流年。
嘴唇动了动,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说:妈妈不见了……妈妈不见了……
末宝……
冬天家里好冷……妈妈不舍得开电热毯,总是烧煤炭……我怕她煤气中毒,就买了厚实的被子回家……还想、还想劝她去医院做全身检查……可是我一直在家里等都没有等到她……然后就地震……然后没有家了……妈妈也不见了……
她像只受伤的小鹿,呜呜低鸣:我一直躲在这里……听外面的声音……可是广播里没有妈妈的名字……没有……
她的哭声破碎,令人心疼,流年吻着她的额头低声安慰:末宝乖,先别想这么多,一切都交给我。
虽然这样想很自私,但是流年还是在心底庆幸,那个让他找不到的人不是初末,这一刻,流年才感觉到,即使她曾经离开过她,但只要她平安无恙,就好。
幸好不是她……流年抱着她,疲倦地闭了闭眼睛: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带你回家。
初末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流年,喃喃地叫着:流年哥哥,流年哥哥……
最后哇——的一声终于在他的怀里彻底崩溃。
幽暗宁静的房间里,暖气静静地流淌着,深色的窗帘掩去了G市夜晚的奢华,平静的好像那一场残酷的灾难只是一场3d的科幻电影,虽有身临其近之感,但看完便散了。
流年坐在床沿边,看着深色被子掩盖下那张苍白的容颜,虽然一再的担心,希望她没事,但还是免不了在那场天灾中,初末被一个从天花板掉下来的钻头砸到了后脑勺,里面积淤了一整个血块,即使目前检查不出有什么大碍,但依旧让人担心。
唔……床上的人轻轻地呻吟了一声,迷蒙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黑暗的身影,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流年哥哥?
嗯。末宝,是我。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声道:你叫我什么?
末宝。伸手轻轻擦掉她因为不可置信而掉下的眼泪,流年道:傻瓜,怎么长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
流年哥哥……呜咽的声音依旧没有断,初末起身拥住他,好难过地说:妈妈找不到了……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找不到了。
你还有我。流年吻着她的额头,一颗心因为她的悲伤拧得发紧。
她抱着他哭泣,像是要将身体里所有的泪水都流干,她在最痛苦的时候,总是这样想,流干了眼泪,是不是就可以不悲伤了?
可是她每次都哭得那么用力,为什么还会这么悲伤?她以为父亲的离开是她苦难的终结,为什么到了最后,老天连母亲都吝啬于给她?
流年能清楚地感受到怀里颤抖的小身躯有多难受,在外人眼里,他在任何方面都出类拔萃的优秀,却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像拍小孩一样,轻轻地拍着初末的背,用这样的行动告诉她,他在她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哽咽的声音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胸前已经湿了好大一片,流年低头看去,才发现她哭着睡着了。
起身小心地将她重新安置在床上,拉好被子。擦掉她眼角未干的泪水,她眼下淡淡的黑影,让他看得很心疼。
静静地陪了她一会儿之后,流年才起身走向外面,轻轻地掩上了房门。拿出刚才一直静音却在闪烁的手机,上面显示余生二字,他拨了回去,接通之后问:怎么样了?
余生说:没有消息,不过我找到了她的邻居,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婶,她说要见你。
慕流年来到余生说的地址时,就看见一个五十左右的大婶焦虑不安地坐在那里,身边有个长得跟她颇为相似的男人在安慰她。
流年走进,跟余生示意了一下,就在他们对面坐下:您好。
张婶看着眼前清隽儒雅的男子,有些不敢确定的问:你就是那个……初末的哥哥?
是的。
哎……你终于回来了,你可要好好帮初末找到她妈妈啊,这场地震真是造孽哟,谁都没个事,怎么就她不见了呢?偌大的人怎么就会不见了呢?张婶喃喃地说.
她是个好人,在初末不在的时候,杨母跟她最亲,用年轻人的话就像闺蜜那样。其实杨母也不得不找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不然如果她突然有一天不在了,初末该怎么办?所以在这之前,杨母一直都对张婶以及她的儿子、儿媳很好,张婶性子淳朴,杨母对她这么好,她也就把杨母当成亲妹妹一样的看,现在找不找人了,她是真的着急.
