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下之花(十五)
尤鹤收到父亲信息的时候,他刚刚从医院回到自己的住处。
母亲去世之后,尤鹤就从父亲的身边搬出来了,虽然现在跟父亲一样都是在闻家的医院工作,但是他见不到父亲,因为父亲成为了闻大小姐的私人医生。
闻梨。
对于父亲来说,她的存在远胜于他这个儿子。
父亲的工作总是很忙,虽然在经济方面从来不亏待他和母亲,但是父亲经常不回家,基本就是闻家和医院的研究室来回往返,需要休息的时候就会直接住在医院的员工宿舍。
他第一次和父亲起冲突,是在母亲诊断出癌症晚期的时候,他把母亲的体检报告狠狠地砸在父亲的脸上。
父亲明明是一个医生,却连妻子病重都没有察觉到,尤鹤特别的愤怒,其中也有对自己的愤怒。
在母亲病重的时候,他终于能够看到父亲的身影,一家三口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在一起过。
母亲去世之后,父亲操办完她的后事,回到了医院和闻家来回往返的生活。
母亲的遗物是尤鹤自己整理的,他发现了一本带锁的日记,应该是母亲的日记,孤独的母亲将心事写在日记里。
他想这里面应该充满了母亲的恨意,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看,但他还是想要知道母亲的心情。
日记里并不是近期的,是母亲从爱上父亲开始写的,一个护士爱上了医院最优秀,最前途的医生。
如果不是通过日记,他想象不到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妈妈,竟然曾经那么细腻地爱着父亲,正是因为爱着父亲,所以她心里很清楚丈夫与自己的爱不是对等的。
她嫁给了喜欢的人,然后为他生儿持家,看着他在自己工作领域发光,成为了优秀的医生。
日记最后两篇记录了,父亲拿了一大笔钱给她,数目庞大的让母亲心惊,母亲得知父亲成为了闻家夫人的私人医生。
最后一篇日记是父亲成为私人医生的一个月后。
8月15日。
今天小鹤发烧,我慌张给他打了电话,他冷静地告诉我,让我送小鹤去医院,说会在医院等我。
我觉得自己真的是被吓傻了,带孩子去医院这种事情竟然还需要他来告诉我。
其实,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会成为私人医生,他的能力在医院可以救更多的人。
他当时回答我,周小姐得了是罕见的遗传病,他想攻克这种病也想推进闻氏独家研究的医疗项目。
他叫她…周小姐,不是闻夫人,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察觉到的。
他找到了喜欢的人。
日记戛然而止,母亲没有继续写下去,或者写在了别的日记本里。
尤鹤没有在日记里看到母亲的恨意,却知道父亲对这个家漠不关心的原因。
尤鹤将那本日记一直珍藏着,然后默默地努力着,一直到他的能力被父亲认可,父亲问他要不要加入闻家的研究室。
他没有给父亲回复,而是说想要跟父亲吃一顿饭。
大概是诧异他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也可能是为了缓和父子关系,父亲同意了。
那一天,他带着母亲的日记回了家,当父亲再一次问他加入研究室的事情时……
尤鹤以为自己会愤怒,但是他没有,只是平静地问父亲:“加入那个研究室,跟你一起拯救你心爱之人的女儿?”
父亲并没有露出惊讶的反应,他本来也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常年都在投身于医学研究,感情似乎也很淡薄。
他问:“你母亲告诉你的吗?”
尤鹤以为自己会像那一年,那时候是母亲的体检报告砸在他的脸上,这一次是母亲的日记本,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他已经不是可以随意放任自己感情的孩子了。
他将那本日记递给父亲。
父亲阅读着母亲的日记,就像当时他的一样,他希望从父亲的脸上看到懊悔,难过,自责。
但是最终父亲只是低叹了一句:“不愧是她啊,果然被她察觉到了。”
尤鹤抓起父亲的衣领,大声怒吼:“没错,母亲察觉到你精神出轨!”
