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毓阑阑闯进沈宴的包厢,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惊讶于她的出现。

沈宴对她也是淡淡的,没有呵护与惊喜,显然是根本没想过这才是真的毓阑阑。

直到她喊了声“沈宴”,才收到预料之中的、沈宴不可思议的目光。

“阑阑?”沈宴立刻扶住她,与刚才的态度截然不同,“你怎么到这来了?你喝醉了?”

“我好像走错包厢了。”毓阑阑抵着自己的额头,一看就是晕乎乎的。

沈宴立刻披了件外套在她身上,又递了杯水:“阑阑,你喝多了,先休息一会,我马上送你回家。”

在座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阑阑,你都没喝酒,怎么一回来就喝醉了?”

“这声音也和之前不一样了啊。”

毓阑阑看起来好像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话,只一直柔弱地看着沈宴。

沈宴牵着毓阑阑的手,缓缓道:“这是阑阑,刚才那个是阑阑的妹妹。”

房间里陷入一种古怪的尴尬。

沈宴的解释有很多漏洞,比如为什么他们不知道毓家有两个女儿,又为什么他们认错人时他没有反驳。

但在场的无一不是人精,不会对别人的家事追根究底,很快就继续推杯换盏起来。

直到包厢门又一次被打开,走来和毓阑阑一模一样的女生,后面还跟着宁洛。

气氛再次冷却下来。

走廊上,毓漾看着宁洛一边要跟着她一边又恨不得离自己百尺远,率先推开了包厢门。

毓漾先是歉意地对他们笑笑:“我是毓漾。真的很抱歉,是太我贪玩了,扮成我姐姐欺骗了大家,是不是给你们造成困扰了?”

她主动替沈宴背了这个锅,把错全揽到自己身上,迅速得到了沈宴的一个好感度。

其他人自然说:“没关系,小姑娘嘛,玩玩闹闹的很正常。”

毓漾还听见有人小声询问周围:“毓漾看上去比她姐姐更得体,毓叔叔怎么从不带她出来呢?以前还以为毓家只有个独生女。”

毓漾笑着望向沈宴,不知道沈宴是以什么心情看到宁洛的。

宁洛的出现,足以证明毓阑阑用来拒绝他的“陪闺蜜吃饭”是个谎言。

沈宴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这“闺蜜”是个男的。

毓漾帮她想了个好借口,无非就是“我想和影视圈的人多接触接触,没跟你说是怕你动用关系,不想让你为我做太多了”之类的。

一时确实能糊弄过去,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在沈宴心里种下。

沈宴是待不下去了,单臂托着毓阑阑,还有礼地跟其他人告辞。

毓漾和宁洛自然也离开包厢。

宁洛冲到沈宴面前:“阑阑让我扶着,你凭什么碰她?”

“当然是阑阑选的我。”沈宴眉眼疏离,丝毫不为所动。

“她是跟我一起来的!”宁洛手臂上青筋凸起,像是一把揪住了沈宴的小辫子,直接指向毓漾,“你带这人来又是搞什么鬼?”

沈宴哪里会被他牵着鼻子走,扯了扯嘴角,“阑阑叫我多照顾毓漾。怎么,她没跟你说?”

“是不是照顾你自己心里清楚——”

“宁洛。”毓漾轻轻喊了一声。

宁洛显然是想起之前和毓漾的对话,脸色有些发青,把她和沈宴瞪了个遍。

沈宴和宁洛两男争一女,明嘲暗讽吵得起劲。

毓阑阑不可能突然醒酒,只能醉着还得调和这个突如其来的修罗场。

毓漾饶有兴致地观摩着毓阑阑的装醉表演,毕竟海王要是随便能喝醉,离翻车也就不远了。

到底由谁送她回家,毓阑阑终归要做出选择。

今晚是沈宴这边出了变数,毓阑阑自然会“不经意”跌在沈宴怀里。

毓漾看似不想参与他们的竞争,依旧慢吞吞地走路,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在她即将要离开酒店之时,被面色阴沉的宁洛拦下了。

“加个微信。”

“你要加我微信吗?”毓漾表现得有些惊讶,但还是依言扫了码,准备离去。

宁洛却在她迈出脚步的瞬间掐住她的手臂,咬牙切齿,“把沈宴叫你怎么做替身的情况告诉我。”

求最讨厌的人办事,一定很痛苦吧。毓漾心想。

“好啊。”毓漾答应的迅速令宁洛都愣了下,手臂也微微扯了扯,“你先放开我吧。”

她摸了摸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点开宁洛的朋友圈,指着里面宁洛新剧的试镜消息,“宁导能不能给我一个试镜名额呢?”