她接着说:在这期间……可千万别告诉初末啊……这母女俩真是可怜,初末那么拼命地赚钱给家里,要是知道她妈妈的眼睛瞎了……该怎么办啊。
眼睛瞎了?流年心一紧。
是啊……哎,上次初末来看我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住了才没跟她说,只是让她带她母亲去医院里做做检查。张婶说,因为她妈妈不让我说啊,我当然能理解,做母亲的谁希望自己成为子女的负担呢?
流年抿唇,并不知道杨母的情况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了。
张婶见流年沉默,心里一早的埋怨总算忍不住说了出来,我知道我没资格说什么,但初末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作为一个当哥哥的,你怎么一点都没妹妹那么有责任心呢?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将母亲交给妹妹照顾,自己都不回家来看看?初末虽然坚强,但怎么说都是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承受那么多担子?
流年瞥了一眼余生,余生摸摸鼻子,有些谄然,慕流年是初末的哥哥这事,是余生随口说的,不然以他的身份要怎么让眼前的妇人帮忙?他不也是急中生智么?谁知道这妇人居然以为流年是初末的亲生哥哥……
流年的沉默被当成是默认的指责,张婶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我本来以为我算得上是惨的了,丈夫得了病离世,就留着我们母子两人。可是初末跟她妈妈看着还让人难受,你说如果是自己犯罪被抓坐牢也就算了,可是杨家那位是帮人顶替了坐牢,怕时候被查出来就在牢里面自杀了。真正犯了罪的却躲着不敢出来,最最遭罪的就是这母女俩,老家的房子被没收了不说,还遭人的非议在老家待不下去,只能躲到小镇上来。初末妈白天摆地摊买东西,晚上还干了兼职刺绣,省吃俭用的钱供初末上学,有时候经济不景气,初末妈还瞒着初末去捐血。就她那身子骨,怎么吃得消啊。
说到这里,张婶哽咽地都说不出话,一旁的张牛牛说:是啊,初末那时候读书特别的用功,上课从来不开小差,是我们学校的骄傲。每年下课她还帮着阿姨去卖东西,那时候我就觉得她好瘦,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她很争气考上了G市最好的大学,我们一点都不怀疑她的能力。上大学的钱跟高中完全是两码事,杨阿姨平时省吃俭用的那些根本就不够,我们小镇上的人每个人都凑了一些,才勉强够上大学的学费,后来初末就没在要家里的一分钱了,更多的时候她都往家里汇钱。同身为一个男人,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妹妹一定会好好珍惜的,而且肩负起家庭的重任,不是让两个女人去承受这么多!
流年没有说话,等到他们将要说的都说完,他才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时间不早,我先走一步。
等等。张牛牛忽然叫住了他,我以前很喜欢初末想要照顾她,不过她没给我机会,我希望作为哥哥的你,能在剩下的日子里好好照顾她,别再让她活在那种生活里了。
流年没回应,只是快步走了出去,寒冬里冷冽的风吹打在他握得青筋突起的手腕上,生疼。
流年回去的时候,天色微亮。
远处的光线静静地洒在这片土地上,耳边除了风声,安静和祥。
流年往公寓走去,一抹纤细的身子就扑了过来,将他抱了个满怀。他后退了一大步,才稳重了身子,望着怀里满脸惊慌的小人儿,流年蹙眉:怎么了?看着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脚上连拖鞋都没穿,流年眉头蹙得更深了: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初末咬着唇,没说话,只是死死地抱着他,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没掉。
流年没办法,但也不能就让她光着脚这样站着。
他忽然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抿着唇,不发一语的往楼上走去。而初末只是抱着他的脖子,将脸死死地埋在他的怀里。
偶尔有一大清早出门锻炼的人,看见他们这样子都投来好奇的眼神,当事人却丝毫不在意。
打开公寓的门,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流年清楚地感觉到怀里的小人打了个颤抖,他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正要返身去浴室,手就被她给拉着,不放走。
流年低头,就瞥见她苍白的小脸上未干的泪痕,流年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拉着他的手颤抖得厉害,我醒来没看见你……以为你丢下我了……你、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保证以后都会乖乖的,听你的话,你别丢下我……
流年一阵心痛,却是柔声安慰:我没走,我只是去帮你打水洗脚。
说完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乖,在这里等我。
她看了他许久,像是要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一样,好半天才一根一根地松了手指,不舍的放他。
流年脱去了外套,去浴室里放了一盆水,确定了水的温度才端了出来,走到床前的时候,看见初末闭着眼皱着眉头,听见他的声音,才睁开眼睛,半天眼神没有焦距。
流年将水盆放下,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终于,她的眼睛才看见了他似的,勉强的微笑了一下,叫:流年哥哥。
你的眼睛怎么了?
