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手插兜晃到校门口，杜嘉一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看，偶然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才猛地想起来一个被她鸽了很久的人。

她咳嗽一声引起对方注意，双手合十放在身前，毫无愧疚之意地说：“对不起啊兄弟，来晚了。”

被她叫做“兄弟”的人倚着黑色机车，缓缓转过身来，露出庐山真面目。

饶是杜嘉一跟他十几年的交情，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装逼犯。

偏长的发尾在后脑绑了个凌乱松散的揪，露出锋锐凌厉的五官，是有些凶相的英俊，一双眼睛，眼尾略微上翘，不笑时寡冷疏离，跟瞪人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初春寒意料峭，他跟没有温度感知能力似的穿了件黑色T恤，单薄的布料勾勒出底下宽肩窄腰，极其养眼的身材，领口紧紧绷在他的胸肌上，手臂露出来的蜜色肌肉纵横贲张，结实饱满。

像是健身房里那些被富婆包养的大胸小白脸。

不走心的道歉之余，杜嘉一很猥琐地想到。

被她意淫的对象却没有笑，沉默地看着她，眸色愈深，幽幽透着寒光，渐渐的，显现出类似于咬牙切齿的情绪来。

他张嘴，酷哥气质碎了一地。

“杜嘉一！你他妈上厕所上半个小时，是在厕所吃上了是吧？”

杜嘉一气沉丹田，从容不迫：“对不起，陆之榭，把你忘了，下次记得给你带点。”

“滚蛋！”陆之榭快被她气笑了，“您自个儿享用吧！”

杜嘉一：“那可不行，有福同享，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陆之榭咬牙：“你真他妈的好，我真谢谢你了。”

杜嘉一：“别说好不好，直接转我支付宝。”

“我操，你这人……”

后脑警告似的一麻，陆之榭及时住嘴，后半句脏话就这么生生梗在了喉咙里，差点没把他憋死。

他僵了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能替代的优美词汇，索性把脑袋往外一撇，长腿跨上机车，望着路边烦躁道，“我就多余说你。”

过了会儿，他才跟自我调理好了似的，语气缓和地问了句，“对了，你饿不饿？饿就带你对面吃点再回，反正现在也……”

他在等杜嘉一时绞尽脑汁想出的话题被她很不给面子地打断。

“哟哟哟，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她一手撑在机车油箱壳上，脸颊凑近陆之榭，褐眸染上点点促狭笑意，语气很是欠揍。

她跟陆之榭青梅竹马十多年，早看腻了这张除了帅一无是处的脸，也早对这人真面目一清二楚。

陆之榭，男，20岁，人（此处特指杜嘉一）送外号陆屑，因为定居国外的双亲当甩手掌柜实行放养政策，才能平安活到二十岁还没被人打死的毒嘴暴躁男——以人帅嘴贱“闻名遐迩”，气跑了无数上赶着献爱心的可怜妹子。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小学一年级，彼时的杜嘉一年少轻狂，对上他，好比龙王斗祝融，那可叫一个水火不容，骂街骂得难舍难分，拼了命给对方下绊子。尤其是杜嘉一，她人小鬼大，坏点子多，各种阴损黑招层出不穷，大有要气势不要命的意思在。

这可气疯了老师，留堂罚站写检讨，处分记过请家长，通通往这两人身上招呼。但没辙，也许世上真存在孽缘一说，他俩从小到大都上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从小学一直斗到高中毕业，斗出精彩，斗出个性，斗出水平。

长此以往，他俩竟还从中培养出几分单薄的革命友谊——当然，谁也不愿承认。杜嘉一瞧不起这大少爷胸大无脑，陆之榭烦这小扫把星阴魂不散，平常时候如果不是有求于她，绝不会对她说半句好话，死后火化了还能在骨灰堆里扫出张嘴。

所以也不怪杜嘉一这么恶意地揣测他。

果不其然，陆之榭皱眉推开她：“亏你个头，爱吃不吃，不吃就赶紧给我滚回家。”

俗话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杜嘉一刚要答应，却忽然想起了某件事，到嘴边的话迅速拐了个弯：“……算了，不想吃，还是回吧。”

“不吃拉倒。”陆之榭“啧”了一声，低头启动发动机。

听到一声咳嗽，他回头，见杜嘉一还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秒钟，期期艾艾地盯着他，“能存着下次再请我吗？”

陆之榭：“……”

见到她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他的表情更臭了，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见人点头，得了应允的杜嘉一欢呼一声，上前就要跳上他的车，却被陆之榭拦了下来。

“干嘛？”