“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够精的。”宁洛眼神讥诮,直接了当,“不可能。”

毓漾轻轻咬着下唇,面色有些发白:“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总以为你作为导演是没有私心的,哪怕对你不喜欢的演员也会公平对待她的表演。”

别人对宁洛用激将法不一定有效果,但毓漾作为他此生最瞧不起的女人,是最能刺激他的。

他连个试镜都不肯安排,心胸就有这么狭隘?

宁洛的舌尖抵了抵上颚,不屑道:“你以为有了个名额就能进我剧组?你要试那些龙套只管来,我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你选不上。”

毓漾咬唇,低声道:“我只是想试试女二的角色。”

宁洛一生桀骜不驯,有两件事他不会任性而为。

一是毓阑阑,二则是电影。

许是她这句话说的太认真了,宁洛没有再讥讽她,而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行。”

毓漾点点头,作为交换,她把这些年沈宴与她的爱恨情仇讲给了宁洛。

她猜得到宁洛的想法,不就是要抓住沈宴的把柄?

宁洛和沈宴积怨已久,明明都是豪门子弟,却从小见了每次都要打起来。

他得到了沈宴的情报,只要告诉毓阑阑,毓阑阑肯定能看清这个人渣的本质……

“你不要把替身的事情告诉姐姐可以吗?”毓漾眼里满是一个妹妹对姐姐的关心,“我怕她伤心。”

宁洛磨了磨牙,侧过头去喘了口气,不得不发现他还真舍不得毓阑阑为此伤心!而且,万一毓漾因为这个把他俩曾经谈过恋爱的事情告诉毓阑阑……

他再次看向毓漾时,嘴里已经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看不真切,声音也因下沉显得极为讥诮:“那我就等着你了。我的——女二。”

毓漾没有任何动作,静静地看着他离开。

宁洛的好感度没有上升,但她自己设立的与宁洛初接触的目标已经达到。

在他面前符合逻辑地树立了新人设,最重要的是,让他以为她很爱沈宴。

他的前女友,哪怕是弃如敝履的前女友,他也不会允许她爱上他针锋相对的敌人。

毓漾回到她的小公寓,用话术打发掉沈宴微信发来的警告,认真翻看宁洛新剧的的原著。

这是一部由大热IP改编的电影,名为《氟西汀》。

原著是一本校园文,讲述的是成绩优异的贫困生在私立贵族学校被欺凌,最终在高考前觉醒并奋起反抗的故事。

其中的女主前期是个懦弱的书呆子,反抗后才展现出学霸的高智商和行动力。

毓阑阑很想要饰演女主,可惜她距离拍完《烈日寒》还有几个月,怕破坏在宁洛面前专心演戏不浮躁的形象,根本不能提这事。

而毓漾试镜的女二是家境优越的白富美,平时以校园暴力为乐,是全文最大的反派,让人恨得牙根痒痒,但如果塑造得好,甚至会比女主更出彩更被人记住。

女二是一名舞蹈生,可原主根本不会跳舞,这也是宁洛同意让她去试镜的原因。

——给了她机会也得不到角色。

宁洛注定要失望了。毓漾懒懒地撑着下巴,指尖翻阅着小说和人设梗概。

她前世自小学习舞蹈,考入艺术学院后被星探发现,进入娱乐圈再得了什么奖项也没忘过舞蹈。

毓漾打电话通知曾良才明天的试镜,熬夜揣摩完女二的人设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毓漾按照宁洛发的地址来到试镜棚。

棚前人头攒动,毕竟是试镜第一天,谁都想来凑凑知名大导演的热闹。

毓漾没有遮住面部,引得周围人一阵惊呼:

“这不是毓阑阑吗?她也要来参演?”