初末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没有,就是刚才眼前黑了一下,我以前也总这样,没事的。
流年却没有被她的安慰哄过去,他黑眸凝视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初末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胆怯地问:流年哥哥,怎么了吗?
没有。流年轻摇了摇头,蹲下身,将她的小脚丫放进水盆里,手指碰着她的时候,感觉她轻缩了一下,他抬眸,看见她脸上囧囧的,泛起了一片红晕,害羞?他勾起唇:小时候不是总嚷嚷着要我帮你洗脚么?现在不习惯了?
没有……初末的声音小得像蚂蚁:我只是以为这样的待遇以后都不会有了……
流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动作更加轻柔了,他说:不用担心以后,只要你愿意,每天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初末伸手抹了抹脑袋上缠着的纱布,流年看见她的动作便问:头疼了吗?
没有。初末笑的傻傻的,我只是想摸摸是不是我脑袋被撞坏了,好像也没有被撞坏,所以我刚才听见的话都是真的是吗?
傻瓜。流年轻笑,心底却因为她的胆战心惊而心疼着。
初末看着流年温柔地帮自己洗脚,原本脏兮兮的小脚丫被他洗的干干净净的,她不由用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问:流年哥哥,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
却不知流年将她的话听在耳里,他看着小脚丫上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茧子,在心里告诉她,对你,何止一句喜欢。
后来,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杨母。偌小的镇乡说大不大,却连找出一个人都变得那么困难。在这正地震中没有任何人死亡,所有的家属都相安无事,最多受了些伤。只有初末的母亲失踪了。
小镇上所有的人都说从事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杨母的踪影。
每天只要流年一回家,初末就紧张地问他有没有母亲的消息,每当看见流年轻摇头,她就会愣愣的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不说话。
流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已经很晚了,她却只是蜷缩在那里,可怜的像只无依无靠的小虾米。他走到她跟前蹲下,摸摸她搁在膝盖上的小脑袋,流年说: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嗯?
初末却是摇摇头,不敢睡觉,每次睡着了,没有梦是好的。
流年怎会不知?每每好不容易将她哄睡着了,梦里面的她睡得却极其不安稳,有时候经常会在梦里面大哭喊妈妈,梦醒了的时候问她怎么了,她哭着说梦见妈妈越走越远,不要她了。
这几天她的情绪非常的不好,眼睛都是肿的,饭也吃不了多少,后脑勺的肿块也一直没消下去,流年担心她再这样消极下去会支持不住,就把公司的事情暂时交给余生打理,今天刚到公司去交接,晚了一点回来,就看见桌子上的饭菜还是他临走时的模样,没有动过。
不睡觉,就吃点东西,要是有什么消息,你也有力气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嗯?
她抬起头望着他,动了动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哽咽地问:妈妈……你想……她会不会已经……
哽咽到这里她彻底发不出声音,眼泪汹涌地流出,丝毫不顾情面。其实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已经藏了许久许久,让都问不出口,生怕自己问出了口就成了事实。
别乱想。流年遏制住她的想法。虽然他还没把握,但是依旧对她做保证:我会尽全力找到她。
嗯……初末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总是这样,只要是他的保证,她总能找到被安慰的理由。
虽然有了保证,可是几乎将小镇掘地三尺了,都没有找到初末的母亲,甚至余生怀疑是不是有这个人存在。余生在G市关系非常大,要找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一周的时间,几乎出动了公安、消防等一系列的人去找,都没有半点头绪,最后余生的结论是:除非她故意不让人找到。
这个消息再也瞒不住初末了,当流年对初末说出口的时候,他可以亲眼看见她的难受。就连她自己也开始猜测:会不会是妈妈故意躲起来不让我找到?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让妈妈生气了?
