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1,蓄谋已久
自古以来,“重日”一向被视为吉祥,七月初七也不例外。七这个数字很是特别,天上七曜,七星宿都与之有关。
三生万物,逢七必变,七被认为是“复生之数”。阴阳消长,七日来复,阴极生阳,轮回循环,反复其道,生生不息,此乃天行。[1]也正因如此,七夜命案的发生被王寒生和方六文认为是一种用于重生的邪术,造成影响的冥灵应该是传说中可以重生不死的朱雀。
方六文上次装疯卖傻接近官府,已在暗中将消息传给了皇帝。对皇帝而言,区区命案不值得放在心上,他在乎的必然是云封将要面临的战乱,与其跟朱雀浪费时间,不如把精力放在对付白虎身上。
巧合的是,在摆阵布局方面,十二地支寅申隔七而冲。十二天将寅为青龙,申为白虎。月份节令寅为正月,申为七月。[2]
云封皇帝于七月初七为青龙公主订婚,便是以青龙强丨压白虎,破凶煞。由此想来,订婚那天绝不是谁的一时兴起,更不是一纸诏书那么简单,如果猜想合理,那么二公主应该就像一枚棋子,被算进了皇帝布下的法阵之中。
皇帝哪里是不懂啊,他简直是懂得太多了,这桩蓄谋已久的婚事,至关重要,绝无退掉的可能。倘若按照这种思路继续推测下去,那么二公主的大婚之日,最有可能定在……十二月十二。
陈乾突然夺过苏映星手里的灵镜,上面正展示着小屋里的画面。云倾想把火弄旺一些,却笨手笨脚地,反而把火堆弄得乱七八糟。
苏映星嘲笑她手脚不协调。
陈乾却愣了很久,莫名其妙来了句:“刚才她晕倒的演技,好像跟我未婚妻一样生硬。”
苏映星以为自己听错了:“谁?”反应过来怪叫一声,“未婚妻?你是说那个想虐死你的二公主?”
“……对。”
“藤萝虽然笨了点,但也不至于像二公主吧。你不是不愿意提那个女人么,难道真像远怀说的,你去了一趟凌霄园就坠入爱河了?你被二公主下蛊了?”
陈乾满脸嫌弃:“你少来恶心我。”
“那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藤萝晕倒的演技跟她像不像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真的像,你更应该狠狠地虐待藤萝才是啊!”苏映星握起拳头,好像藤萝是朵花,能被他给捏死似的。
话是这么说……
可对于陈乾而言,藤萝娇弱无害又可爱,简直是精准地拿捏了他对笨蛋普通人能泛滥的所有同情心,甚至让人觉得跟她说两句重话都会有愧疚感。那么嚣张冷艳的二公主,私底下竟然会是这种性格吗?
陈乾摇摇头,疑虑未消,心事重重:“先不提她了,去别的地方再看看吧。”
……
诚如方大师所言,人各有志,各修其好。世间众多修道者,会的东西自然是五花八门。
陈乾精通于渡灵、法阵与武道,而苏映星则精通于观星、毒术与遁术。虽然听起来完全没什么共通之处,但他们的确都师从剑沉山没错。
以前在苏家老宅有一块祖传星盘,多少年来犹如死物般被封印着,从没有谁能将其打开,直到捣蛋鬼苏映星八岁那年踩着板凳爬上柜子,想摸点值钱的小玩意时,意外摸到了它。
那一瞬间,星盘在暗夜里亮起了银色光芒,从屋里映出去,竟映得整个苏府都明亮至极。
苏家人并不知星盘的来源,只知祖上说,若谁能将星盘唤醒,定要将他送去修道,否则将为苏家引来灾祸。苏老爷与夫人谨记祖训,第二天就带着苏映星去找师父。
好巧不巧的,他们遇到了游历四海的神棍方六文。
当年的方六文的确长了个俊俏模样,行走江湖多年,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都门儿清,嘴皮子利落。知道苏映星这小子有天分,家里又有钱,当场就把苏老爷与夫人给哄住,收下了这个徒弟。
后来苏映星随方六文回剑沉山,碰见了正在山上扫地的宋远慕。
方六文说:“瞧见没,你要是不好好努力,没出息,以后就得回山扫地。”
宋远慕年轻气盛,打小就目中无人,浑身刺毛,一听这话,手中扫帚瞬间化作利剑,直朝方六文而去。俩人第一次见面,跟着王寒生才学了一年的宋远慕就能把方六文打得落花流水,连连求饶。
方六文头发被削掉了一半,衣裳满是破洞不说,衣带还斩成了好几截。他委屈啊,衣衫不整地跑到王寒生跟前告状。
王寒生只赏了一个字:“该。”
而苏映星激动地缠着宋远慕:“表哥你怎么这么厉害!早知道让你当我师父了,我跟你学!”