“毓阑阑不是在拍《烈日寒》?”

“阑阑今天的美貌值又创新高了,爱你呀!”

毓阑阑已经是二线女星,享有较高的知名度了。相比起来她毓漾则是无人知晓。

毓漾冲她们笑了笑,赢得了一片吸气声,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排队等候。

棚内贴着单向玻璃,毓漾没法看见里面的情况。但她知道在原著中,宁洛试了整整一天都没有找到最合意的反派。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安排,毓漾的试镜时间被排在最后一位。

按理说毓漾不必这么早来,但她就是来了,安安静静地翻看剧本,待到晚上十一点才等来工作人员通知她去试镜的消息。

里面坐着的都是导演和制片,最中心的位置自然是总导演宁洛。

除了宁洛依旧目光挑剔,其余一排人脸上尽显疲惫,有的甚至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他们今天估计看了两三百人的表演了,女演员们来来去去反反复复,看得他们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反派的戏份不多但是极其重要,人设又太有特色,而且宁洛——他们的导演又要求这么高!

要么是容貌不符合、要么是气质不配、要么是台词不好情绪不对,哪怕这些都对上了,去哪里找一个这么年轻但是演技极好的演员啊。

几百人下来,只留下一个三线小花勉强过关,但宁洛都还是觉得她演技欠缺了点。

“准备。”

哪怕昨天出言羞辱毓漾,宁洛此时却没有对毓漾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只当她是个普通演员。

毓漾自然也当做从不认识宁洛。

倒是制片人盯着她的个人信息,忍不住问了句:“毓漾……你和毓阑阑是什么关系?”

没等毓漾回答,宁洛皱眉道:“试镜期间不要问与演戏无关的内容。”

制片人在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青年面前不敢造次,连连应是:“行,行。那就直接开始吧。”

毓漾穿着英伦风的格裙,看着就和贵族学校的校服一般,很符合女二外表活泼精致的形象。

“我是毓漾,感谢大家能给我这个机会,我想饰演的角色是女二号唐怜云。”

毓漾已经进入了状态,甜甜一笑,眼神包含的是女二特有的天真又残忍。

宁洛给出了试镜题目:“你和女主一起表演跳舞,你不动声色地绊倒了女主。”

表演跳舞?宁洛果然还是想叫她知难而退。

毓漾略一思索,将自己的身心都带入到唐怜云中。

一个自小被所有人捧在掌心的千金大小姐,没有一处是不碾压别人的,普通人奋力追逐的东西对她而言不过尔尔。

为了寻求刺激,她已经对校园内多个没权没势的贫困生实施霸凌,他们有的转学、有的抑郁退学甚至自杀。

当她被女主这种贫困生抢走了年纪第一的光芒……

毓漾对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工作人员走过来扮演女主,和她跳起了拉丁。

热情洋溢的伴奏响起,毓漾随着动感的节拍跳了一段牛仔。

“这个演员各方面都很不错啊,哦不对,这还是个素人,以前都没有作品的。”

“是让人眼前一亮,感觉是唐怜云从书里走出来了。”

“我瞬间不困了!”

她有前世的功底,加之这具身体的柔韧度好,跳起舞来连座位上的外行们都眼睛放光,交头接耳。

工作人员显然也是个不会跳舞的,正好符合女主被赶鸭子上架来到台上表演的情况。

毓漾舞步婀娜,移步离她越来越近,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在暗处轻勾工作人员的脚踝。

工作人员“啊”了一声,假装从表演台上往下跌落。

毓漾脱离出角色,把她扶稳,向前面鞠了一躬:“我的表演结束了。”

几个评委看完这段表演,竟生出了意犹未尽之感,齐齐赞许地点头,看向宁洛。

宁洛仍然紧绷着脸,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吩咐之前唯一留下来的女演员:“你也上去。”

女演员上台和毓漾并排站着。

宁洛:“唐怜云得知女主角有自己杀害亲弟弟,校园暴力逼三个贫困生退学的证据,要当面去找女主对峙。给你们三分钟时间准备。”

这个剧情是剧本中没有的,她们自然不像前面的题那样提前很久就开始练。

他话音刚落,毓漾就注视着他,语气中有淡淡的自信:“宁导,我可以现在就开始吗?”

