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王家村的瞎眼道士算过了,六月十八,风和日丽,宜嫁娶宜安葬,是个难得一遇的吉祥日子。
可惜山村里的道士到底修行太浅,摸不清老天爷的心思。
白日里吃席还是晴空万里,到晚间小夫妻洞房花烛时,毫无征兆来了场瓢泼暴雨。原本凑热闹的闲汉婆姨纷纷散去,只余几朵半残的夹竹桃孤零零地在雨里开着。
豆大的雨点儿乱珠般跳入屋内,一些晕湿了贴在铜镜上的大红喜字,一些带着血色缓缓地顺着镜面下滑,在镜面上留下可怖的红痕,仿佛新娘面上被泪染花了的妆。
一点烛火幽幽地悬在喜烛上,鬼魅般的红衣少年端坐在轮椅上。
温热的指尖触上楚妙冰冷苍白的面颊,似留恋手下细腻的触感一样反复摩挲。
楚妙害怕得浑身颤抖起来,她想爬起来呼救,但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谁能想到那位朗月清风的小夫君,竟会在交杯酒里加料。
喜烛忽明忽灭,伴着霹雳吧啦的爆裂声,映得新郎的脸一会儿俊朗得像神仙,一会儿又可怖得像山野里吃人的妖精。
“妙娘,你说你到底是谁呢?”
窗外的大雨还在哗哗倒着,少年的声音轻而柔,仿佛在对情人喃喃细语。他的指尖暧昧地滑动到楚妙下巴处,拇指一用力便钳住了她白嫩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和自己对视。
楚妙被他扯得一踉跄,从小凳上无力地摔下,手碰上粗糙的石板地,寒意顺着指尖攀附而上。
她慌乱地移开目光,强装镇定反问道:“我不是妙娘还能是谁?阿青,你先放开我,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谈……”
轰隆一声惊雷,打断了楚妙未说完的话。
略带惆怅的叹息在楚妙耳边响起,少年含笑的面容忽然冷了下来,他松手捏着楚妙下巴的手,转动轮椅靠近喜烛,用喜烛点燃了瓶中的艳丽的夹竹桃。
火舌迅速舔上干燥的叶瓣,索命的甜香在狭小的屋里弥漫开来。
他将花束从瓶中拿出,随意丢在楚妙面前,用早就准备好的湿帕子捂住口鼻,然后推着轮椅靠近门口。腕上粗劣的佛珠串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在手上投出灰暗的阴影。
他并不急着出去,只是坐在门旁,垂眼看着楚妙的痛苦和挣扎,似高坐于佛台之上的玉像,眉目拢在烟雾中,神情专注而悲悯。
明亮的火焰在粉色的夹竹桃上起舞,也在他平静的桃花眸里起舞。
卫玉窈猛一睁眼,从噩梦中惊醒,夹竹桃的甜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她不禁抱紧怀里的暖炉,丝丝缕缕的温暖通过铜制炉壁传到身上,同时也将思绪完全带回现实。
她又梦到姜空青了。
姜空青是宅斗小说《嫡女知娴》中的男二,幼年随父母流放邬州,流放路上父母病故,自己也瘸了腿,被当地的一个乡村大夫收养,但养父很快亡故,留下一个女儿楚妙。
他独自一人凭借医术养活自己和楚妙,然而楚妙生性蛮横,仗着姜空青身有残疾虐待他。
后来姜空青被重生的女主秦知娴所救,家族平反后治好了腿回京,开了一家医馆,因医术高超、替孤苦看病而不取分文,在京中有神医之名。
他一路通过医术帮助女主,默默陪伴女主从六品小官嫡女到一品国公夫人。
卫玉窈是穿书的,她穿成了父亲死后的楚妙,而姜空青是她第一个攻略目标。
她与姜空青相依为命长大,她以为攻略任务进行得很顺利,没想到姜空青是个面白心黑的,不知从哪里发现端倪,怀疑她不是原主。
然后她就死在了成亲当晚。
再次睁眼时她成了八岁的卫玉窈,男主谢瑜的远方表妹,体弱多病,父母双亡,带着巨额遗产出家当了女冠,在道观里陪伴一位寡居郡主。
后来郡主没了,无法再为她提供庇护,她上京投靠镇国公府。
她本想等秦知娴的姐姐谢三夫人死后,成为谢三的继室,后来却被秦知娴暗中派人鼓动去勾搭世子谢瑜,最后身败名裂被赶出府去,不久就病死了。
原书中卫玉窈原本的经历,和她成为卫玉窈之后的经历有所不同。
所以这一次来镇国公府,不仅是投靠,更是避难。
正想着,轿子稳稳地停了下来,卫玉窈知道这是到了谢府。
六个青衣婢女迎着卫玉窈下了轿,领头的圆脸婢女一边替她打着伞挡雪,一边笑道:“表姑娘跟我来吧,老夫人和夫人们念叨了好一会儿,现都在瑞松堂等着了。”说着便引着卫玉窈向瑞松堂走去。
一路沿抄手游廊走去,所见皆是飞檐斗拱、浮翠流丹,显尽钟鸣食鼎的世族底蕴。远远望见一间古朴精致的屋子,屋前砖上被扫得一点雪粒也看不见,屋中悬一块祥云框的枣红色木匾,上书瑞松堂三字,檐下撑着六根雕花檐柱,配着合莲卷草重层柱础,繁复华丽异常。
走近了,一双蟾绿色衣裳的婢女笑意盈盈地迎上卫玉窈,帮她换下兔毛斗篷,然后齐声向里屋回道:“表姑娘来了。”
屋内众人方才还懒洋洋地聊着天,此刻都来了精神,转过头去好奇地看向外边。
茶褐色的皮毛帘子缓缓打起。
一张可怜可爱的美人面现在眼前。
少女下巴尖尖,肤若白瓷,眉如春山,檀口樱唇。这本是一张天真娇弱的脸,可她偏偏生了一双略微上挑翦水秋瞳,于是在娇俏之外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意。
虽带着几分稚气,但已可想见以后的绝艳之姿。
众人呼吸一滞,包括谢瑜。
屋内霎时鸦雀无声,只余云鹤麒麟纹香炉悠悠吐着白烟。
