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遇故人
隔世再见,林对晚看着不远处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其实已经想不起自己以前究竟喜欢沈云起哪里了。
那些嘲讽她想嫁给沈云起是痴心妄想的人好像都忘了,她的祖父祖母和沈家长辈是世交,自小给他们两人定下的婚事。
她与沈云起也是青梅竹马,数年同窗,少年在旧日春风里给她唱过蒹葭,她曾在沈云起年少痛失双亲时,跑到沈府陪他跪灵堂办丧事撑住岌岌可危的产业,珍之重之地说要给他一个家。
她喜欢沈云起喜欢地人尽皆知。
可沈云起对她的喜欢,却只有年少懵懂时,那流光一瞬。
林对晚仔细地想了想,自从她十四岁被赶出林家后,这三年间就没怎么见过沈云起了。
她以为沈云起也是喜欢他的,所以即使所有人都告诉他,她配不上他,她还是拼了命的想嫁给他。
可事实恰恰相反。
少年依旧锦衣玉貌,却不再近前,只站在门外,清冷疏离地对她说:“林对晚,我是来退婚书的。”
对那时的林对晚来说,天塌地陷不过如此。
她疯了一样抓着沈云起的衣领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沈云起用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她,嗓音冷淡道:“我对你没有半分情意,这辈子都不会娶你。”
十六岁的林对晚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年少时倾心相对的人能那样绝情。
所以死都不肯答应退婚,沈家送银票她当初就撕,送东西她全砸得稀巴烂,因为同这厮在退婚时闹得太难看,以至于数日后沈家被人血洗满门,她成了第一嫌疑犯被关进大牢。
林岁年为了替她翻案,到处奔走,稀里糊涂地就送了命。
若非奉旨南巡的三皇子恰巧路过永安城保下了林对晚的性命,她也得含冤而死。
出狱后,林对晚在青楼当了两年舞娘,受尽屈辱,她性子本就高傲,一时冲动就修炼了邪功,炼就了一身邪功,打了七年胜仗才让人人都称上一句林将军,与沈云起在朝堂上争锋相对数十年。
如此深仇大恨,怎能不恨沈云起?
而如今重活一世,惨剧尚未酿成,林对晚现在看到沈云起,只想痛痛快快地同这人退婚。
绝不能再和沈家有半点瓜葛,让父亲白白送命了。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林对晚沉吟片刻的工夫,心思微动,把沈云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越看越觉得这是头待宰的肥羊。
她家中此时一贫如洗,不趁着退婚从沈云起这里狠狠敲一笔都说不过去。
林对晚眼帘微垂,顷刻间便换了一副面孔。
她脸上带着七分伤心,三分委屈,柔声对沈云起道:“其实我知道沈公子瞧不上我,沈公子刚才说不愿娶我,我也不好过多纠缠,丢了两家的脸面,不如沈公子今日就将这婚退了,也好让我落个自由身嫁到别处去。”
林岁年脸上的笑凝固住了,气的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周遭众人听到这话议论地更起劲了。
沈云起面上也不好看,却还是将袖中婚书递给她,转头就准备往府里走去。
“等等。”
林对晚唤住他,脸上换上衣服更加伤心的表情,沈云起转身看她,面色如常道:“你还有合适?”
“既然沈公子执意要退婚,我也不好再纠缠不休,只是这些年我对公子情根深种……”
“一千两。”
沈云起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不等她说完便抬手示意一旁的小厮递上了一叠银票。
林对晚眸色发亮,连忙伸手接了过来。
可转头一想,觉着这人给银子这么干脆,应该还能再敲一笔。
于是,她委委屈屈地望着沈云起,继续道:“难以自拔……”
沈云起难以直视般闭了闭眼,再次抬手示意小厮:“给她。”
林对晚又拿到了一叠银票,觉着对沈云起还可以再来一记重击,抬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去抱沈云起,拉长了语调道:“恨不能……”
少年脸色微白,仓皇往后退了两步,活像个被恶霸调戏了的良家妇女,气的眼尾都泛红了,还故作镇定地冷声道:“林对晚!你给我适可而止!”
