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凤仙坊,天香阁。

老鸨带来了几个绝色乐伶,桃腮带晕,玲珑娇小,看身段和长相还未及笄的样子。

老鸨笑道:“这几位都是我们凤仙坊最仙最嫩的乐伶,这些乐伶向来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但若是刘公子和江公子……”老鸨掩面一笑,“能让她们有个好归处,我做鸨母的睡觉都能笑醒。来,我为二位公子介绍介绍:虞枫善吹萧笛,怀蝶善弹琵琶,含烟善拨琴,这妙菡的口技是藍州一绝……”

“等等。”没等老鸨介绍完,刘亮平伸手叫停,“你报菜名呢?”

老鸨忙欠身:“奴家多嘴了,刘公子要是喜欢,就都留下吧。”

刘亮平摇头:“这也太小了,传出去还以为我欺负幼女。”

老鸨马上会意:“奴家这就给公子带来几位丰姿绰约的美人儿。”

“不要不要,千万别。”刘亮平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些也带走,俗不可耐。”

最后四个字念得重重的,犹如扇了众女一记响当当的巴掌。

为首的虞枫姑娘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从来都是客官抢着争她,一个没忍住,悄悄拿起帕子擦拭眼泪,被老鸨骂着晦气同其他几位乐伶一齐赶了出去。

老鸨赶完人,回过头来,满脸堆笑的看着二位公子:“不知刘公子、江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奴家为您找来?”

刘亮平看向身旁一直缄默的江一木:“江郎中,你说呢?”

江一木喝了口茶,摇着扇子,漫不经心的回道:“前些日子我随韩应春来凤仙坊,见到一对姐妹,印象颇为深刻。”他说着看向老鸨,“一个叫林芙儿,一个叫林小鸢,你们坊里可有这样一对碧人。”

老鸨面露难色:“她俩……”

江一木挑眉:“嗯?”

老鸨回道:“她俩只是茶女,恐怕入不了公子的眼。”

刘亮平笑道:“无妨!只要我兄弟喜欢。还不赶紧把人喊过来?”

不一会儿,林芙儿和林小鸢被老鸨带进了厢房,二人做了匆忙的打扮,脸上抹了厚厚的脂粉,头上插着彩色的花簪。刘亮平想到府上唱戏的花旦,忍笑评道:“不错,不错。”

老鸨见二位公子终于满意了,脸上堆了厚厚几层笑容,放心的退下了。

刘亮平指了指林芙儿:“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芳名芙儿。”

刘亮平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林芙儿应了声,唯唯诺诺的走去。这时,只听清脆的一声响,江一木碰倒了手边的茶杯,开水溅了一地。

林芙儿做惯了茶女,立马忘记了刘亮平这边的召唤,下意识的快步走到江一木身边收拾。谁料到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撞上桌角。

“姐姐!”身后林小鸢发出惊叫。

江一木蓦地起身,闪身至林芙儿身后,四指握住她的右肩,拇指一推,将一根银针送入她的后颈。

江一木将人稳住,低声道:“林姑娘走路注意脚下。”

林芙儿惊魂未定的点了点头:“谢谢江公子。”

林小鸢提裙奔了过来,担心的问道:“姐姐,没事吧。”

林芙儿摇了摇头,拍拍林小鸢肩膀,反倒安慰起她来:“姐姐没事,别担心。”

刘亮平看戏一般的轻轻摇了摇头:“凤仙坊的茶女怎么如此莽撞。”

林小鸢转向刘亮平,气得脸都红了:“是你们先欺负人!”

刘亮平轻挑了一下眉毛:“哦?我们怎么欺负人了?”

林小鸢指着刘亮平的腿:“刚才分明是你故意伸出脚来绊我姐姐。”

刘亮平笑了一声,有心逗弄她,问:“你有证据吗?”

“我……”

林小鸢看向姐姐求助,而林芙儿已经走到江一木身边,蹲下身擦拭地上的茶水。一旁,江一木摇着扇子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刘亮平啧道:“你看看你姐姐,你俩一个妈生的,性情怎能如此不同?”

“我们不是……”

“小鸢。”林芙儿擦净地上的茶水,站起身,对林小鸢说:“你顶撞了刘公子,赶紧给他道个歉吧。”

刘亮平抱着胳膊,故意重重的嗯了一声。

林小鸢面露难色:“可是姐姐,我们没做错什么呀。”

林芙儿有些急了,使着眼色道:“小鸢!你怎么回事?”

