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第九章
Coin大楼,在新城区的科技园中心。
独栋大楼在科技园中心很是显眼,天空有些阴沉,Coin的几个字母在半空中发出银白色的亮光。
冰冷的科技感。
就像这家公司的执行总裁一样。
【表弟(备注):表姐,你在公司楼下等我。】
【表弟(备注):哎我妈也真是的,下回你别答应了。我都二十了,就一小感冒,非说我是阳了,一定要我去医院。】
【表弟(备注):表姐真是麻烦你了,你在公司楼下等我一下,我马上。现在组长找我有点事。】
表弟在微信上发来一大堆消息。
从那频频冒汗的小表情上不难看出,小伙子的不好意思与抱歉。
邹婵对表弟也没什么意见,表弟打小成绩就好,读的理科,现在985毕业,也不负众望进了这样的大公司实习,小时候两人关系也不错。
只是对母亲和大姨这样的做法有些不赞同而已,因此长大了之后疏远了许多,不太熟悉。
然而,看到表弟这样的消息,邹婵来时心里的不高兴,也有些烟消云散了。
【月亮不吃草:好的。】
在手机上回了消息,邹婵下了出租车,在大楼侧边停车场一处的长椅上坐着。
晚上七点,天空还没完全暗下去。
风很大,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早过了下班的点儿,现在大楼里灯火通明的小格子间里,大多都是在苦逼加班的打工人。
再加上这地儿是新建的科技园,人并不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害怕遇到什么人似的。
邹婵刻意挑中了大楼侧面这处不起眼的地方。
可谁知,刚坐下没一会儿,她忽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交谈的声音。
隔着一条小路,并不真切。
只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刚从车子里下来,身后立马跟上去一个中年男人。
看上去十分急切,像是蹲守了很久似的。
“……阿远啊,都是舅舅当年的不是,但是都过去这么久了,咱们到底是亲戚,你不能这样赶尽杀绝,看在你妈的面子上,这次你先放过我们一马……”
中年人的语气近乎哀求,弓着身子,很是卑微的样子。
“阿远”两个字,一下子就像是触发了邹婵敏感的神经。
她顿时偏过头,朝那边看了过去。
声音和画面也渐渐清晰起来。
男人脸上的表情看的不太真切,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但估摸着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中年男人忽然激动指着他的鼻子骂骂咧咧:“陆知远!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你不要欺人太甚!十年桥东,十年桥西!我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你今日的决定!”
他暴怒的样子很是无能。
陆知远这三个字在空气中格外的清晰且突兀。
让邹婵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天色暗淡,让人根本看不清人脸。
邹婵坐在大楼侧面的树荫底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远处,昏暗的光线里,男人像是笑了一下,随后动了动嘴唇,说了句什么,看嘴型像是你不会等到那一天。
闻言,中年男人再也绷不住地拂袖离去,走之前还在骂骂咧咧。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当初你妈妈没了,是谁隔三差五地带着你出去玩。是谁那会儿,舅舅舅舅地叫我!”
“如今倒好了,长大了,有本事了,翻脸不认人!不过是让你放我们一条生路,看在过去的面子上,你竟然做的如此决绝!真是白眼狼的东西!”
“像你这样的人!这辈子又会得到什么!”
寂静的空气中,不断传来中年男人的咒骂声,渐行渐远。
邹婵默默地注视着不远处男人静静站立在原地的身影,路灯准时亮起,光线在男人的身上打下一圈光晕,斜斜地擦过,在地上落下长长的一道影子。
看上去莫名有些落寞。
邹婵不经想到了,高中时听到的传闻。
传闻,陆知远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男人大多时候是爷爷带大的,还有个舅舅平时待他极为要好,来往密切。
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舅舅只不过是为了骗取陆家商业机密的,从陆知远嘴里,亲自骗走了某个陆家非常重要的商业机密,随后就撬走了一大单生意,害得陆家险些信用破产。
具体是什么秘密,传闻没那么细。
只是没有人知道,彼时年仅十四的少年,是如何面对这样的背叛和遗弃。
所以,原本温柔的人,却总是竖起全身的刺,对谁都冷冰冰的,爱答不理。
直到成年后,似乎才好上许多。
只不过,年少时硬邦邦的冰刺,如今变成了高高的城墙,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怪不得,那样一个骄傲的少年,总是一个人。
时常让人从他的背影里读到孤独。
许是,邹婵的目光太过炙热。
男人忽然抬起眼睛,朝这边看了过来,带着一丝压迫感。
邹婵心里一凛,赶紧移开视线。
恰巧在这时,天空响起一道闷雷声,风中开始带起了一丝水汽的味道。
“轰隆隆——”几道闷雷声响起。
狂风大作,吹得头顶上的树叶哗哗乱舞,城市边沿处的乌云像是就要碰到底下的高楼,黑压压地就要掉下来似的。
像是要下雨了,有一两滴雨水像是预告似的砸在脸上。
也是赶巧了,手机恰巧在这时,响了起来。
表弟刘宋的声音在电话里传来:“表姐,你在哪儿啊?我到楼下了!”