林对晚瞧他这样,只觉得好笑。
她摇了摇头,一边数银票数的飞起,一边假装叹气:“妾有意,郎无意,痴情总被薄情负啊!”
沈云起站在两步开外将少女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心口憋闷极了。
“林对晚。”他冷冷地喊了她一声,面无表情地说:“你数着银票骂我薄情的时候,能别笑吗?”
“显然不行,姑娘我同你这桩孽缘总算是到头了,实在是高兴地忍不住笑啊。”林对晚这会儿听他直接说破索性不装了。
她抬手抹了一下鼻尖,瞬间把方才柔弱可欺的小模样扔了个干净,“而且,我爹爹常说,收了别人的银钱,是要给笑脸,说几句顺耳话的。”
沈云起被噎的哑口无言:“……”
“沈公子,你且站好了,我给你说好几句好听的。”林对晚却大大方方地笑起来,眉峰轻扬,凤眸微眯,明媚不可方物。
少女拿着整叠银票的手轻拢,朝少年一抱拳,启唇后更是字字清晰:
“愿你我缘尽于此,一别两宽,天涯各安。我祝沈公子得偿所愿,官途坦荡,儿孙满堂。”
林对晚听罢,一时间神色微妙,但还是双手交叠作揖还了一礼,“多谢。”
林对晚也不知沈云起是在谢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退婚,还是谢她吉言。
她想起了几日之后沈家就被一把火烧了的惨状,当即上前扶了沈云起一把,压与他低声耳语:“沈公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我看你印堂发黑,几日之内必有坏事,不如做一点,其实收拾收拾钱财,搬到别处去。”
沈云起为了避开她的碰触往后退了一步,听到这话,满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林对晚一脸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只是好心提醒一句,信不信由你。”
片刻后,沈云起缓过神来,朝她微微一颔首,而后转身离去。
沈府几个小厮见状,急忙跟了上去,“公子!小姐同您说什么了,您看她像是见了鬼似的?”
沈云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直到穿过人群,到了僻静处才开口道:“让账房给府上所有人多发一年的例银,这两日都遣散出去,一个不留。”
“啊?遣散府里所有人……”
小厮们惊呆了,却不敢多问,连忙应声去办。
另一头,林对晚一番连哄带骗的把林岁年打发回家去后,转头就捡起地上的金冠,进了平城最大的当铺。
银子一到手,林对晚从哪儿来的自然打哪儿回去,也没想到,在经过人家后花园后,于转角处对面突然出现个人,与她撞了个满怀。
一把折扇落地,上面的玉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俯身,伸出右手去扶,却在低头的一瞬间,看清了这纨绔少年的面容,飞眉入鬓,眼攒桃花,天生一副勾人心魄的风流相,连右眼角下方那颗泪痣都同她前世那个老相识生的一模一样。
林对晚不由得惊声道:“谢昭兄?”
上一世,林对晚与谢昭同朝为官多年,这厮是出了名的贪且抠,却对她格外大方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说是报她当年大恩。
林对晚底下的人总觉着这厮另有所图,可连她也没想到,这恩是真的有过。
是了,前世他们一起蹲牢狱,都身穿囚服满身血污,根本看不出原来的相貌。
林对晚愣神的功夫,谢长安已经拍掉了她的手,怒道:“什么谢昭谢兄的,谁是你的兄弟?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走路不看路啊,撞到本公子也不道歉。”
嫌弃的掸了惮身上的衣服,谢长安一抬头,发现眼前的女子倒颇为眼熟。
“你是哪家的人?本公子怎么看着你挺眼熟的?”
隔世再现,林对晚一时思绪万千,愣了神,可谢长安瞧着她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急道:“ 喂!本公子问你话呢?你愣什么神?被撞的是本公子,本公子都没哭,你怎么一幅要哭的样子,算了算了,女人真麻烦,阿木,咱们走!