父亲冷静地看着他,仿佛此刻被自己的儿子打一拳,他也能够接受。
但是尤鹤只是推开了他,被推到在椅子上的父亲垂头说:“感情这种事是人类不可以控制,我对你的母亲很抱歉,我确实辜负了她,我当初结婚欠缺考虑,只是觉得她很适合当我的妻子,我们能组建一个不错的家庭。”
“什么意思,你这是后悔跟我妈结婚,我妈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年,你就这么一个感受。”
尤鹤握紧了拳头,只要这个男人点头,他就一拳打上去,然后断绝父子关系。
父亲失魂落魄地低头说:“不是,我只是爱上了大小姐,可是自己却不够好。”
“真恶心。”尤鹤只是这样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彻底离开了那个家。
已经成家立业的父亲遇见了自己的心爱之人,那个人在他的心中永远都是大小姐,他甚至对自己成家这件事产生了自卑,如果没有成家,而是单身的话,他至少能够表达出自己的爱意。
如果爱情是毁掉自己的一切也要拥有的存在。
那也太恶心了。
尤鹤没有加入闻家的研究室,也不关注闻家的独家医学项目。
他就在医院当一个优秀的,前途无限的外科医生,彻底跟父亲形同陌路。
闻大小姐抢救那一天,父亲是从医院赶过去的,闻家附近有为那位大小姐建设的医疗设施。
那一天下班,他特意买了两罐啤酒,用来庆祝父亲今天将失去心爱之人留给他的‘宝贝’。
可是闻大小姐挺过来了,想来也是,父亲这些年一直在研究这种病,周氏和闻家为那位大小姐重金打造了医疗团队,所有药物都是为她准备的,肯定能多活上一些日子。
只是尤鹤没有想到自己能够见到那位闻大小姐,周氏的宴会,他从副院长那里拿到了邀请函。
“让我们医院最帅的男医生去参加,让他们看看现在的医生都是多么的帅气。”
面对副院长的调侃,尤鹤笑着接过了邀请函,副院长很照顾他,而且只是去晚宴也不是什么难事。
尤鹤想过,那位闻大小姐应该很漂亮,据说她长得很像她妈妈,当然,他不是从父亲那里听说得,而是从跟父亲一起为闻大小姐提供专职医疗的医生那里听说得。
那位大小姐是金子堆出来的,不管是她的生命还是生活,所以一定是娇贵又傲慢,仿佛马上要凋零的花朵。
可是当她出现在舞会里那一刻,尤鹤突然想到年少时,朋友曾经拽着自己去农科院看昙花的绽放。
漫长的守护,最终才得以一见那不属于尘世的圣洁美丽。
因为太过于美丽,所以只能短暂的存在,足以惊艳得他人一生难忘。
当他将那个男人脑袋砸破的时候,他是希望能够获得她的视线。
一瞬间视线的相触,让尤鹤觉得自己整个皮肤都泛起了受到刺激的鸡皮疙瘩。
真的太恶心了,非常的恶心,他甚至想要去洗手间,将翻涌的胃液全部都吐出去。
从宴会离开之后,他久违地联系了父亲。
他打开了一罐啤酒,冰冷的酒精进入胃里,他对父亲说:“最近你们的研究项目缺一个实验对象吧,你把我送到你宝贝的大小姐身边,我也许可以尝试一下。”
没有立刻收到父亲的回复,他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我真正擅长的是什么专业,外科只是我为了跟你置气,想要离你远一点,所以我才会选择去外科。”
“等我的消息。”父亲只是这样回了他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捏着冰冷的啤酒罐,尤鹤轻笑,他知道父亲很着急,闻家应该也很着急,而他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
跟尤鹤见面的地点是闻家,主要是闻梨的身体不好,闻风舍不得女儿出去折腾。
日期是李山逸去公司报道的那天,这个日子一看就是董雯用心挑选的。
董雯是一个聪明人,李山逸掩藏情绪的功夫还不到位,闻梨猜测她应该看出了李山逸目前情况不对。
何婶通知闻梨,客人到了。
闻梨正在和孟紫藤发消息,询问最近的情况,为了孟紫藤的爱意值,她最近准备去孟紫藤曾经生活的孤儿院露一个面,然后装作偶尔发现了孟紫藤身世的线索,让孟紫藤回到真正的家人身边。
“推我下去吧。”闻梨说。
尤鹤坐在客厅等待着,他很会打扮自己,知道自己那张文质彬彬的脸,比起西装更适合穿东方风格的衣衫,耳朵上戴着绯红色的流苏耳坠衬得他肌肤更加白皙。
他起身对闻梨笑起来,温雅俊美,仿佛是世纪末期优雅的贵公子。
闻梨漫不经心地环视四周,佣人都被撤出了客厅。
客厅的茶桌上已经摆好了茶,何婶将闻梨推过去之后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尤医生工作不忙吗?”