林小鸢也急了,皱起眉头,瞋目道:“分明是他们有错在先——”

这时,刘亮平狠狠一拍桌子,指着林芙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在这凤仙坊,我是你客人,出了这凤仙坊,我照样是你爷爷!”

说着,兀然拉下脸来,“还是说,你背后有什么靠山?不怕得罪我?”

林小鸢脸色唰的白了,手指绞着裙子。

林芙儿给刘亮平和江一木各斟了半盏茶,缓声道:“二位大人喝口茶。我妹妹不懂事,二位大人万万不要和她计较。”

林芙儿斟完茶,放下茶壶,端坐在桌边,这才看向妹妹,正色问道:“小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林小鸢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并不说话。

林芙儿有些不忍,声音带了几分温柔:“小鸢,有什么事你要和姐姐说,姐姐定会尽力帮你的。”

林小鸢紧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刘亮平飞快的看了江一木一眼,江一木很轻的摇了摇头,垂眸喝起了茶。

林芙儿起身,走到林小鸢面前,握住她的双肩,问:“林小鸢,你告诉姐姐实话,李哲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林小鸢突然抬头,睁大的双眼中写满了惊恐。她猛的推开林芙儿,一连后退了几步,声音颤抖:“不是我,不是。”

林芙儿再问:“你和他平日里关系好,他心痛你当真不知道?”

林小鸢退到背后撞上了墙,嘴里兀自重复着:“他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一木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喝尽了茶。茶盏刚落回桌上,只听见咚的一声,林芙儿双膝跪地,捂住心口,五官因痛苦拧紧。

林小鸢吓得说不清话:“姐姐,你、你怎么了?姐姐!”

话音未落,林芙儿倒在地上,四肢抽搭了几下后便不再动弹。

林小鸢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扑到林芙儿身上:“姐姐!姐姐你醒醒!”

“没用了。”

头上传来低沉的嗓音。

江一木平静的说道:“汗出肢冷,面白唇青,手足青紫。这症状和前些日子死去的李哲一模一样。”

林小鸢泪如雨下,抱住江一木的腿:“你是郎中吧?求求你救救我姐姐,我姐姐还有救对不对?”

江一木眼中闪过不忍,但很快收敛了情绪,变回一副淡然的面孔。他推开林小鸢,淡淡的问道:“你姐姐有心痛病,你不知道吗?”

江一木说着蹲下身,探了林芙儿的息,又把了她的脉,低声道:“现在已经晚了。”

林小鸢捂面痛哭。

刘亮平起身,经过林小鸢时喝道:“别哭了!是想把整栋楼的人都哭过来吗?”刘亮平走到厢房门口,拉开门,门外早有侍卫守着,“去把老鸨喊过来。”

老鸨很快赶到,进门就是一个大跪:“这林芙儿患心痛病,奴家、奴家实在是不知啊!要是知道,万万是不会给刘公子送来啊!”

“你——”刘亮平指着地上的老鸨,指尖发抖、气得说不出话,“好端端一个茶女死在我房中,这要是传出去了,怎么说得清?责任谁来担?”

老鸨万般委屈说不出,只有磕着头一再保证:“刘公子放心,这件事一个字都不会走漏风声。我以性命担保,出了这天香阁,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今晚的事。”

“你的贱命有屁用!”刘亮平重重叹了口气,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赶紧把人带下去吧。坏我兴致。”

老鸨又是一记响头:“奴家这就安排。”

刘亮平指着一旁哭的抽抽涕涕的林小鸢:“这个也带走,哭的晦气。”

***

是夜,篦箕巷中,两个小厮缓缓推着一辆装满了干草的独轮车。

一个小厮开口:“放在这就可以了,丑时一到接应的人就会前来。”

另一个小厮说道:“那咱们赶紧走吧,我推着这车都拔凉拔凉的。”

两人放下独轮车,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离去,还时不时回头看两眼,确保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着。

待二人走远,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子走到独轮车前,口中哼着一首儿歌。虽是儿歌,听起来却悲戚苍凉,像是哭坟一般。

女子走到独轮车前,一双骨节分明的瘦手翻开层层干草,露出了麻布包裹的女尸。

女子悲惋的说:“姐姐,我来看你了。”

女子掀开麻布的一角,忽地发觉有异,还没等反应过来,脖子被麻布中伸出的手紧紧抓住。下一刻,整个人被“尸体”冲撞得向后仰去,后脑砰的一声撞上背后的砖墙,随即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女尸”跳下独轮车,一身红衣,月下面容如瓷如玉,一双黑瞳分明那么澄清,却又分明深湛慑人。

孟渡用刀尖挑起女子下颌,嘴角上扬:“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