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海神祭(三)
江辞冰暗道糟糕,她下意识默认徐玉歌是喜欢大师姐的,一直用大师姐的名头刺激他约束他。
不过梨花镇这个副本里他应该只是有些苗头,只是现在好像不管用了,再用大师姐说下去,容易激发他的反骨因子。
“徐师兄!”江辞冰伸手将剑柄挡开,用掌心指背把脸颊上沁凉的一块暖起来。
究竟有什么其他方法能够让徐玉歌老实待着呢?
徐玉歌挑眉,看她还有什么花样。
“我的意思是想问徐师兄看过海没有,尤其是赶海,这可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正好涨潮前去。”江辞冰道。
“赶海?”徐玉歌眸中露出些疑惑。
长风派位居高山之上,终年云雾缭绕,不曾见海。而他结金丹前的历练跟着前辈要么是在深山老林,要么是在城中城,倒是从未来过海边。
而江辞冰不同,她十三岁才来长风,长风弟子们对她的来处各有猜测,众说纷纭,如今看来,说江辞冰与碧海门有渊源的消息尚有几分可信。
莫非她真的是碧海门门主的私生女?
徐玉歌目光在江辞冰脸上逡巡,他曾见过几次来长风拜访的碧海门门主,于是试图从江辞冰脸上找出与碧海门门主的相似来。
“苏姐姐感谢大家帮忙,特意提出愿意提供赶海的工具,待会大家一起去玩?”江辞冰虽然是对着徐玉歌说的,但目光也环顾一周,隐隐问询其他人的意思。
江辞冰感受他们的意动,添柴加火道:“采集来的海货到时候还能做成特色海鲜,色香味美。”
此话一出,暗咽口水的人不少。
长风这次出门历练的弟子们也大都是十几岁的青葱少男少女,平日里用心修炼,才有机会出山门历练,简直跟放假出游一般,听说有好玩的事,都暗含期待。
他们目光或隐晦或灼灼地看着徐玉歌,似乎在等他做决定。
毕竟,他们虽然来帮忙,却是碍于大师姐之托,心底对来帮一只骨妖多少有些不解和埋怨。
不过,在接触到苏家夫人时,弟子们见她眼睛漆黑,应当是用某种秘药遮掩了原本银白的瞳色,而她怀中抱着闭眼昏睡的小婴儿,倒与普通母亲并无二致,他们心防渐松。
孤儿寡母一夜之间丧了十几口亲人,着实可怜,这般光景,倒是教他们想念起家中的亲人,隔阂愈发消融。
如今听说苏夫人不是将他们的帮助当做理所当然,而是心中感念恩情,特意在玩和吃方面为他们提供方便,顿时将什么人妖身份有别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是也有不屑的人,还不待徐玉歌说话,季嘉便跳了出来,他抱着剑站得远远的,肤色还有些黑,似乎是之前被雷劈还没完全好,他身后照常跟着两名同样面色不佳的弟子。
季嘉昂着头鄙夷地看着她们,被江辞冰刺伤的愤怒和胆怯充斥着胸腔,他将矛头指向苏惜春:“哼,一点小恩小惠就想收买人心,你这骨妖未免也太看低我们长风弟子了,什么犄角旮旯的破玩意儿,怕是居心不良,想让我们吃出毛病来。”
曾去碧海门当过两年交换生的弟子忍不住反驳:“吃不着海鲜说海鲜腥,有本事你晚上别太馋了去偷吃。”
“就是就是,季嘉,你别代表我啊。”
也有在梨花镇夜市尝过海鲜的弟子咽了咽口水,连忙将自己与季嘉划清界限。
江辞冰也不管徐玉歌了,她走到苏惜春旁边,轻轻扶住她的胳膊,冲她点头鼓励,支持她大胆开口。
苏惜春感激地冲她微笑,随即坚定面色,对他们道:“梨花镇靠的是无尽海,海神庇佑,海货都是最新鲜的,而且我保证,处理海货是请梨花镇的熟手师傅,一定鲜美非常,品质保证,不会吃出问题的。”
江辞冰给他们打好预防针:“不过提前说好,有些人是天生吃不了,海鲜过敏的,要真有事,到时候不要慌,苏夫人会提前备好药的。”
弟子们相视而笑,他们倒要看看会有哪个同门是那个吃不了海鲜只能眼巴巴看着馋得流口水的倒霉蛋。
不过他们也没有应声,还在等带队师兄徐玉歌发话。
江辞冰的目光扫到徐玉歌那边。
徐玉歌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他抬起头星眸潋滟,笑骂一声:“赶紧干完活去赶海啊,还愣着做什么?”
