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明回宫后谁也没见，等情绪都收拾好了，才唤来春禾。

春禾看出她情绪不对，却知自己不该问，沉默地将帕子浸了温水，拧好后递过去，“娘娘，敷一下吧。”不然明日眼睛该肿了。

帕子盖在眼睛上，希明闷闷地说：“春禾，你说这皇宫中何人说话最好用？”

“自然是皇上皇后和太子殿下。”

希明没有说话，片刻才道：“你先下去吧，明日拿些创伤药来，要最好的。”

“是。”春禾识趣地退了出去。

希明躺在榻上，感觉到有东西轻巧地跳过来，紧接着就是毛茸茸的触感。

懒懒在绕着她的手蹭来蹭去。

希明抬手摸了摸它，“懒懒，你说……”她顿了下，更像是自言自语，“他在受伤，可是，我疼什么……”

惩罚结束，秦缚被檀石带回到南宅，吴浊看清他的模样后，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才一会儿不见，怎得这样了？在练武场被人偷袭了？”吴浊帮忙将他安置到榻上，摸了一手血，忍不住骂道，“老子放下剑‘留你一条命’，还等着明日接着比试，你倒好，真就留了条命回来。”

秦缚疼得轻声嘶气，说不住话来。

檀石在一旁道：“是主子罚的。”

“主子。”吴浊翻药箱的动作顿了顿，“惹事了？”

“应当又是与窦姑娘有关。”檀石猜测。

吴浊看过去，见秦缚闭了闭眼，看来八九不离十。

伤口集中在前胸后背，吴浊扶着他起来，将衣服撕开，看秦缚的肌肉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个药比较烈，忍着点。”

秦缚闷声嗯了下。

主子虽然罚过他们，次数不少，但是这么严重的鞭罚是头一回。

檀石又想起那句话，叹道：“你是真的仕途不顺。”

吴浊回想从初见秦缚，到他今日的变化，秦缚的进步肉眼可见，但是不得主子喜爱，实在是个无解的难题。

豆大的汗珠落下去，唇色惨白，秦缚咬紧牙关，听着二人的叹息，不禁冒出个大不敬的想法——

仕途不顺，那就换个主子。

药效果然强，虽然疼痛无比，但第二日秦缚已经能行走自如了。不过他还是被勒令留在南宅养伤，秦缚与他们争论半天，最终也没争过，不得已要休息一日。

秦缚要养伤，今日监视希明的工作由杜塞代替。

走之前，杜塞来找他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兄弟必然好好做，绝对不耽误你。”

“别。”秦缚直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杜塞想了一秒，了然：“我明白，我肯定不会借机邀功陷害你。”他艰难地闭上左眼，右眼睁着，咧着嘴说：“走了，走了啊。”

秦缚捂着肚子，露出个无奈的笑。

东宫，希明等到晌午，仍没有见到秦缚的身影。春禾送上来的糕点被原封不动地端了下去，她没有胃口。

宫中人各司其职，旁边不起眼的案桌上摆着一排创伤药，希明看着话本出神，脑子里是秦缚昨日被鞭打的身影。

指尖一颤，她回过神。

殿中恰巧无人，希明将话本反扣到桌上，想起什么，试探性地道：“来人。”

殿中只有她的声音，没有任何异动。

“来人。”希明站起身。

“来——”

春禾从殿外进来，“娘娘，奴婢在。有何吩咐？可是想吃糕点了？”

希明抿唇扯出抹笑，抬手道：“不了，帮我换个话本吧，这个看腻了。”

“好。”春禾抱着旧话本出去。

杜塞隐在暗处，抱着他的小本本，在后面添上：“东宫奴婢听力略差，需三声才明。侧娘娘喜好话本。”

至于那三声来人，他没觉得有何错处。

向太子汇报后，杜塞战战兢兢地出了皇宫，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回到南宅，一个暗卫与他擦身而过，两人打了个招呼，那人突然问：“你去何处了？”

杜塞看他一眼，“刚从宫中出来，何事？”

“啊，无事。”那人摆摆手。

只是刚才路过时，从杜塞身上问道一股淡淡的香气。他总觉得这个味道在哪里闻到过，比杜塞身上的要浓郁许多。

可是，在哪里呢？

他一时想不起来，迷茫地离开了。

杜塞进屋，见秦缚竟然已经坐在桌前饮茶了。

“这就好了？”他震惊道。

秦缚点头，“明日你不用去了，我完全可以。”

杜塞绕着他转了一圈，“不愧是年轻人，这个恢复能力，惊为天人。”他拍了拍秦缚的肩。

秦缚面色如常，却在杜塞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咬紧了牙。

这个手劲，差点把他的伤口拍裂。

给他倒了杯茶，秦缚强颜欢笑地问：“今日如何？”

“挺好的。”杜塞不甚在意，一口饮尽茶水，“十分轻松，在殿内坐了一整日。”

“坐？”秦缚看过去，“你没被她发现？”

杜塞像是听见了什么稀奇事，“怎么可能被发现，虽然说我的隐匿术不如你，但你这话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再怎么说，我训练多年，不可能会被侧娘娘那个没有任何武力的弱女子发现。”

秦缚收回视线，按着杯盏。

所以……希明只能发现他。

只有他。

秦缚夸了他两句，默默换了话题。杜塞不设防，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

“我跟你说，这东宫的奴婢比我想象中傻。”

“何出此言？”秦缚之前没看出来大家的智商有什么不一样。

“哎，不是大事，就是侧娘娘叫了三声来人，那些小奴婢才反应过来，慢吞吞进来。”

“若是咱们殿下喊一声，我在百里外都能赶过去。”杜塞得意道。

秦缚记得希明没有说“来人”的习惯，她一般都是叫春禾的名字，或者直接使唤恰巧在身侧的人。

……

昨日受罚时，他将身上的玉环摘下，紧紧护住它才没有受损。回来后，玉环被吴浊接过挂到窗棂上。

日光下通透的玉，随风摇晃，一些记忆在风中重现。

大婚那日，希明曾问过他，太子是如何叫他的……

他当时的答案是——“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