尤鹤露出笑容,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你叫我名字就好,尤医生这种称呼,我不知道你在称呼我还是我的父亲。”
闻梨拿起茶杯说:“我都是直接叫你爸爸…医生,所以不冲突,尤医生。”
一点不留情面的大小姐,尤鹤心中轻叹。
“你为什么要跟我相亲,想要继承闻家的医院吗?”
闻梨问得直接,反正闻家的医院最终也是属于尤鹤的,因为闻山逸只对商界有兴趣,医院这边没有什么兴趣。
闻风很感激尤鹤父亲这些年的付出,而且尤鹤也足够优秀,所以他被闻风选中并一直作为医院继承人培养。
“我没有这种想法。”尤鹤立刻解释。
“你有没有这种想法都无所谓,你应该知道我的情况。”
闻梨冷淡地看向尤鹤,“我没有时间能浪费在你身上。”
尤鹤看到闻梨放下茶杯准备离开,他连忙拦住了闻梨的去路。
“大小姐,你都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尤鹤抓住闻梨的轮椅,闻梨眉头细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离我远一点。”
“好,但是我希望你能……”
尤鹤的话还没有说完,玄关有人冲了过来,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守护主人的恶犬。
李山逸将闻梨的轮椅拽离了尤鹤,然后上去一脚踹在尤鹤的身上。
尤鹤毫无防备地倒在地上,李山逸上前似乎想要再给他一拳。
“李山逸!”闻梨斥声阻止李山逸,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将李山逸推离了尤鹤的身边。
“怎么了,姐姐,”李山逸狠戾的神色还没有完全消退,对闻梨说话的语气却很温柔,“刚刚你不是说了,让他离你远一点,姐姐说过的,我帮你解决麻烦,这样才能体现我们姐弟之间的感情。”
闻梨推了李山逸一下,然后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闻梨没有多少力气,对于李山逸来说并不疼。
“我不喜欢你拿我说过的话顶嘴。”
闻梨冷漠地说完,转身就要走。
尤鹤看着她的裙摆即将从自己面前飘过,他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裙摆,然后仰头看向她。
闻梨低头与他对视,尤鹤对她露出笑容,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冷漠,可是尤鹤就是想要让她的视线看向自己。
“别碰她!”李山逸一脚踢开尤鹤的手臂。
尤鹤捂着手臂躺在地上,听到旁边传来女人的训斥声:“李山逸,你干什么呢?!”
董雯听到儿子的喊声,本来是怕他打扰闻梨跟尤鹤相处,结果一进屋就看到儿子在踢尤鹤手臂的场景。
尤鹤觉得手臂很疼,但是却没有触碰到她裙摆的那一刻,柔软的触感给予他的疼痛更加强烈。
冷漠的大小姐同意和他见面,原来是为了利用他刺激另一个男人。
她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一点时间,也不愿意让他触碰她一下。
那就由你来触碰我吧,尤鹤感觉自己每一个神经都透着从未有过的兴奋感。
他能办到得,哪怕她不愿意,他也能让她也不得不触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