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刘宗握着她的手,奇怪的低下了头,他将宋眠拉进了怀里,用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将她包裹,疑惑的问:“这是怎么了,手这么凉。”

宋眠呆愣了半晌,然后嗫嚅着说:“没事,可能是风太冷了。”

刘宗抬头看了看冰白色的残缺月亮,低下头说:“是凉了,咱们回家吧。”

他牵着宋眠的手,将她带上了马车。

宋眠靠在马车的车壁上闭上了眼睛,外面是漆黑的,里面亮着一盏煤油灯,随着车子的摇晃,灯影在车壁上飘飘摇摇,隐约现出男人藏在黑暗中的半张脸,灯光加重了他的轮廓,令那双眼睛在深夜中显得幽邃。

原本,宋眠已经被美色迷晕了头,所以,她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她的丈夫好看,不管怎样都好看,但是现在,喜爱欣赏美色的她竟有些不敢直视那双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眼眸。

刘宗似乎也累了,他斜倚着,眼睛微阖,看着是快要睡着了,但是宋眠总感觉他在看她。

黑夜中,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嘈杂的响声,但是宋眠却觉得自己的双耳像是被糊上了一层膜。杂音统统不见,只剩下轰隆作响,仿佛是从她的脑中想起来的一样。

为了不让自己失态,她佯装睡觉,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若不是车中太过昏暗,别人一定可以看见她颤个不停的睫毛。

宋眠根本就睡不着,她在绞尽脑汁儿的想,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在做梦。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逼真的梦呢?

阿樱为什么不是阿樱,如果阿樱不是阿樱,那么今天她在家中遇到的所有人,还是真的吗?她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个人是如何做到的?

数不清的谜团在宋眠的心中拧成了一个绕也绕不开的疙瘩,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额头又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肩膀突然传来的力道将她吓了一跳,宋眠猛地睁开眼睛,刘宗那张英俊的脸近在眼前。

见她一副惊恐的模样,刘宗脸上的笑意浅了一些,用手贴了贴她的额头,问:“做噩梦了?”

宋眠想,这可不就是噩梦吗。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刘宗将她的手握住,说:“下车吧,到家了,喝口参汤,休息一下。”

两个人下了马车正往里走,刘府道路两侧亮着精致的雕花灯盏,沿着蜿蜒曲径汇成一条灯河,灯与园中的花树交相辉映,随处都是一副令人迷醉的夜景。

但是宋眠此时却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夜景,她还是魂不守舍的。

走到岔路的时候,白天守在书房的小厮朝俩人跑来,然后恭敬的对刘宗说:“少爷,少夫人的画已经裱好了,您看挂在什么地方合适呢?”

刘宗转头看看宋眠,问她:“眠眠来选个地方么?”

宋眠的喉咙发紧,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她一点都不想去,她想躺回床上去,继续梳理这诡异的一天,但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却与脑中的想法截然相反,她点了点头。

刘宗看起来是很开心的模样,拿起那副画在房中左右比划,最后还是转回头来看向宋眠,一副等着她出主意的模样,俨然一个宠妻的好丈夫。

此时,宋眠已经将指甲掐进肉里,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看向正对着书桌,对着那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的大气山水图一指,轻轻说:“我想挂在这里。”

为了掩盖自己沙哑的喉咙,她还故意咳嗽了好几声。

刘宗半点犹豫都没有,大手一挥,直接将那幅昂贵的山水图给从墙上扯了下来,然后谨慎的将宋眠随手的涂鸦给挂在了那里。

连画的大小都不一样,相较于原本的布置,实在是有点滑稽了。

宋眠看刘宗,刘宗还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看都不再看地上那幅用了许多鲜艳名贵的宝石材料做成的山水图,跟宋眠说:“回去喝参汤,千万不要感染风寒。”

宋眠就任由他抱着,离开了书房。

临走的时候,她留意到了桌子上的物件儿,要不是那东西真的很像算盘,宋眠根本就想不到,这东西是个算盘,因为那上面的算盘珠子怎么看都像是白玉。

见宋眠的目光落在那把玉算盘上,刘宗笑着说:“是刚叫人从库房里面找出来的,我觉得你该是对算账感兴趣的,以后得空了教教你,府上的账就交给你来管了。”

