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本就是一时兴起,明月自然没指望他回,毕竟以他那性格,若回了才不正常吧。她转头就将这事忘了,却未料他去信给了老夫人。

她到了松霞院便听她说:“既是想研习佛法,同我讲就是,何至于这般不好意思,还让侯爷来同我提。”

明月一脸懵逼

“婶婶竟对佛法有兴趣?”婉然有些惊讶

我没有

张信这厮竟这样坑害她

因着这封信,老夫人每日礼佛便叫上她一道。她如何能拒绝!几日下来衣服上都染了檀香。阿姜说她瞧着竟有了几分佛性,这形容雷到她了,借着小日子来了说什么都不肯再去了。

阿乔去松霞院“告假”,前脚刚走,厉嬷嬷便道:“夫人也真是的,拿郡主开心,如今把人吓跑了吧。”

老夫人捧着茶碗也是笑:“我倒没料到她能撑这些天。”

“是郡主孝顺呢,她怕跟您提了,您伤心呢。”

“我自是知道,只是看她那委屈又得小心憋着的样子,便忍不住逗她。”

“要奴说,夫人这是帮着孙儿欺负孙媳妇呢。”

“浑说。”老夫人笑着斥了一声,将茶碗放下取了扇子轻摇。

外头日光正好,还隐隐能听见两个孩子念书的声音。她眼睛看着外头,神思渐渐悠远,半晌缓缓道:“秋娘,府里这几年日子难熬吧。”

“夫人……”

她只是淡淡一笑,“可再难也会过去,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你不知,那日小二来信我看了竟像见着以前他那混世魔王,逮着人使坏的样子。都多少年没见了……”

“夫人。”厉嬷嬷也有些感叹

“自国公去了,他便将整个担子扛在了肩上,我总盼着有个人能陪他,可当皇上定了兰元珍之女,我便只当是奢望。可如今,秋娘啊,福兮祸兮,”她慨然道:“或许真难说清。

明月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再去松霞院时对又被罚抄的婉然更多了几分怜悯,谁让她前些日子随老夫人一道抄了不少经书呢,还是跪着抄的。

心有戚戚,怎一个惨字了得

两人排排坐摇着扇子,小姑娘摊着被打红的手抽抽:“婶婶,又,又要抄。”

明月瞧不得她那可怜样,又不能带坏她,只能说:“那你便用用功背出来嘛,小孩子记性都很好的,你多念几遍不就记住了。”

“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已经是第四次了,我手上都有茧子了。”

明月一摸,还真是,硬硬的,还有点红,新鲜的。

“这个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再说又不只有你没背出来,静娘不是也没背出来,你还有个伴,不算太差。”

她拧着小眉毛,一点也没被安慰到。

这日午后下了阵雨,几声雷暴后,雨声哗哗便敲在瓦片上。明月在屋里陪老夫人说话,突然外头跑进来一个婆子,是松霞院中守门的。

“老夫人,侯爷跟前的平章来了,说是今日圣上惊了马,侯爷护驾受伤了。”

“快让他进来!”老夫人冷声道

明月从榻上起来,脑中赶紧把剧情翻了一遍,她当时只顾留意耿氏去了,把这段都给略过了。

昭平四十三年夏末,皇帝在行宫时有一日携柳昭仪一道去澄明山游玩,虽有禁卫跟着,可为求稳妥武骑军中也调了一营,正是张信带着的。后来御马突然发狂,带着皇帝差点跌落悬崖,是张信救了他。

“老夫人,郡主,当时情况紧急,侯爷用己身护着圣上,身上受了多处外伤,不过人尚清醒,圣上已令随行御医医治。侯爷怕消息传来让府里担心,便让小人过来把情形说明。”

报信的侍卫跪在地上,身上衣衫湿透,在地上流了一圈水渍。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平章出来时,圣上身边的吕司侍已去了御马监查探,具体如何尚不清楚。”

老夫人片刻沉思,便道:“老身知道了,你且下去换身衣服歇息一阵。”

“诺,平章这便告退了。”

屋里的蜡烛被院中的风吹的摇曳,婢子们垂着脑袋不敢出声。明月屈膝道:“祖母,不若让我去瞧瞧吧。夫君究竟如何,总要看一眼才能放心。”

“行宫距此地有大半日车程,你便是要去也等明日再说。”

“我会骑马。”她跪在脚踏上,握住她置在膝上的手摇了摇,“祖母,我知你极担心的。我骑术不错,以往在凉州时便是父亲都夸的,让我去吧,带着侍卫,不会有事的。”

这一日雨方歇,空荡荡的朱雀街上一行七人打马而过,溅起雨水纷纷,城门兵遥遥看着便听当先一人喊道:“华阳郡主出城,速速让行!”

人马呼啸而过,只见正中一人头戴帷帽,身形清瘦,风吹起一角,露出她瓷白的下巴和一张小巧菱唇。

官道上尘土飞扬,在行宫落锁前一行人终于赶到。

张信在被安排在小山阁中养伤,是行宫中东侧临水的一处院落。今日出了大事,御马监宫人全部被抓了起来,更有数名宫人下了狱,行宫中人人自危,一时间风声鹤唳颇为惊惊。

明月带着阿姜入了小山阁,其中宫人叉手行礼恭谨道:“禀郡主,侯爷稍早些时候用了药已经歇下了。侯爷不许小人近身,是以吾等只能守在外。”

明月简单颔首便进去了

阿姜从荷包里取了个银角子给她,“劳烦姐姐去备些热水和吃食来,郡主赶路有些累了,还未用过膳。”

“不敢,小人这便去准备。”

屋内挂着淡青色的纱帘,明月将头上幕帘取下随意搁在一旁,走过两重月洞门方入了内室。

床榻前置了一幅绢画插屏,屋里静静,她走近了终于见到他。

床榻上的帘帐未被放下,他平躺着,面色泛红,脸上还有些新伤。

“夫君。”

她坐在床沿唤他,掌心贴在他额头上,分明是起了烧。

“郡主。”阿姜进来

“你去取些凉水来,还有烈酒,不,阿姜你去问宫人御医在哪儿,唤过来。”

“诺,奴这就去。”

“水和酒也拿来。”

“奴明白了。”她飞快跑了出去

明月看着他,定是难受眉都皱着,老夫人也是吃准了他的性子,生了病也要硬撑着。她将他衣衫小心掀开,青紫一片好多淤伤,便是这样也不该发烧呀。她往下看,撩开裤腿才在他小腿上找到伤。

御医来了她才知道那伤是被树枝插进去的,伤口颇深,虽用了最好的金疮药,但还是起了炎症。御医又开了副药,煎来给他灌下,却是洒了大半。

明月只能给他敷凉水帕子,又拿酒给他擦身,几番下来身子都僵了。

好在热度终于有些消了,这时已是深夜。

她瘫坐在脚踏上正要歇会儿就听他唤了一声。

“什么?”她几乎趴在他身上才听清

“父亲。”

他眉皱着,下唇咬出深深的齿印

“夫君。”她推他

他还在呢喃,眉心也越皱越紧,梦里回到今日悬崖之上。

“夫君。”

“我该杀了他的。”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布着血丝,冰冷中透着癫狂。她的手被他捏的生疼,却更是被他的话惊到了。

“可儿想看他父子相争,想让他领受百倍千倍的苦。”

“父亲。”他合上眼,眼角却淌下一滴泪,“你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