谢长安向来不爱看女人家哭哭唧唧的,好似拳拳都打在了棉花里,十分地没有意思,他气哼哼地拂袖而去。
身边伺候的婢女小厮见状,同林对晚行了一礼也连忙追了上去。
林对晚站在清光月影里,看着那个犹如珠玉生辉的俊美少年穿花而去,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尖。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嗓音,“林姑娘怎么还没离开?”
林对晚回头看去,就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快步走上前来,正是刚才的掌柜,身侧跟着两个提着灯笼的小婢女,烛光照的那人一身锦衣泛华光,原本只有三分容貌,也因他这一身玉带金缕更添了三分。
只是她今日先见了清隽非凡的沈云起,方才又刚同相貌顶尖的谢长安打过照面,如今再看来人,就觉得这人生的相貌平平,只能说不丑而已。
林对晚侧目看向梁思余,笑意如常道:“无事,刚才我无意撞了一位身着金色锦衣的小公子,谢掌柜可认识?”
谢玉竹自然知道,自家府上常穿金色锦衣除了小世子谢长安之外,再无旁人,不过他也不好随意泄露什么,只道不知。
林对晚自然知道这人是谁,想着来日方长,也不好过多停留,便先回了家。
自从林岁年被赶出林府后,身上又没有什么钱财,父女俩住在京郊外的一处村子里,林对晚站在房中央环视周遭,昏暗的屋子里只有这么一张破木床,床头放了两口箱子,里头乱七八糟堆着些旧衣物,再边上就是窗纸破了小半正漏风的窗,窗边摆着一张掉了漆的梳妆台。
正是她十几岁时祖父祖母去世,被族亲算计赶出秦家后住了好几年的破瓦房。
上一世,林对晚拼命的想逃离这里,可此时,看着熟悉的房子,爹爹,她才渐渐地有了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
独在异世飘零久,才知道什么富贵荣华、位高权重,都不如家人健在。
相比林对晚的淡然,林岁山这边忧心仲仲,想他从前在林家当养子时过惯了富贵日子,也没什么赚钱的本事,自打被林家扫地出门,仅剩值钱物件也被卷跑了,这日子越过越艰难,外人讥笑,女儿的性情也越发乖张暴戾,时常同人起冲突,天天闹得鸡飞狗跳。
可今日,她忽然像变个性子似的,被那沈云起退了婚,不哭不闹,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反过来安抚自己。
林岁年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试图安抚道:“阿晚,你跟沈公子……许是真的没什么缘分,以后、以后爹再给你找个宽厚实在的夫家,不要图什么高门显贵,去小门小户过简简单单的小日子也挺好,爹只求你这辈子平安顺遂。”
林对晚心道我和沈云起何止是没缘分,不结成仇都算好的了,但是平安顺遂的日子哪里是嫁人就能求来的。
这辈子活成什么样,都得靠自己。
林对晚在父亲满是忧虑的目光中,像是在做重大保证一般道“爹爹放心,我知道我与沈公子如今门不当户不对,从今以后,我都不喜欢沈云起了。”
林岁山心里也清楚真的喜欢一个人,哪里是嘴上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了,可他现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满是愧疚与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折腾了一早上,饿了吧?爹给你煮面去。”
“好。”林对晚笑着应声,跟着父亲一道进了厨房。
父女两忙活了大半天,吃完饭后已是日落西山,晚霞漫天红似火。
林对晚站在院里上刚伸了个懒腰,就看见不远处十几号人随侍从抬着一顶轿子正往她家这边来,不禁挑了挑眉道:“今日究竟是什么好日子?我家就这么热闹?”
站在身后正在清扫院子的林岁山没听清她说什么,忙又问了一遍:“阿晚说什么?”
林对晚拂了拂林岁年身上的灰尘,笑着同林岁山道:“有客来访,爹爹还是招呼客人吧。”
“客人?咱家哪会有什么客人?”林岁年满脸诧异,刚一转身,就看见一顶软轿停在了柴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