两道声音有些重合,邹婵抬头看去,恰看到一个青涩的青年站在大楼门口处。
明亮的灯火从大厅中照射出来。
原本应该站在那儿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邹婵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升腾起一丝失落。
她赶紧甩甩头,甩掉了这些无用的杂念。
“诺,这是我买的一些药,还有蒙脱石散,听你妈说,你有些拉肚子。”邹婵走过去,把怀里捂了好久都快捂热的塑料袋递了过去。
刘宋挠挠头,赶紧接过去,连声道歉:“哎谢谢姐,都怪我妈,其实,这些药公司前台都有,害得姐姐你还多跑一趟。”
到底还是刚毕业的男大学生,看上去还是一股学生气儿。
生怕麻烦了别人,脸上写满了抱歉。
邹婵笑了笑,宽慰地说道:“没事儿。”
刘宋又说:“姐,你吃饭没?我请你吃饭。”
“不用,我回去吃——”
邹婵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年轻的小伙子却忽然伸手,不由分说地推着她的肩膀,往一旁不远处的店面走去。
“哎呦,姐,您别跟我客气,咱俩都谁跟谁,我都快饿死了。都怪组长一直拉着我讨论方案,你等了我这么久肯定也饿了。”
“我跟你说,这家店可好吃了。”
“一会儿,你可得尝尝!不好吃我就不姓刘!”
小伙子不同于初高中时的叛逆,见到她都不爱说话。
如今倒是有些大人的模样了,都会热情招呼她一起吃顿饭。
小时候,两人也一同生活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刘宋总是跟在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叫着。
许是想到了这些,邹婵脸色的神情也跟着柔和了许多,不禁莞尔一笑。
索性就任由小伙子带着自己去了一旁的商场。
刘宋带她去的,是科技园一旁的商场里一家有名的猪脚饭。
猪脚炖的肥而不腻,刘宋随意点了几个菜,又点了两杯可乐,问邹婵还有没有其他要吃的,邹婵摇了摇头,也就作罢了。
窗外很快下起大雨。
雷声轰鸣,雨水像是倒灌下来的洪水一般,哗啦啦的,水声瞬间淹没了整座城市。
隔着一块落地窗玻璃,屋内屋外简直是两个景象。
屋外狂风大作,树木和路人的雨伞一起摇摇摆摆,无数的雨滴顺着玻璃滑落,留下张牙舞爪的痕迹。
而刚才男人停留过的位置,和停着那辆黑色汽车,早已经被大雨漫灌。
邹婵不太认识汽车的牌子,只知道这辆车看上去很贵,只是低调地停在那儿,就让人忍不住想起他的主人。
“姐,一会儿你怎么回去啊?有伞吗?”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刘宋也跟着看向窗外,他喝了一大口可乐,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担忧地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闻言,邹婵一愣,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咬下一口猪脚,说道:“没关系,一会儿打车就好了。”
刘宋说:“也是。”
两人又沉默地吃了一会儿饭。
店门口不时有闯进来躲雨的路人,把地板滴得到处都是水。
刘宋忽然盯着邹婵的脸看了一会儿,说:“姐,我发现你变好看了。”
邹婵脸顿时一红:“哪……哪有。”
虽然好像确实有,大家都这么说……但到底在晚辈面前要表示谦虚。
刘宋却忽然笑了笑,说道:“倒不是姐姐以前不好看,只是以前姐姐,总低着头,不自信。”
想到那段岁月,邹婵也笑了,说:“还不是那段时间,发胖,还长痘。”
高中那段时间的邹婵,是人生中最自卑的一段时光。
仅仅只是鼻子上额头上多出来的痘,就足以让一个少女的自信心低到尘埃里。
刘宋却道:“即使是长痘,那段时间姐姐也是好看的。”
许是表弟盯着自己的眼神过于认真,邹婵竟然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
那个时候,自己的记忆里,就是不好看的。
虎背熊腰的,白胖子,又或者只是有些微胖而已,总是没有人夸过她好看。
后来又是怎么瘦的呢。
想起那段岁月,想起那个人,心上就好像还是像压了一块石头似的,让人喘不过气。
邹婵马上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她笑了笑说:“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了。”
吃罢饭,刘宋起身付钱,走出门的时候,再三确认道:“怎么样,姐,打得到车吗?打不到车,我送你回去。”
邹婵倒不太想麻烦刘宋,于是摆摆手,说道:“放心吧,我打得到,打不到会打电话叫你送我回去的。不是要加班吗?快点回去吧。”
大概是加班真的很着急,刘宋只迟疑地看了邹婵一眼。
最终还是说道:“那行,姐,我先上去了,要是打不到车,跟我说啊,我找我组长借一下他的车送你一下。”
“好。”邹婵说。
得到了邹婵的肯定回答,刘宋终于也不再犹豫。
抬脚冲进雨幕里,朝着Coin大楼奔去,看来工作确实是十分繁忙。
邹婵一个人站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这场大雨,许久才打开手机开始预约网约车。
雨持续了很久,已经没有吃饭之前那么大了。
街道两旁全是闪着红光的汽车,拥堵在马路上。
大抵是大雨的突然来袭,打车的人很多。
邹婵站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有司机接单,手机上的界面一直转啊转,就是不见有司机接单。
正当邹婵想着,要不冒雨冲回去,或者就地找个地坐一晚上,坐到雨停的时候。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邹老师。”
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声,钻入邹婵的耳朵。
下着大雨的昏暗城市里,男人不知何时,忽然出现在不远处。
一席黑色西装,一柄黑色的雨伞,握在上面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一张隽朗的脸,氤氲在雨雾中,让人看得并不那么真切。
“邹老师。”
他又缓缓叫了一声。
男人走近,这下走到了两米开外的地方,高挑的身形逐渐清晰起来。
他放下伞,跟慢动作似的。
露出了一双浓墨般的眼睛,几滴细碎的雨水沾在睫毛上,擦着脸滑落,一如那天的初见。
像宿命似的。
邹婵没由来想到,七年前那场大雨里,她送出去的那把伞。
时隔七年,穿越时空,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邹老师,是不是没打到车?”
“需要我送你么?”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