众弟子欢天喜地开始施展法术将骨灰坛搬上木车。
到时候他们还得护着骨灰坛绕梨花镇转三圈,散去逝者对故土的执念,最后到抛灰涯由苏夫人亲手送骨灰归于大海。
估计忙完都要傍晚时分了,抓紧时间的话,涨潮前他们还能玩好一会儿。
季嘉看其他人压根不理他,吃瘪气急暗骂一声“臭亲妖党”,却又无可奈何,他抬步就要离开苏家,转头发现两名师弟目光落在他们那边,甚至眼神露出干活的渴望。
季嘉气得脸红,立马一人一个暴栗朝两人脑门锤上去:“看什么,还不走!”
临走前,季嘉瞪了眼江辞冰,都怪她,等回山门后他一定要告她禁足期间私自乱跑。
然而,季嘉才跨出一步,珠光宝气的一把剑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直将他拍得一个趔趄,腹部还未好的伤口隐隐作痛,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抬头看到那把花里胡哨的剑,骂声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听得宝剑的主人徐玉歌声调懒洋洋的,正皮笑肉不笑地眯眼盯着他:“季师弟,往哪边走呢,小爷手底下的人可不兴偷懒。”
季嘉屈服于绝唱剑的淫.威之下,憋屈地带着两位师弟转身回去做事。
他身后,两位师弟对视一眼,偷偷强压忍不住翘起的嘴角:晚上看谁更能吃,吃穷骨妖也是一种报复。
江辞冰奇妙直觉徐玉歌是因为季嘉的那句“臭亲妖党”而为难他。
徐玉歌能忍住对妖的厌恶来完成委托扫尾,不代表他能受得了别人对他立场的质疑。
本来不想帮忙的人直接离开的话,徐玉歌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季嘉恰好撞上他的忌讳,再想偷懒就没那么容易了。
“徐师兄,你不走啦?”
江辞冰挪到他身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高兴。
若是没有人惹事,徐玉歌有可能不会再理她而直接走,现在嘛,托季嘉的福,以徐玉歌好胜的性子,他绝对不会给大师姐理由嘲笑他办事不利,多半是会留下来监督。
太好了。
江辞冰笑得灿烂而心满意足。
徐玉歌斜睨她一眼,“哼”一声算作回应,接着他抱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石壁上“认真监督”。
众弟子们的法术莹光闪动,发出各色光芒,
日光下洁白如雪的梨花花瓣随风穿梭在那片身影之间,轻盈飞舞。
江辞冰再次体会到,这是一个能用法术的修真世界。
如梦如幻,却又在未来暗藏无尽凶涛危险。
她伸出手拢住几片悠悠花瓣,静静看了会,将它们吹散。
雪色无瑕的梨花飘啊飘,飘到血红色的伞面,洁白丰润的花瓣逐渐覆满轻轻转动的蕴灵伞,灵气激荡,花瓣便如同撒落的细雨,簌簌从伞面落下。
玉雨花下,有匪君子。
十八九岁的少年端坐于伞下,一袭云山蓝箭袖长袍平添几分稳重,深蓝色的领边衬得他的肤色愈发冷白。
少年高高束起的发间一道群青色流苏垂落在如瀑的墨发间,细碎圆润的宝珠顺着挺直的脊背一路点缀到流畅的腰身。只是那流苏末端的银线似乎被截去了一节,余留着难掩的缺憾沧桑,其中似乎有一段故事引人探究。
少年闷哼一声,蝶翼般的眼睫颤动,一双极其漂亮的霜蓝色眸子睁开,仿若千万雪色月光汇聚,却又刹那间幽幽沉寂不叫人探究其中心绪。
可惜的是,少年白净的脸颊两侧生有细细的奇异暗纹,暗纹从耳根处开始攀爬至眼角,生生破坏了一副绝美的容颜。
江飞雪踏入云莱客栈后院便瞧见如此一副光景。
接着,她的目光落在旁边石桌上的玉瓶上,那是她后来再次送给谢师弟的丹药。
江飞雪伸手揭开玉瓶查看,果然还是丝毫未动,她对上少年那双霜蓝色的殊异眼瞳,福至心灵,无奈解释:“谢师弟,丹药是我寻来的纯净药草,托小师妹炼制的,不用担心其中加了‘脏东西’。”
“你仔细闻闻。”
江飞雪重新将玉瓶扔进他怀中,顺势扫走满凳的梨花瓣,随即在石桌旁坐下。
谢含翊抿着唇,举手投足间斯文持重,他极缓地嗅了嗅玉瓶口,确定没有“脏东西”之后,他抬眸望着一袭红衣身姿飒爽的江飞雪:“多谢师姐。”
“嗐,还不是小师妹托我一定要照顾你。”
江飞雪语气突然过来人一般:“小师妹定是后知后觉地害羞了,你既然也有意,就要更主动些表明心意才是。”
谢含翊攥着玉瓶的手收紧了些,缓缓道:“师姐,你误会了,我与小师妹之间并无男女之情。”
“你不想对小师妹负责?”
江飞雪惊异地看着他,好似看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