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卧室内,虞妗妗背靠着软垫,听床尾抱着膝的年轻女孩一点点回忆……
说起付清好的怪梦,要追溯到今年二月中旬。
春节刚过,她和父母去了乡下外祖家走亲戚,在村镇住了一个多星期。
刚到外祖家的第一天晚上,她就梦到了自己来到一个灰蒙蒙的世界,远远看到个背对自己的人影,回过头冲自己招手,似乎想让她过去。
人影的脸模糊不清;
在梦中的付清好莫名生出想要靠近对方的念头时,她醒了。
那天她明明睡足了时辰,可就是觉得困乏无力,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她并未多想,也不认为和这个梦有什么关联,只以为是自己认床没睡好。
可当她第三次在乡下民房的床铺上惊醒,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连续三次梦境,付清好梦到的都是相同场景。
梦中总有个灰白人影在向她招手,有所不同的是那人影和她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到这最后一次,她已能看出对方是个男人身形。
并且梦中的她开始克制不住地顺着人影的招呼,朝它的方向走去。
就在付清好起了疑心、想把这事儿和告诉家里人时,父母带着她从乡下离开,没成想一回到家,她做怪梦的次数便大大减少。
只有刚到家的第一周又梦到一次,自此大半个月都没有再做。
付清好本就不大相信鬼神之说,见自己不再做怪梦,更坚信是自己想多了,很快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
今年三月上旬寒假结束,华国各大高校先后开学。
付清好也从家回到了C大宿舍。
没成想到了宿舍的当晚,久违的怪梦竟又一次缠上了她!
令付清好惊骇的是,这次梦境里的人影已近到和她脸贴脸的地步!
她也第一次听清了对方的声音:
'跟我走!’
从梦中惊醒的付清好出了一身冷汗,浑身乏力的状况更是比在乡下更为严重。
接下的几天她噩梦连连,每天晚上都会陷入梦魇;
最可怕的是梦境还在加速变化,人影不局限于靠近她,还能死死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往前扯!
每每醒来,她都觉得那种挣脱不开的大力格外真实。
付清好心中的恐惧日增,实在受不了便慌忙给家中父母打电话,哭诉这一个月来的奇怪遭遇。
付家夫妻一听女儿的情况也是无比担心。
听到这做噩梦的症状,是从年后回乡下老家开始的,付母便给老家的人打了个电话反应情况。
付清好的外婆得到消息,连忙上门拜访了镇上有名的‘看事先生’。
那先生一通掐算,得出结论:
付清好是被阴魂给冲撞了!
缠上她的鬼就是本村的,是镇尾一户人家的儿子。
说起来那家人也可怜。
他家儿子外出打工,临近春节开车回乡过年,结果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
还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小伙直接丧命!
出了这一遭祸事,本来高高兴兴等着过大年的一家人悲痛欲绝,夜夜哭嚎。
又因正值春节日子特殊,别说乡里亲戚怕沾上晦气、没几个愿意去吃席,就连镇子上专办白事的司仪也得回家吃团圆饭,最终只能从简办了丧事。
以至于过年的那两天,这家人门前冷冷清清。
村子里住得近的乡亲都不好意思放鞭炮庆祝节日,大家饭桌上闲谈时,也对那家人的遭遇唏嘘不已。
付外婆一听,心里来火:‘他家死了儿子,和我外孙女儿有什么干系?!’
看事先生一脸高深莫测:‘那家儿子死得惨,又是在春节这种大好日子横死,定然心中有怨舍不得家里亲人,不甘心轮回。’
'算算时间,你闺女一家三口回乡的日子正值他头七回魂,他的魂儿肯定在村里飘荡。估计就是那时候冲撞了,被他缠上了。’
付外婆捶胸顿足:‘真是好不讲理!大师那现在咋办?你帮帮忙把那个恶鬼敢走,可不能让他再害我外孙了!’
'我看这事难办。’看事先生连连咂舌,目露难色:
'横死的鬼哪还有道理可讲,只想害人泄恨,在村里缠着你孙女儿不够,还跟她去了学校,这是非要把她折磨死呀!’
'这么凶的鬼我若强行镇压,说不定还会损害自身道行。难办!难办!’
付外婆吓得差点晕过去,一时间眼泪直淌、连连哀求。
许下重金后,看事先生勉为其难同意出山,‘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舍命为你孙女儿斗一斗恶鬼!’