宋远慕嫌弃地推开他,也只说了一个字:“滚。”
金银城和都城离得远,以前苏映星很少有机会跟宋远慕接触,兄弟俩感情并不深,甚至不太熟。有了修道为基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才稍微熟络许多。俩人跟着师父学的东西不一样,但若有一个人解决不了的麻烦事,正好也能互相帮衬。
苏映星吊儿郎当,在外不怕人认出来,而宋远慕则不喜高调,因擅长易容之术,便常伪装身份,以面具示人。
宋远慕平时化名也很简单,李一王二张三赵四,没什么特别之处。唯独那天云倾问他名字的时候,宋远慕沉默了又沉默,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抽,给出了这么一个颇为正经的名字——
“陈乾。”
或许是因为云倾的眼神太过崇拜吧。
他若真的说“我叫王二”,总觉得会不符合她所期待的大侠的身份。
苏映星听说自己表哥取了这么个怪名字,直说不顺口,便开玩笑叫他小陈子。他这种严肃起来冷冰冰的人,其实很好说话,也能开得起玩笑。又或者说,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就对什么都觉得无所谓。
“小陈子,这几个地方你过来瞧瞧?”苏映星在布阵这方面不及宋远慕,早通过星盘观察过情况,还是不放心地询问他的意见。
“嗯。”陈乾没多言语,抬手又加固了几道符咒。
他们已经在外逗留了有一阵子了,此阵重在围困凶灵,到处都是陷阱和迷宫,想检查也比较麻烦些。
“只要摸准了凶灵的行动轨迹,抓她也没那么难吧,反正她相公的尸体在你手里,她又受了伤,不可能跑得了。要不,我们先动手试试?”
“还是等我师父吧。”
“你不说你师父没个准吗?”
“法阵只能维持三天,他再没个准也有分寸,很快就该来了。”
“成吧,那咱们就……干等着?”
“嗯。”陈乾心不在焉,答应了一声又没话了。
苏映星看他魂不守舍,以为他在担心凶灵,好心安慰:“这次不光你师父来,还有小爷我在这给你坐镇,出不了问题的。”
陈乾倒是诚实:“我没有担心凶灵。我在想……藤萝姑娘刚才为什么要装晕?她似乎不想承认昨夜出去过。”
“这……”苏映星挠挠脸,“她昨夜又不是去做了什么唯美的事,人家姑娘脸皮薄,不愿意告诉你呗。”
“脸皮薄?”陈乾想起在凌霄园,二公主被他抱住的一瞬间。那个毒蛇一样的女人,满身的嚣张气焰竟散了个一干二净,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她是多么的茫然无措,又羞恼难当,急得耳朵都红了,委屈得紧抿着嘴巴。
嗯,她似乎的确脸皮薄。想到这,陈乾不禁陷入了沉思。
“喂!”苏映星嗷的一嗓子,“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陈乾理直气壮:“没有,你再说一次。”
“我说,房子附近已经布好了陷阱,凶灵又不傻,真的会冒着风险去找她吗?何必把星盘留下。”苏映星这块星盘可是宝贝,名叫太阴。
传说中盘古死后,右眼化为太阴星,也就是月亮。月为水之华,内孕太阴真水,至阴至寒,冻结天地。[3]而这块星盘,就是从月亮上掉下来的石头,阴气极重。除了观星求时定方位,还能平衡阴阳磁场,削弱其中灵力。
简单来说,凶灵出现在附近就会灵力大减。昨夜陈乾和苏映星能顺利将凶灵引来,也多亏了星盘。
“我只是觉得不太放心,有了星盘,以防万一。”
“说真的,要不是我知道你不近女色,我都要怀疑你对她有所图谋了,你连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为何这么在意她?就因为她晕倒的演技像二公主?”
如果是以前,陈乾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四个字:“为了修道。”
可这次,他沉默很久。
久到他们俩又换了两个地方了,他才突然冒出一声:“你说,二公主她真的受宠吗?”
苏映星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然呢,整个云封还有谁比她架子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受宠?”
陈乾想到他们无法反抗的婚事,又想起她的凌霄园,想起她长这么大很少外出见人,样貌更是被护得一点儿不露。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云倾好像一只被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偌大的云轩宫将她关着,她自由,但又并不自由。所得到的一切如果都有代价,还能算是受宠吗?
七月初七那天他没有随大将军一起进宫,云轩宫具体的构造与布局他也不清楚,但凌霄园他可是亲自去过的。云轩宫三面环湖,凌霄园犹如瓶颈,唯一出入口更有龟蛇相望。玄武属水,青龙为木。水生木啊……看似死地,实则回生。
有些事情一旦出现端倪,顺势往下就会越想越深。世间或许有巧合,但陈乾认为,大部分巧合的发生,本身都有迹可循。
就在这时,灵镜突然响起了一阵嗡鸣,上面的画面竟突然消失不见一片漆黑。苏映星惊呼:“坏了!星盘有震荡,凶灵真的去找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云倾:大侠你真厉害,你叫什么名字?
宋远慕:行侠仗义,举手之劳,叫我夫君就好。
——
[1]原句出自《周易·复》: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
[2]寅与申的关系,还有七这个数字的奇特之处不是我编的,是真实存在的,很多内容在古籍中都有记录与介绍,比如《易经》等等。
我不是精通人士,只是业余对这些东西比较感兴趣,所以写的时候有任何使用不合理之处,说不通的地方,还请谅解,恳请指正。
[3]月为水之华,内孕太阴真水,至阴至寒,冻结天地。
引用自“太阴 ”百度百科,古代神话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