宁洛把目光放在另一个女演员身上:“你现在先表演。毓漾出去吧。”

“啊?”女演员楞楞出声,看着毓漾逐渐消失得身影,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这个角色同咖位有太多人在竞争,她为了得到这个角色,从拿到剧本开始,整整一个月请了专业演员老师来教导,排练了宁洛导演有可能会出的任何场景。

果然,今天来试镜的没有一个比得过她,她以为自己从选秀出道转型演员的第一步,就能顺利得到这么顶级的资源。

谁能想到就在她完全放松警惕之后,突然冒出来一个这么像毓阑阑的女生,导演又要让她来挑战这么高难度的事情?

她想干脆说自己演不好,但又不甘心将一个月努力的成果拱手让人,只能脑子飞速运转,想想马上要怎么演。

她推测,唐怜云这样骄傲的女生,再有什么把柄被抓了也不可能折损自尊吧?

她对着饰演女主的工作人员一如既往的傲慢,将反派的恶毒显现的淋漓尽致。

她在错位给了工作人员一巴掌后,结束了表演,静待导演的审判。

“叫毓漾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导演的语气好像比之前更烦了?

毓漾从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就进入了唐怜云的状态,长腿细腰,步伐轻快,极度自信且骄傲的少女。

毓漾看女演员还楞在台上,宁洛也没有做任何安排的意思,她轻轻对女演员说:“麻烦你暂时当一下女主角好吗?”

她点头后,毓漾立刻半蹲在她面前,双手摇着她的右手腕,声音中是又哭又急:“对不起,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对你出言不逊,我没资格骂你,我该死!”

女演员被毓漾摇得人都傻了,完全搞不懂这人会不会演戏?唐怜云怎么可能这么卑微?

毓漾抬头看她,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我求求你,求你不要把那些证据公布出去,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你骂我吧,或者你想怎么打我我都认了,还是你想要钱、要去国外留学?只要你别公布,那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女演员没有动作,毓漾摘了帽子,不知道从拿掏出来一把剪刀,塞到她手里,尖头对准自己:“你是不是想把我的头发也全剪掉?来,你来,剪吧!”

女演员幻想着导演会觉得这和唐怜云差得太远,可又禁不住觉得,这好像就是唐怜云。

“卡。”宁洛道。

他听着旁边几个副导演和制片自发鼓掌,此刻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一般。

这个试镜题目是他早就想好了的,准备等实在纠结的时候拿出来,但是他都没想过真的会用到。

这种剧本里没有的剧情用来试镜,考得就是演员对角色的理解能力和真正演技。

他不想承认的是,毓漾抬头时满眼的泪水,和他定题时脑海中的唐怜云完全重合了。

至于另外那个女演员,一看就是纯粹的应付试镜,这种演员他见过太多。

她的表演完全违背了唐怜云在这个场景下会做出的反应,如果叫她来,想必又是僵硬演技,需要他时刻不离地讲戏才能照本宣科地完成拍摄。

这唯一留下来的幸存者都是这个表现,更别提其余被他劝退的演员了。

难道真的要选毓漾进组……

宁洛环顾一圈,最后的视线落在毓漾身上。

宁轮廓不出声,别人更是大气不敢喘,都紧张兮兮地盯着他,有几个都在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出问题了。

难道说,毓漾表演的其实不好?

压抑的氛围持续了两分钟,众人都以为宁洛要暴躁骂人了——不论咖位,骂个演员对宁洛来说太常见了。

制片人的屁股已经微微离开椅子,准备等宁洛一开口就站起来劝架。

谁知宁洛一拍桌子,桌上毓漾的纸质信息表被震得微微扬起,“行了行了,都不用看着我,就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四人修罗场!

祝小天使们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