“后背，转过来。”陆之榭没好气道，“都是白灰，脏死了，你是乞丐吗，把自己搞成这样。”

杜嘉一这才想起来她刚才在墙边坐了会儿。

她转过来背对着他，陆之榭伸手帮她掸掉衣服上的灰，他的动作自然极了，常年健身锻炼形成的力道不轻不重，杜嘉一被他拍的眯起眼睛，喉咙发出舒服的轻哼。

当他准备收回时，脑中有道声音蓦地响了一下。

细微的刺痛蔓延。

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陆之榭收回手，菲薄的嘴唇抿了抿。

*****

机车在一栋中式别墅前刹住。

杜嘉一跳下车，头也没回挥了挥手，径直进入铁门半敞的别墅庭院。

很快，外面传来机车离去的引擎轰鸣声。

杜嘉一没放在心上，找出钥匙开门进去，客厅的明亮光线漏到玄关处，杜嘉一心中一跳，鞋都没换就跑进客厅。

她差点和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看清是谁后，杜嘉一心中大石落地，一下子放松下来。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

固定每周来打扫卫生的保姆责备了一句，弯腰提起掉在地上的垃圾袋。

杜嘉一拉住她，问：“姐姐，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一句‘姐姐’让保姆一怔，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我今年都五十啦，哪有你说的那么年轻……你说沉先生啊，明天下午就回来啦，你是不是想他了？”

想个屁。

他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杜嘉一笑容灿烂：“对啊，我哥很少出差这么久的，我想死他了。”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保姆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些粗粝的手指摩擦过她的皮肤，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接触的那片地方游进了眼球，杜嘉一身体一僵。

保姆走了，别墅里重归于静。

杜嘉一回到卧室换了身家居服，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里。

她抱着抱枕闭上眼睛，慢慢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保姆的头顶闪着蓝色的光芒，【NPC】的字样分外醒目。

杜嘉一并不意外。

一年前，高三毕业那天，无数学士帽飞向天空，在同学兴奋的推搡中，杜嘉一被一个人群中伸出的大逼斗创到了脑袋，醒来后发现了一个惊为天人的秘密。

原来她生活的这个世界一直是游戏世界，而她不过是这个世界一个平平无奇的NPC。

黑客帝国是吧？酷啊！

杜嘉一这种脑回路诡异的人，第一反应是欣喜若狂。

之前还有世俗的常规约束着她，但得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后，她就能肆无忌惮地摆烂了！

这b世界，这b生活，她早就厌烦了！

她要紫砂投胎去北欧重开咯！

有NPC，自然有与之对立的玩家。

最初分辨出玩家，是杜嘉一和同学聊天时触碰到对方的手。那一刻，她浑身过电，眼前有绚烂缤纷的颜色炸开，茫然间，看见同学的头顶悠悠浮现起了一块红色的灯牌。

【玩家陈晓敏 Lv.13 学霸升级系统】

联想起对方这段时间成绩跟坐了火箭似的蹭蹭蹭上涨，杜嘉一惊疑不定，觉得自己无意窥见了天机。

——这要是在女强文里，高低也得是个大女主吧？

很快，杜嘉一就发现她想多了。

因为这个世界的玩家就跟他妈不要钱一样，遍地都是，走三步就能遇到一个。

甚至，玩家还不一定是人。

除了她深藏不露的同班同学，楼下大妈有麻将必胜系统，街边瞎子有算命打脸系统，就连小区流浪狗龅牙小黑都绑定了男神狗逆袭系统！

不过尽管如此，大基数人口还是NPC，玩家只占据金字塔顶端那一小撮。毕竟只有世界上单纯笨b多一点，玩家才能有充分的游戏体验感。

这没什么不对，杜嘉一知道游戏里开挂乱杀有多爽，你总不能剥夺一个人享受凌驾他人之上的快感的权利吧？

——前提是，她不是游戏里那些没有外挂的笨b之一。

某个偶然的一天，她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秘密。

和其他NPC不同，她是个自带bug的NPC，杜嘉一也不清楚真正原因，但简单来说，被她触碰过的玩家所携带的系统，有小概率会短暂绑定到她的身上，而在她完成发布任务后系统才会消失。

如果任务不能及时完成，系统会降下惩罚；反之，则会发放奖励。

但是，因为bug的存在，奖励最终会发放给玩家，而不是错绑的杜嘉一。

这也正是杜嘉一郁闷的原因。

她有挂，但不多。

这跟太监上青楼有什么区别？能看但不能吃，那还不如不看！

杜嘉一泄愤地撕扯着怀里抱枕，没多久手酸了，丢开抱枕，愤愤地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