宋眠没说话。

夜晚,她躺在刘宗的身边辗转反侧。

宋眠想,不管躺在她身边的丈夫到底是不是她的丈夫,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都不是想伤害自己的人。

否则,依照他着诡谲莫测的本事,他有能力将她杀好几个来回的,他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但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宋眠真的想不通,她没钱,一穷二白,甚至在家中都是个不讨喜的老二,还是个被父母一心想要嫁出去多换些钱的女孩,她实在想不到,刘宗到底图她什么。

宋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来想去,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刘宗图她的脸。

她真的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拿出手了。

紧接着,宋眠就开始思考她现在的境况。

首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所以不可能说逃跑就逃跑。

其次,退一步来讲,就算她能逃跑,她要去什么地方?跑回自己的家里么?

出了这样的事情,刘家那边是否会改变主意暂且不说,如果真的回到家去,她的父母亲一定会再把她卖一次。

平心而论,就算是真的去了刘家,她也不一定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她不一定有这么好的吃的喝的,又这么好的衣服穿,也不会有人教她写字,有人教她算账。

宋眠将所有都在心中罗列了一遍,最后发现,暂时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起码,起码在这里,她是自由的,可以做想做的事情,还有人教她有用的东西,这样,将来逃离这里,原来的家庭回不去,不想再嫁人,她也有更多本事养活自己。

宋眠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格,骨子里就懒得为没发生的事情乱担心,所以处理好这个情况之后,她便开始犯困了。

迷迷糊糊,当月亮在空中慢慢模糊,黑蓝色的天空慢慢被光涂浅之前,她终于沉睡了过去。

当她的呼吸逐渐均匀,一直睡在她旁边的男人终于睁开了双眼,在黑夜中,他的目光贪婪的在身旁之人的身上流连。

刘宗纤长的手指捻起了女孩一缕带着香味的黑发,慢慢的把玩着,尚未完全消失的月光悄悄顺着床帐的缝隙钻进来,调皮的落在女孩若凝脂一般的脸蛋上。

那只一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刘宗几乎要在着寂静的深夜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很想将手指放在女孩的侧脸上,轻触这张令他无比着迷的皮囊,但却又惟恐惊扰了她。

于是他只是安静的看着。

一直到床张缝隙的那一丝月光变成黎明的第一次曙光,那道光更低了一些,照在了刘宗的脸上。

那张完美到令宋眠无法抗拒的人脸上,出现了如玉瓷龟裂一般的裂纹。

裂纹是青紫的颜色,在苍白的面皮上,显得十分狰狞可怖,再也不见任何谦谦如玉的贵公子模样。

而脸的主人也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将目光从宋眠的身上抽离,没发出任何声响的下了床,走出院子,走至宅邸花园之后。

刘府的清晨,刘宗口中哼着悠闲的曲子,顶着那张快要烂掉的脸,旁若无人的在园中行走,路过的家丁丫鬟全都视而不见,各自做着自己的活计,就仿佛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安宁清晨。

刘宗走到了花园的尽头,先开了长长的藤萝绿帘,走入了一个被山洞半包围的池边,池中盛开着红到发紫的妖冶花朵,长而尖的花瓣,硬而粗的尖刺。

昨日为他裱了画框的小厮手捧着一个水壶,正在往池中浇水。

那壶中的水相雨滴一样洒在花瓣上,是血红的颜色。

刘宗附身,一只手抓在最近的花朵上,长刺扎进手心,却没流出血。

他撕下一片花瓣,一口一口的将它嚼碎,吞下。

当最后一片花瓣被吞入口中,刘宗那张龟裂的脸已然如最完美的玉,又是那副英俊迷人的模样。

他手中我这带刺的画,偏头问旁边僵硬着脸浇花的小厮:“厨房做了什么汤?”

小厮低下了头去:“少爷,今早做的是枸杞鸡汤。”

刘宗不耐烦的看着他:“没见昨天的甜汤,少夫人多喝了半碗么?”

她明显是爱吃甜的。

小厮吓得几乎要将手中的水壶扔出去。

刘宗阴郁的转身,扔掉了手中已经变成一杆枯径的花朵,冷冷的留下了一句话,抬脚便走。

“叫厨房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