初末前所未有的伤心,当初父亲离开的时候,她年纪还小不懂得那么多。离开G市离开流年,她也难受,可是不管怎样,她以为自己还能回来。以前她失去了太多太多,现如今,唯一的亲人不见了,那种肝肠寸断的痛苦一点一点凌迟她的心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曾经说过,以后要赚很多很多钱买一个不大的但是温馨的房子,母亲每天只要在家里享福,再也不要去摆地摊了。
那时候杨母总笑眯眯地说:我相信末末能做到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哪。
杨母总是对她充满了信心,竭尽全力的给她最好的,虽然她给的最好的还不及那些有钱人的小拇指,但对于初末来讲已经是全世界最好的了。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她觉得自己的母亲是全天下最好的。
她的愿望不大,只是希望能给母亲一个安定的生活,她小的时候没有能力,让母亲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和艰辛,现在她正在学习一步一步长大,她卡里还存着买房子的钱,可是钱只存了一半,为什么母亲就不要她了?
一切都那么令人绝望,她惶然有一种再也见不到母亲的错觉。所以这本就是她生命里应有的宿命吗?只要是她身边的亲人都会相继离开她?
初末再也支持不住,流干了的眼泪再也无法流出,她就这样直直地栽倒在流年的面前。
初末感觉自己睡了很久,耳边有人在走动的声音,有人在小声说话,小的怕吵醒了睡梦中的她。她睁开眼睛,眼前却漆黑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她,她呆呆地说:我还在梦里吗?
而后,她便听见罗希的声音,初末,你醒啦!我跟我哥来看你了!
初末往声源方向望去,朦胧中好像看见罗希的影子,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呆呆地望着那里,脑袋里一片空白。
罗希望着她的样子,她那样呆呆地看着自己,却不说话,眼睛也不眨一下,初末?罗希试图叫了一声,没见反应,她有些担心地望向一旁的罗子嘉,希望他能给自己答案。
罗子嘉自然也发现了初末和往常不同,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在初末的眼前轻晃了一下。初末睁着眼睛没有丝毫的波动。一瞬间,冰凉之气从上而下的散发开来,罗希猛然抓住罗子嘉的手在颤抖,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望着床上的初末,着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房间里都没有什么声音,安静的仿佛空气都不流动。
最后是初末淡淡地开口问:我的眼睛瞎了吗?
一句话将罗希久凝的情绪迸发而出,她的眼泪直线落下,几乎是捂住嘴巴她才能控制自己不出声的呜咽。她背过身去,紧咬着唇,怕自己再看见初末这样子会忍不住悲伤的情绪崩溃。
罗子嘉内心也波动得厉害,可他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弯下腰轻声对初末说: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也许是睡多了,眼睛暂时失明,你别太担心。
流年哥哥……他不在对吗?她眼睛看不见,但是耳朵却很灵敏,她能听出这里只有罗子嘉和罗希。
流年公司有些事,马上就会回来了,如果你要——
我不要!罗子嘉还没说完,就被她给打断,她的小手在空中乱抓,试图想要抓到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最后罗子嘉将她不安分的手给抓住,他说,好,我不叫他回来,你别这么激动,这样对你后脑的伤不好。
初末抓住了他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颗救命草一样,她说:你带我走好不好?不要告诉流年哥哥……不要让他知道,你带我走好不好?
小时候初末看过很多电视里面眼睛失明的人,他们情绪激动,他们接受不了事实。可真的沦落在她身上,一闪而过的不是不敢置信,而是平静地接受了现实。也许母亲的消失让她有了些恍悟,命运从来不会轻而易举的优待她,所以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接受了现实。
她妥协了,不再抵抗了,如果所有的折磨都是她命运中不可或缺的部分,那么,至少,她可以选择,只要不亲近她的人,就不会被她带来灾难。她现在唯一深爱的流年哥哥……她不想耽误他。
此刻,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当公寓的主人踏进房门的那一刻,时空好像忽然凝结了一般,一向活泼的罗希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做什么反应,连罗子嘉都是紧抿着双唇,没有像以前那样优雅地打招呼。可就在这样的一个众人惶然无措之间,一抹轻盈的声音软软的叫了一声:流年哥哥,你回来啦!
