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对于新来保姆提出的“寻物”游戏，没犹豫多久便答应了。

她多抚摸了几下温念递给她的长方形物件，有些新奇地问，“这是什么？”

对方沉默了几秒，随后高深莫测道：“护身壳。”

玛丽并没有懂这三个字。

但她决定不去深究。

等游戏结束后，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探索它。

一个不允许将东西放进任何容器里，并且藏物位置只限于客厅的寻物游戏，怎么看她都不会输。

哪怕规定寻找的时间只有十分钟。

“念温姐姐，你藏好它了吗？”她蹲在二楼拐角处，闭眼捂着耳朵大声问。

“好了，你下来吧。”底下人回复她。

其实玩游戏应该放在第三天的。玛丽想道。

但对方外套下的血腥味太重了，这不能怪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保姆有这么急切的恶意。

温念端坐在沙发上，对玛丽丰富的内心世界浑然不觉。

她在剥橘子。

橘子是她从冰箱里扒拉出来的，除此之外，她面前还放了四五个新鲜饱满的水果。

七天吃素，陶冶情操。

敞开放在客厅桌上的屏幕闪了一下。

【江迟月】：嗯，在理智值高于50时，处于怪谈世界的人看不到你的手机，即使它完全没电。

温念往口里送上一瓣橘子，心情好了不少。

崇德镇不存在手机，但却没人对她拿在手上的黑色长方体表示好奇。

即使她当着凯斯的面回信息，对方也像选择性失明一样，只滔滔不绝的讲着保姆工作的受欢迎度。

不过拿手机来和玛丽玩寻物游戏，也确实是温念在情急之下能想到的下下策。

好在她没猜错。

十分钟过得很快。

“它在哪？”玛丽直勾勾地盯着温念，“你说过，你不会将它放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当然不会。”

温念搓了两下手，拆下手机壳放在桌面上。

玛丽的表情明显地空白了两秒。

等她双眼恢复清明时，只看到黑色的长方形软壳明显地放在水果堆的一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在这儿啊。”温念面带可惜的摇头道，“有时候东西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但你就是看不到。别灰心，这是人之常情。”

玛丽的嘴唇微微颤动。

末了，她把这件事归结到了“想多和她玩几天”，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释然。

她们还可以多相处一天。

“你想怎么惩罚我呢？”玛丽甜甜地笑了。

“我不喜欢玩游戏，”温念说，“惩罚就是以后都不要找我玩游戏，不过我很愿意听你讲学校发生的事情。”

“不可能。”

“那就未来五天。”

“……我不答应。”

“那四天。”

玛丽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三天也可以。”温念说，“玛丽，你想违背你的承诺么？”

承诺？

玛丽眼神暗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泪光盈盈的样子。

“两天吧。”她语调很委屈，“我很想和姐姐玩。”

“那就两天。”温念答应得很快。

她没想到真能混出两天清净来。

所有弯弯绕绕吓人的场景和规矩，都是因为背后的东西受到限制，没办法像正常的恶意一样，直接扑面而来。

对于这种限制，温念生出了几分安心感。

这世界比在路边出现的无差别杀人狂亲切。

接下来的时间，玛丽讲述了她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整体很松散，语气习惯也是小孩常有的那种破碎句子。

照着她的描述，崇德镇上所有的孩子都爱她，她是学校的中心。

温念早已神游八方。

她随口问了句，“那比你小的也宠爱你么？”

玛丽顿住了几秒。

“没有比我小的孩子。”她说。

温念一怔。

滴——

七点到了。

“好了，我要为他们画画了。”

玛丽蹦蹦跳跳地跑进了书房。

她抽出一盒蜡笔，趴在地上，画画的动作格外认真。

温念静静地待在一旁。

【白馨安】：食材是活的。

温念微微眯眼，她对这个名字印象不深。

【温念】：什么意思？

群里静悄悄的，连白馨安也没再回复了。

温念索性退出2.0的界面。

手机还剩79%的电量，倒是出乎温念意料之外的耐用。

不过信号丢失，只有2.0独立在物理规律之外，可以正常运行。

温念顺手又看了看理智值——今天的第二十三次。

89。

她面色平常地关上手机。

实话说，温念并不能理解理智值的计算方法。

难道她现在看着清醒，其实很疯狂么？

“画完啦。”玛丽扔下笔，困倦地伸了伸腰。

三十七张画，她画了三十七张脸，每张脸旁都有两颗爱心做装饰。

玛丽的画技稚嫩，但没有一张是敷衍完成的。

所有的爱心她都尽力画得饱满，就像那张招聘传单一样。

温念叹为观止。

简单装订后，温念到了红屋后门。

这里孤零零地点着一盏灯，照明的范围不大，只给夜晚平添了几分瘆人的孤寂感。

门旁边放着一辆崭新的送餐车。

等温念回到客厅后，玛丽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她抱着精装硬壳的《崇德童话集》，状态看起来很萎靡。

