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正月十六.第五回合
“手帕子……弄脏了,紫绡拿去洗了,明日送还!”
夜鸣珂赶紧想了个缓兵之计,回头把这烫手山芋,扔给紫绡吧。
“那就好,这份容相的罢官制,还请公主签印!”
晏西棠也就于袖中拿出文书来,终于开始与她说正事。
夜鸣珂抬眸将他瞥了又瞥,再接过文书,从头到尾,逐字逐句,不放过一个字地读完,然后,就又变了脸:
“不是说贬至崖州吗?怎的改雷州了?”
她就说嘛,按照上午的书殿朝议,政事堂理了这罢官制,只需着人送进宫来,让她签印生效即可。他这位相公大人却要亲自送进宫来,必然是还有话要说!
将崖州改为雷州,贬迁路途缩短了一半。
亦将她的决断威信,缩水了一半。
“老师年纪大了,又有病在身,怕是走不了崖州那么远……”
敢情,还是想替他恩师求情。
是说他在上午朝议时,怎的那么好说话,不吭不响的,原是要单独来与她理论这事情呢。
“……”夜鸣珂不语,执文书在手,行开两步,款款晃步,裙摆摇摇,又看云去。
“今年的内苑修葺,河工政治,军需补给,若要全部妥当,三司那边,是决计拿不出那么多钱的。但臣会设法,将所需款项,全部凑齐。”
晏西棠就兀自与她讲了条件。大概的意思是,他保证把皇帝陛下等着大婚的房子修漂亮。
“……”夜鸣珂就收回了那看云的视线,扯唇笑了笑,接受了他的这个条件,“行啊,就将这崖州,改为雷州吧。容师傅也不容易。”
容相先做帝师太傅,再做首辅宰执,她亦随小皇帝称一声师傅,其实,也是于心不忍的。
“可这全家老少随行,怎的也没有了?”她又打开那份贬官制,挑出里面的毛病来,“这又该如何讲?”
他不是要讲条件么?她就一样一样地,跟他谈。
“公主说吧,要臣做什么?”那人也上道,直接让她提。
夜鸣珂突然就觉得,心头十分的不悦。
她知道,他想把这全家老少随行这一折给去掉,不就是想将容相的小女容语微,留在京中吗?
也是,这门亲事,容相都提了许久了。恩师通常都喜欢把女儿,嫁给最得意的门生弟子,容相也不例外,就是想把那小女儿嫁给晏西棠。可这人也不知怎的,这几年,总以怀念先妻为由,给拖着,不过,今年就过了那三年守期,这亲事,大约也要提上日程了。
且以晏西棠风闻帝都的风骨,不管容相被发落到哪里,这门亲事,他应该也是要认的。
夜鸣珂心头一通宛转思索,就起了些愤然心思。
又酸又涨,愤愤不平。
他这么抠搜的人,为了个小情人的妥当归处,居然能够如此大方,条件都让她随便提!
好吧,既然要她提,她也就不客气了。
看着那天边云起,琳琅长公主就来了个绝妙好主意:
“大人今日入内宫来签印,可是整个政事堂都看着的事情,你若是能……就在这里待着,待至明日天明才出去,我就把这份贬官制签印了,一个字都不改,不折不扣地签印!”
“……”晏西棠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的难看。
外臣入内宫,一夜不归,那可将是一个震撼朝堂的大绯闻。
他若在这里待上一夜,明日清晨,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过街之鼠。同僚眼中的睥睨笑话,御史笔下的弹劾之丸。
大兴做官,讲究官声,讲究清誉。这种跟宫闱扯不清的暧昧,可是私罪,可是要遭唾沫星子淹死的,甚至,遭弹劾贬官,也是可能的。
“怎样?一夜功夫,换容家老少眷属留京?”长公主看着那暗沉的眸色,尚在激他。
“……”晏西棠尚在沉吟。
“晏大人终是爱惜自己的羽毛,胜过一切啊……”夜鸣珂叹息着,作势要走人。
大约也觉得,她提这条件,太过苛刻了。
也是,只要是个清醒明白人,都不会做这种自毁官声的蠢事。
不过,谈不拢就算了,就让这事儿卡那儿吧。
就在她妖娆转身,摇着裙摆,准备扬长而去之时,身后传来一声清朗应答:
“可以!”
那人居然……应了!
沉吟少息,且还又与她锱铢必究:“要我在这处静心阁待着,可以!只是,公主莫让我踏进春和宫半步!”
“哈!……”
夜鸣珂就被这一句,给彻底激怒。
他将她想得,太龌龊了!
他以为她要怎样?他想到哪里去了?难道是听了先前纪无攸说的她该找个男人调和一下,就以为她饥不择食,要找他春风一度吗?
遂悠悠转身,重重磨牙,灼灼掷言:
“相公大人放心,我呢,也就是想让大人在这风雪夜的沁湖边上,站一站,看一看大人对容家小姐的用情有多深而已。我对你,没——有——其——他——的——任——何——意——思!”
“那臣就放心了!”那人还对答如流了。
瞧着那眉梢凝神的放缓,就把夜鸣珂给激得,恨不得跳脚,只想把话往最狠处说:
“大人只管放心,就算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招惹你!”
“公主殿下也放心,就算……”那人突然吞了后面的话。
夜鸣珂却替他接了:“哈,就算天底下的女人都死绝了,你也不会找我,是吧?”
“……”晏西棠眼神明灭,唇角微动,却终是没反驳。
“哈……那大人慢慢站!马上就要下雪了,我歇着去!”
说罢,那已经气成一团球的琳琅长公主,呼啦呼啦喘着粗气,抬脚就进了春和宫,也不知找谁出气去。
留了那狐裘朝服的男子,独自一人,伫立湖边,像一棵树。
作者有话要说:正月十六.第五回合:公主这回终于赢了个大的。然鹅,这种气出内伤的胜利,真的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