谢家二房的谢莹最先缓过神来,不屑地撅了撅嘴,凑近妹妹谢玫咬耳朵道:“不过是个病秧子加土包子罢了。”
确实,原主为了不被看轻,进府的时候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戴上了,也不管好看不好看,以为这样谢家就会高看她一眼,却不知落在谢家人眼里却成了目光短浅的证明。
她来了以后也没有做出改变,经过姜空青那一遭,她这次不敢轻举妄动。
三夫人秦知淑僵着蜡黄的脸,忍不住又瞟了一眼珠光宝气的卫玉窈,刚刚提上的心落回肚子里,放松身子倚靠在紫檀椅上。
这样的一个表小姐,哪里配和自家妹子比。
卫玉窈上前见礼,一开口就是邬州方言,意识到不对后脸庞微红,转用官话拜见老夫人。
谢老夫人回过神来,忙拉住卫玉窈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她人老了,本就喜欢小姑娘穿得喜庆些,卫玉窈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这一身其他人看不上,但却对了她的胃口。
再加上她和卫玉窈同出于邬州,眼下突闻几十年不曾听过的乡音,不禁又添了几分欢喜,直接夸赞道:“多好的一个孩子,这姿容,比起当年的姜贵妃也是不差的。”
卫玉窈知道自己这招用对了,以后要在谢家攻略谢瑜,那么讨得谢老夫人的欢心就是一个必要的功课。
谢大夫人笑眯眯地在一旁应和着,二夫人刘氏也跟着一起附和,堂内一派其乐融融,只有三夫人秦知淑有些尴尬地沉默着,或许是为了缓解被排挤的尴尬,她时不时地看向门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
谢大夫人领着卫玉窈一一认人。
谢家有三房,二房是庶出,有对双生子谢莹和谢玫,还有一个庶子谢瑾,年岁和谢瑜差不多;三房和大房都是嫡出,三房仅有一嫡子谢璃,尚在襁褓之中;大房有一子谢瑜和一女谢琳,都是谢大夫人所出。认谢瑜时,她照例问好:“瑜表哥。”
抬眼细看谢瑜时,卫玉窈眼里不禁闪过惊艳之色。
沈腰潘鬓,风流无双。
这样的人就该轻裘缓带,炊金馔玉,御五花马而执七宝鞭,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恣意张扬。
这就是她这一次的攻略目标,作为镇国公世子的男主——谢瑜。
谢瑜见到卫玉窈的神色举止,又看到她满头的珠翠,面上还是彬彬有礼地立起来见礼,心里却有些失望和不屑。
谢大夫人正想领着卫玉窈继续认人,外头蟾绿色衣服的婢女再次进来,有些犹豫道:“秦姑娘来了。”
堂里又是一阵雅雀无声。
谢老夫人面上还是一片仁慈和蔼,明明是客人,但没有请进来的意思,她拿起茶盏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哪位秦姑娘?”
“是光禄寺秦署正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婢女恭敬答道。
底下的谢玫听了,仗着离老夫人远,扯着姐姐谢莹的衣袖低声嘲讽道:“一来还来了两个,这人还没走呢,就把一嫡一庶两个妹妹招进来,赶着当人继室,当真是没脸没皮。”
声音不大,刚刚可以落到谢三夫人耳里,她带着哀求的神色看向老夫人,青紫色的嘴唇嗫嚅,最终还是低下头什么也没说,盯着猩红色毛席出神。
头上的沉重金饰压得她有些头晕,可即使在病中,她也不肯摘下这代表着谢三夫人身份的首饰,不肯错过任何一个以谢三夫人身份存在的场合。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三媳妇儿的亲妹子。我人老了,记性不好,倒是忘了今天还有其他女孩儿要来。劳烦二位姑娘再等等吧,等表姑娘认完人再请进来。”谢老夫人说完,就向卫玉窈招手,拉着她继续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话家常。
卫玉窈心中忐忑,面上还是略带羞涩地一一应答,虽然略带羞涩,但言谈得体,不似在偏远道观里养大的女孩。
谢莹和谢玫听着,心里的鄙夷少了几分,思及卫玉窈之前是待在郡主身边的,又觉得她还算配和国公府的姑娘一起玩。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心思都差不多。没一会儿,谢莹和谢玫就欢欢喜喜地拉着卫玉窈一起聊些胭脂水粉之类的话。
谢瑜在堂里待得无聊,逗着一旁的四岁的谢琳玩,不料谢琳根本不理他,直接扑到卫玉窈怀里跟谢瑜做鬼脸。谢瑜不好跟小孩子计较,他的目光移到左右逢源的卫玉窈身上。
金玉堆里长大的权贵子弟,早就炼成一颗玲珑心。卫玉窈的有意讨好落在他眼里,狭长的凤眸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哂笑。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蟾绿色衣服的婢女又去而复返,凑着谢老夫人耳语几句。谢老夫人眉头一拧一松,冷声道:“请进来吧。”
卫玉窈抬头看去,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撒泼卖萌求收藏~
提问:攻略病娇是什么体验?
窈妹:谢邀,已经重开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