再之后他在老家大作数场法事,又折腾一星期才说送走了作祟的阴魂:
'我给你画一贴除鬼符,能镇百鬼,让你外孙女贴身佩戴。’
付家人千恩万谢,付清好的母亲专门取了符包,开车到C大看望女儿,并将符包交于付清好。
有了大师的宝符,付清好当晚再入梦境,梦中的恶鬼伸手来抓她时,刚刚碰到她的手腕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猛然缩手。
真的有用!
付清好欣喜若狂,紧接着又害怕起来。
因为梦境并未结束。
那恶鬼阴测测站在原地,朦胧的五官仿佛在恶狠狠盯着她,半晌冷笑一声消失了。
从那天起,付清好又恢复了正常睡眠,身体和精神也逐步好转。
家里人知道后都非常高兴,大松一口气。
就在所有人——包括付清好本人都认为,那个莫名缠上她的脏东西已被老家大师送走了,4月11日晚上,付清好却再一次陷入梦魇。
这次梦中的世界比过往都要清晰,甚至于那影子的五官都能看清!
梦中鬼是个脸色青白,神情阴冷的青年,单眼皮下三白。
他不是被大师送走了么?!付清好无比惊骇。
梦中鬼笑得邪佞又得意,用充满恶意的语气说:
‘你以为带个符就能打发了我?’
'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醒后付清好焦虑又害怕,她不明白为什么消失的鬼魂又重返。
怕家人担心,她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家里。
一是她以为梦中鬼没有靠近自己,是惧怕大师给她的除鬼符;
二是镇上先生收费太贵了,家里前前后后花了近十万,她舍不得父母再为自己的事花那么多钱。
自认为拥有保命法宝的付清好压着忧虑,在网上发帖求助。
经网友指点,她了解到本市的天辰寺香火旺还灵验,寺庙外头还有一整街的算命师父。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从学校坐车去天辰寺上香,试图借助佛法威力,把那可恶的梦中鬼驱散。
谁成想她下午才拜了佛,晚上就遭遇了人生中最可怕诡异的事情。
付清好可以确定,自己就是被梦里的影子鬼弄到城郊半山的。!
讲述完这两个月经历的付清好耷拉着眉眼,可怜兮兮:
“寺外的师父们明明告诉我,缠着我的东西被已经受了重伤成不了气候,根本没法从梦里出来害我。只要再贴上他们的绘制的宝符,一定能让那恶鬼灰飞烟灭,保我日后再也不会被他纠缠。”
“还说这是我命里的坎儿,跨过去之后便前途坦荡,运势变好。”
虽连做了两个月噩梦,但付清好并未受过多少实际伤害,尽管怕鬼,可要说多么恐惧、甚至到了担心自己的安危是没有的。
再被天辰寺外几个看着就仙风道骨、道行高深的老头忽悠一通,更觉得那梦中鬼不足为惧。
因此她才不信虞妗妗说自己要三日横死。
闻言虞妗妗轻嗤:“天桥上的假道士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你这种心眼浅的,被骗了还得千恩万谢把骗子当恩人。”
她入世不久,但在桥边浸淫了几日,深知那些人骗人的功力。
见面不说钱只谈缘,三两句话间就能摸出来往香客的性格和底细——
面容舒展者说明心宽,便往吉祥话引,若是精神萎靡有愁容者,说明他本身就遇事有疑心。
再以行内套话讲讲香客的‘妻财子禄寿’,若讲到某处对方神色动容,就说明猜中了痛处痒处,沿着此处多忽悠几句,十个人里八个都得上当!
付清好苦着脸。
昨日天桥脚下,她一看那算命老头的穿着气质,便对其多了三分信任,越聊越觉得对方神乎其神。
现在想想,很多信息的确是对方引导着她自己说出来的。
“我明白了!”付清好咬牙猜测:“饭桌上我外婆讲过那家人死掉的儿子才二十七岁,连婚都没结,肯定是他们家坏心眼想把我害死,和他们的鬼儿子绑一起!”
虞妗妗:……
她神情有些一言难尽:“别瞎猜了,你老家那个看事儿的也是个骗子。”
付清好不可置信:“不会吧?!他在我外婆镇上很有名!”
“就算一般人瞧不出‘奠契’婚命,但只要他正儿八经地给你排上八字四柱,对应流年运细看十神,一定会发现你命格出了问题。”虞妗妗凉凉道:“连这一点都没看出,他凭什么断定纠缠你的小鬼就是他口中的那个?”
