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一个世界09
成启越安顿好成府众人,他自己浑身也湿透了,便跟着知客师傅去浴房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出了浴房往禅房方向走的时候,忽然一道缠绵悱恻的声音拦住了他的去路。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成启越抬头望去,傅灼就坐在走廊的栏檐坎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看着外头的雨走着神。
看到傅灼,成启越还有些诧异,“傅兄?”
听到成启越的声音,傅灼如梦初醒,循着声音望去,看见是成启越,他大喜,“成兄。”
“你如何会在这里?”成启越对他的出现还是有些吃惊。
似乎戳到傅灼的伤心事,傅灼不由叹了口气,“不瞒成兄,我自那日起对美人那是念念不忘,睁着眼睛想着她,闭着眼睛也想着她,整个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只觉自己害了相思病,又无法得见美人,便想上山找大师指点迷津,好为我指条明路。”
听到他提及袅袅湖的美人,成启越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问道:“那你可找到她了?”
傅灼叹了口气,“那日我们离开袅袅湖后,愚弟便派人去查那女子的身份,确实有些眉目。”
成启越看向他。
“我的人马查到那女子去过市集,身边带着一个看着就是伺候大家族小姐的侍女,暗地里还有保护她的护卫,那美人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她离开袅袅湖后去往的方向是铁帽胡同,之后的踪迹便被人抹去了,我一番追查,可算知道了,你可知抹掉她痕迹的人是谁?”
傅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反应,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样。
然而成启越面色如常,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谁?”
“是你府上的三公子,你的弟弟成阙——”
成启越震了一下,瞳孔缩起,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抹掉那痕迹的人是谁?”
“是你的好弟弟,成阙。”
成启越快步往禅房的方向而去,脑海中似乎还回荡着傅灼的声音,“要么美人出自你的府上,要么被你的好弟弟藏了起来,你的好弟弟肯定知道些什么,如果美人被你们藏起来了,大可直说,我也不是记挂兄弟女人的男人。”
他恍惚记起,成阙那日去探查过尤瑟的闺房,回来后整个人就不太对劲,这段时间也听说他时不时去找尤瑟,对尤瑟的态度很是不同。
成阙的性子他很了解,贪玩任性,生平极爱美人,无利不起早,尤瑟貌丑无盐,换做以往,他根本不可能注意得到尤瑟,更别说像闻了香的蜜蜂一样围着尤瑟转。
这一桩桩一件件,根本就有迹可循!
他心跳如鼓,很快来到了尤瑟住的禅房,结果在门口就被钱宝儿拦下了,“我家姑娘身体不大舒服,需要休息,姑爷请回吧!”
“不舒服?她怎么了?”成启越问道。
“她怎么了?”钱宝儿觉得自己听到了笑话般,讥讽道:“这还不是拜姑爷所赐吗?姑爷既然那么喜欢表小姐,又何必娶我家姑娘?娶我家姑娘又不对她好,还让表小姐欺负到她头上来,倒不如放我家姑娘自由,我家姑娘值得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来配,不稀罕给您当什么正妻!”
放在以前,钱宝儿哪里敢这么说话?虽说她正经的主子只有尤瑟一个,但她跟着尤瑟嫁入成府,也属于成府的丫鬟了,成启越也算她半个主子。
但她一想到如今躺在屋内的尤瑟就气极,脑子一热,没控制住为尤瑟打抱不平起来。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成启越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眉头凝起,看向身边的贴身侍从,“怎么回事?”
侍从看了看他,犹豫片刻后还是说道:“大人,少夫人傍晚时淋了些雨,之后人就不太舒服了,一直在禅房内休息,晚膳都没出来用过。”
“淋雨?”成启越皱了皱眉,“如何会淋了雨?”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您傍晚时答应借伞给表小姐,借的那把伞,正是少夫人的。”
成启越愣住,手脚开始发冷,脸色极其难看,“我同意借少夫人的伞给表小姐?”
“您装什么?如果不是您答应借伞,我家姑娘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伞借给表小姐,害得自己淋了雨感染风寒?这会人还躺在屋子里头人事不知……”
钱宝儿还没说完,成启越已经直接越过她闯进了屋。
屋内一片漆黑,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安静得可怕。
他唤了一声‘谢芙’也没有得到什么回应,这让他心里不由一紧。
尤瑟迷迷糊糊中依稀听见有人在喊她,发烧烧得她浑身难受,头脑晕乎,只能嘤咛一声。
听到她回应的声音,成启越迅速来到尤瑟床前,床上的尤瑟满头汗水,紧闭双眼,睡得人事不知。
他碰了碰尤瑟,入手的滚烫让他脸色变了变,他试着去拍尤瑟的脸,让她清醒,结果没拍两下,手上便传来一阵粘腻,这粘腻不像摸到了汗水,倒像摸到了一层泥沙,粘稠,让人不太舒服,像在脸上抹上了一层什么东西。
成启越想到什么,他下意识看向尤瑟的脸,在他刚刚碰到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两根明显的手指印。
这是……?
他瞳孔微微缩起,心头涌上来一个大胆的猜测,接着,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丝巾帕,对着尤瑟的脸擦了上去。
黄色的不明液体被他一点一点擦去,白皙娇嫩的肌肤渐渐浮现出来,尤瑟被他擦得不太舒服,闹起脾气不让他继续擦拭自己的脸。
成启越按住她的手,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将她整张脸擦得个干干净净,很快,一张绝色倾城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看一眼,他不由屏住呼吸,擦拭的动作停了。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一张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脸,她睫毛轻颤,卷翘的睫毛像一只即将展翅的蝴蝶,五官格外惊艳,每一处都长在了他的心尖上,让他怦然心动,理智渐消。
她无疑长得很美,美得超凡脱俗,不似凡间所有,看她一眼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成启越怔了怔,倒抽一声凉气,此时的他头脑一片空白,连心跳似乎都停滞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按住尤瑟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
竟真的是她?