这时正好是晚上九点。

温念只读完一个段落，玛丽便半阖着眼打哈欠，说自己困了，想回屋睡觉。

“千篇一律的话语。”她抱怨道。

……你需要一点耐心。

温念一目十行的看完整页，在十几秒内便摸清了里面故事的核心。

——主打宣扬“崇德镇的人是一体的，必须相亲相爱”的中心思想。

翻到书的侧面，上面方方正正印着几个大字：凯斯·布拉德利著。

原来是自产自销。

温念揉了揉眉心，上面大篇幅的说教段落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温念连推带拽地将玛丽送回了房间门口。

对方连走路都在闭着眼，两只脚踏进门里，很快就没了声息。

温念站在门外，确定门已经严丝合缝地关上后，转身离开了二楼。

食材是活的。

我不是食材（发送失败）

他们是食材是食材食食食我我我（发送失败）

【你的理智值低于30，暂时无法在群聊发言。】

白鑫安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发送什么了。

她的手死死的拿住手机两侧，打字的力度大到像要击穿屏幕一样。

厨师守则的第三条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的记忆像泡过水的纸一样模糊。

白馨安点开2.0的朋友圈。

《厨师守则》

恭喜你成为崇德餐厅的一名厨师！

……

三、后厨的食材都经过人工处理，不会有生命迹象。若你看到食材有不正常的跳动，不必惊慌，这只是正常的神经反射。

“正常的神经反射。”白馨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那个黑塑料袋子里的东西明明就是活的！

她的鬓角湿透了。

白馨安的理智值一直很低。

在猫眼里目睹它杀人时，在发了疯一样和舍友证明这一切不是她的幻觉时，在不断在群里提及死去的两个人却无人回应时。

你们都意识不到吗？（发送失败）

只有她记得。

不，不能只有她记得。

她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白馨安从后厨飞奔出来。

她没能成功，跟在她后面的主厨死死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要完成工作。”主厨厉声道。

“不！”白馨安尖叫挣扎道，“我不干了，我要辞职！”

“放开她吧。”坐在收银台处的老板说，“她不会在这里工作了。”

主厨还抓着她的手腕，“我会说服她……”

白馨安用力地甩开了她。

她站在餐厅中央，世界的聚光灯好像只打在她身上。

所有在餐厅进食的人都昂着头，眼神也黏住她。

他们在窃窃私语。

到处都是玻璃。

到处都是白墙。

这里没有出口。

“你是……”窃窃声越来越大。

“我是……”白馨安恍惚地抬起脚。

“你是食材。”

“我是食材。”

她陷入疯狂。

叮——

“电池电量不足，仅剩20%的电量。”

叮——

“面部解锁失败，请输入密码解锁手机。”

凌晨三点。

【R级主理】：用户白馨安的理智值清空。

八分钟后。

【王文雅】：什么意思？

十二分钟后。

【宋星】：死了的意思呗。

无法呼吸。

四面八方都是水。

温念四肢不停挣扎着，但身体仍在不断地往下沉。

她不受控制的开始咳嗽。

大量的水涌进她的口腔中，剧痛过后，疲倦和平静感取而代之地蔓延了她整个身体。

就这么沉下去吧……

温念猛地睁开眼。

床头的小夜灯还亮着。

她手腕上钟表的时针稳稳指在六上。

原来这就是自然苏醒啊。温念坐起身，深呼吸了几口。

被子在地上蜷成一团，床单也皱得不成样子。

她的理智值比临睡前又下降了两点。

那种溺水感太过逼真，她可能很久都不会忘记了。

天色昏黑，后门处晨风冰冷，在脸上像被用刀腹贴住一样。

温念稍微裹紧了些衣服。

昨晚她放在送餐车上的画作已经被收走了。

车上多了一只铁盒子，口是敞开的，汤面上微微浮着一丝热气。

估计没等到玛丽起床，汤便会彻底凉掉。

白炽灯的光很暗。

温念眯了眯眼，汤面上有个长方形的东西在随着她端起的动作一浮一沉。

有些眼熟。

温念想着，身体也更加凑近了些铁盒。

那是一张培英大学的校园卡。

姓名：宋星。

作者有话要说：温念：这种叫人起床的方式放在22世纪都是炸裂的。

玛丽：或者你希望是我？

温念：……淹水里好啊，淹水里醒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