“那人给你的符呢?拿给我看看。”
付清好伸手在颈前摸索,手指勾着一根红绳,扯出个贴身带着的物件,取下来递给虞妗妗。
“就是这个。”
此物是个比拇指稍微大些的符包。
符身不是纸,而是一块暗红色的锦布,布帛表面印着符纹,符腹鼓鼓囊囊显然里头塞了东西,顶部用细线扎紧。
虞妗妗拿在手里看了一眼,便把细线扯断,露出内里——符包里竟是一些黑褐色的粉末。
付清好凑过来看:“这里面的是什么?”
虞妗妗捻了一撮在指腹,揉搓后在鼻尖嗅了嗅:“混了庙土庙灰,底料是……”
“坟头土。”
付清好:?!
“就是你想的那个——埋死人的坟包上的土。”虞妗妗瞥她一眼,继续说:“这骗子有点良心,但不多。”
庙土庙灰顾名思义,前者是寺庙外头挖的土,经千万香客来往踩踏,敦实厚重,有‘千斤顶’之称;
后者一般是庙里佛前的供奉燃尽后的香灰,染过佛光听过经。
这两种灰土都是属阳镇阴的驱邪物品。
至于坟头土,很多人一听是从坟包中取的便认为很晦气,实则不然。
首先坟头土分新土和旧土。
新土为清明扫墓时,为祖宗坟墓添的土;
旧土就是下葬时跟着尸身往坟坑里动的土。
新土属阴,几乎没什么实际性的功效。
旧坟土则大不相同,一是制作引魂香的主要材质,二是可以绘制属阴性的符箓或作为特殊药引;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镇鬼。
坟墓的作用是埋葬尸体,坟土对僵尸、厉鬼一类都有镇压作用。
要取旧坟土,首先要探明坟内所埋之人的身份,根据黄历对照墓主的八字、避开相冲的日子。
选好动土良辰后还要带着酒水香火、元宝纸钱烧给墓主,作为借土的酬劳。
祭拜完毕,如若有清风将香灰聚拢在坟前,便说明墓主人已同意借土,这样的坟头土就是过了阴阳两路之物,才能发挥作用。
香火要是不仅不聚,还被风吹地扬起散开,则说明墓主人不同意借土。
这种情况下若是不管不顾、强行动土,取出来的坟头土不仅没有效力,反而会染上墓主人的阴煞,变成的害人的东西。
那假大师给虞妗妗的符包里,主要包裹的就是旧坟土,歪打正着地镇退了一次梦中鬼。
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只有真正找到付清好撞邪的原因、揪出作祟恶鬼,才能彻底解决她的死劫。
听完虞妗妗的解释,付清好受到的打击更大了。
一想到家里人为她的事又花精力又花钱,足足给了那假大师十万元,她心里就难受!
虞妗妗不会说安慰的话,一时间房间里沉寂下来,只能听到女孩儿细微的啜泣声。
片刻之后,付清好抬起手臂一抹眼角,吸着鼻子道:
“钱都花出去了,总不能把我人也搭里头,我一定不能如了那个鬼的心意!”
“妗妗你帮帮我吧!”
虞妗妗颔首:“这才像点样子,哭哭啼啼是没用的。”
“徐胜灰飞烟灭,没留下一丁点线索,我也无法断言究竟是谁要你死。”她面露正色,猫眼微眯:“但好在我摸出了你的命格变化,要揪出背后的鬼并不难。”
付清好眼睛亮了:“怎么说?!”
“溯本求源,对面要你死,就是要拘你的魂去配成‘奠婚’,之所以在昨天买凶杀你,也是因为4月12日本是个百无禁忌的大吉之日,适宜一切红白喜事。”虞妗妗说:
“配阴婚对黄道吉日要求极高,对面又弄出这么多弯弯绕绕,更说明他们在乎这些。既然在乎,就不会随便找个日子弄死你,否则这桩‘婚事’就染上了不吉。”
“你的下一道死劫,就在下一个百无禁忌的好日子。”
“而彻底破劫之日,也在那天。”
付清好不由自主吞咽:“哪天?”
虞妗妗掐指算了算日期,说:“四天之后,4月17日。”
“届时我便当一次‘下阴人’,亲自替你走一趟阴,解了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