他没想到一直在找的人竟然就在他的身边,而他不但差点错过,还将她的伞借给了王嫣,害她淋了雨生了病。
一想起他傍晚时做的蠢事,就觉得又气又怒,无法原谅那样愚蠢的自己。
连王嫣那点小伎俩都看不懂。
“你……”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伪装长相,将她的脸藏起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她一开始就露出这张脸的话,怕是一个晋州小小的谢家根本护不住她。
他心情格外复杂,想唤醒尤瑟,然而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还是舍不得叫醒她。
门外的钱宝儿正惴惴不安之际,成启越快步走了出来,急切地吩咐身边的侍从,“去请寺里的慧恩大师,就说永安请他帮忙医治内人。”
永安是成启越的字。
侍从领命后拿起雨伞就小跑着去请慧恩大师了。
慧恩大师是个六十多岁的和尚,眉毛跟胡须都是又长又白,一双眼睛早已没了年轻时的清明。
听到成启越的妻子感染风寒,他便喊跟在他身边的小沙弥去拿医药箱,跟着他一起去医治病人。
按理来说他们身为和尚是不能轻易进入恩客们的禅房的,尤其是女眷居住的地方,但慧恩大师医术高明,对医术颇有研究,加上他道德高深,早已看破世俗,心目已无男女之分。
他没有,小沙弥却不同,他年岁尚小,六根还没清净,正处于意识到男女有别,性别意识强烈的年岁。
走进女眷居住的院子时,迎面看到众多女眷,他就禁不住红了脸,头低垂着不敢四处乱看。
两人很快来到尤瑟暂住的禅房门口,被成启越的贴身侍从迎进了门。
彼时的成启越正定定地看着尤瑟,目光炯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侍从说慧恩大师来了,他赶忙走上前去,“师傅。”
慈眉善目的慧恩大师也跟他行了个礼,“成施主。”
成启越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慈恩大师带到尤瑟面前。
慈恩大师看一眼床榻上的人,头发微湿,面色苍白,却难掩那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可谓倾国倾城,饶是看破红尘的慧恩大师心神也是一震,但他很快恢复过来,稳住了心神,竖起一只手念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小沙弥不知道自家师傅为什么突然开始念经,他疑惑抬头,在看清床榻上的人时,圆溜溜的眼眸瞬间瞪大,美貌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他只觉心神晃荡,头一次知道这世间还有另一种女施主,可以一眼便能让他这辈子都难以清修。
师兄不都说,女人是种可怕的存在吗?但为什么她却能长得这么好看?一点也不可怕?
慧恩大师立刻瞪了他一眼,按下他的头,不让他继续看床榻上的尤瑟。
小沙弥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他赶紧闭上眼,心中默念经文,额头冷汗直流。
慧恩大师替尤瑟把完脉,对成启越说道:“女施主受了风寒,她身体虚弱这才引发高热,让她睡一晚身上出些汗,再食用贫僧开的药,明日一早便可痊愈。”
说完他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研制的退烧药递给了成启越。
成启越双手接过,对慧恩大师表示感谢,随即送他们出了门。
在门口,慧恩看着他,眼含深意。
成启越低头问道:“师傅可是有话要跟永安说?”
慧恩点了点头,看了眼房间的方向,说道:“女施主不属于这世间,众生不过是她的过眼云烟,相貌是她的罪过,更是她的武器,你若与她牵扯太过,只会成为她的笼中物,这辈子都会被她所惑,为她套上枷锁,她会成为你的软肋,何苦来哉?”
成启越眼皮微动,薄唇紧抿,许久后才道:“弟子甘愿为她套上枷锁。”
成启越曾是慈恩的俗家弟子,现在亦是。
慧恩看了他许久,最后叹了口气道:“罢了,该是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成启越没有说话。
在送走慧恩大师两人后,他在原地站了许久,随后吩咐钱宝儿喂尤瑟喝药,等她呼吸平稳,进入沉睡后,他才离开了尤瑟的房间。
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去处理。
他刚走,尤瑟便睁开了眼。
“这个掉马可还及格?”
【满分哒宿主,看得统统也很激动呢!】
系统兴奋得不能自已。
尤瑟这才松口气,又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另一边,王嫣的丫鬟唤人在屋里添置了几块炭火,一边指挥着下人忙里忙外,另一边又不忘奉承王嫣。
“大人心里明摆着是有您的,您瞧您说要少夫人的伞,大人二话不说就借了,当场驳了少夫人的面子,让她下不来台,也让整个成府上下都知道了您在大人心中的地位,怕是不久的将来,这成府少夫人的位置,未必没有您的一席之地。”
丫鬟句句都说到了王嫣的心坎上,她心里很是受用,面上却不显,因为上辈子她早就赢过了谢芙,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表哥只是知道我身子弱,对我比较体谅罢了,谢姐姐也不是小气之人,不过一把伞而已又怎会不愿意借?”
如果不肯借,就显得她小气了。
她倒是有些可惜,谢芙竟真的肯借,明明上辈子那么介怀她的存在,等她和离后过府借住更是处处针对,这才渐渐失了成启越的心。
她还想借题发挥,好加速成启越对她的厌恶呢,谁知道她竟不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