罗子嘉和罗希看去,只见初末望着流年的方向,露出一抹微笑的表情,那么的自然,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们都在。流年走到床边,望着床上的小人儿,摸摸她的脑袋问:感觉怎么样?
嗯,睡了一觉好多了。初末乖乖地回答。
差不多时间该吃饭了。流年转头对罗子嘉和罗希道:我买了不少菜,晚上一起留下来吃吧。
不用了。罗希想也不想就打断,她是真的有在控制,可越是控制越想哭,尤其是看见初末那么坚强的样子,最终她受不了,转身逃离。
罗子嘉叹息了一声,对着莫名的流年说:我去看看她。迟疑了一下,望着一旁发呆的初末道:初末你自己好好的。说完就追了出去。
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之后,室内又陷入沉寂之中。
有一种隐隐的情绪空气中蔓延,好像即将要发现什么……
就在这时,站在原地的流年感觉手背一只小手轻轻地牵住,他低头就看见初末脸上温和的微笑:流年哥哥,晚上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好吗?
那样柔怜的眼神,就算是铁石心肠都会忍不住融化了吧?何况面对她的时候,他从来都做不到真正的铁石心肠。
当流年在厨房里熟练做饭的时候,初末偷偷地在厨房门外看着。实际上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好像只要听着他动作发出的声音她就心满意足。
当流年将鸡蛋打进碗里,转身的时候就看见厨房门外的一颗小脑袋,嘴角勾起,他说:要看就进来,偷偷摸摸地藏在那里做什么?
初末愣了一下,笑眯眯地走了出去,本以为自己对厨房已经很熟悉了,却不知脚边一个垃圾篓,流年看着她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踢了上去——
小心!
厉喝的声音吓得初末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看着她因为自己的声音吓得惨白的小脸,流年叹了口气,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怎么走路都不看路的,嗯?虽然语气里是责备,但更多的是担心。
初末强作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朝他吐吐舌头:没看见就没看见嘛!
脸上有些无奈,流年直接将初末抱到一旁干净的流理台上,像教育自己的女儿一样道:要看就坐在那里看,别乱动了。
初末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点点头。
于是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中,流年熟练地做着初末期望中的晚餐,白色的衬衫在温馨的光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那低头的侧脸流露出少有的温柔。
当然这些,初末都看不见。
当红烧肉的香味弥漫了厨房的时候,初末嘴馋的说:流年哥哥,我可不可以先尝一尝啊?
流年看着那个小馋猫,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就差没有流口水了。他夹了一块肉稍微吹凉的递到她嘴边,小心烫。
初末却一点都不在乎,张大嘴巴一口包了下去,然后露出相当陶醉的神情。
流年哥哥做的红烧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贪吃的人不忘记夸口表扬。
虽然很马屁精,但流年的嘴角还是挂上了一抹很受用的笑意。
其实慕大神很好哄的,尤其是在初末面前,只要她夸一个,他的坏脾气和冷漠就统统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初末说:流年哥哥,吃红烧肉没有可乐很可惜哦,你能不能帮我去买几瓶可乐啊?
到不知道这个家伙吃东西这么讲究,但流年依旧好脾气地应下。
转身的时候——
流年哥哥……身后她轻唤的声音,他回头,有些不解。
但见她脸上一抹微笑:没事,你快去快回哦!
嗯。应了一声,流年顿了顿脚步,最终走了出去。
下着大雪的晚上,穿着长长的黑色风衣的流年,在楼下的小超市挑了几瓶饮料,付钱的时候想着要不要叫初末出来看看雪,那丫头最喜欢下雪了。于是在售货员冒着粉红桃心的注视下走出了超市,他用手机拨了家里的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