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秋日宴
久安别过头去不看楚斯年,心里对自己催眠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得体的很......得体的很。”
大家享用着美食,聊着京城中最近发生的奇闻趣事,宾客尽欢。尚明长公主是先帝的妹妹,如今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经过这一番折腾,也觉得累了,便散了宴席,先下去歇息了。众人并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去而散了热情,年轻的姑娘公子们反而觉得少了层压力,在湖边聊得更加起劲。
大家都是兴致高昂的模样,把酒言欢,不亦乐乎。唯独久安,她心里慌的直打鼓。
午宴结束后,久安便马上跑回了陈曼的身边,央着她陪她去隔院打博戏。奈何陈曼居然拒绝了她,道:“先前和楠姐姐约好,午后要在湖边赏菊呢。”
久安急的都要哭出来了,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朝陈曼好一顿撒娇。陈曼也只好半推半就,和久安一道去了隔院。
“好啦,你今儿到底是怎么?怎的我去哪都得管?”
“我就是想让你陪我去打博戏。”久安故做任性,一个人迈步向前,朝隔院走去。
陈曼走在她身后,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顿了一会,又快走了几步跟上了久安的步伐。
“某人啊,还没及笄呢,就成小管家婆了。”
久安见她终于愿意和她一块去隔院,也是什么脸也不要了,急忙环上了陈曼的胳膊,说:“我就是想当管家婆了。”
此时,大多数人都还在湖边赏花,隔院里的人并不多。如上世一般,太仆寺少卿之女黄雅芙也在这院内玩着。她坐在石椅上,手里拿着牌,正和对面背对坐的男子打着博戏。
黄雅芙咬了咬嘴唇,盯着自己的牌细细思索,顷刻间又喜笑颜开。她眉眼弯弯,从手里的牌中甩了一张出去。
“压你!”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男子。他背对而坐,身着藏青色长袍,头发用玉簪盘起。
他摩挲了一会手中的牌,话语间传出笑意,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是在下输了。”
随而起身向黄雅芙拘礼,准备离开。
久安和陈曼正站在门口,她刚想去和黄雅芙打招呼,便感觉到陈曼的身子抖了一抖。她推开了久安的手,道:“我还是回去找楠姐姐吧。都没和她说我和你一起来了这。她这会应该寻我了。”
久安都来不及回话,陈曼便转身提了裙子往回走了。
那名男子此时也转过身,若有所思地往久安的方向看去。
“齐公子看什么呐?”黄雅芙出声疑惑道。
“哦,没什么。”齐千屹抱歉一笑,也顺着圆拱门朝外走去,与久安擦肩而过。
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久安甚至来不及反应陈曼究竟是为何离开。她那反应,明显就是事出有因。久安现在是回头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能快步上前,匆匆走到黄雅芙身边,与她打了招呼:“黄姑娘好。”
“宋姑娘也来这儿玩博戏吗?”
“不是的,我是想来邀黄姑娘一块去湖边赏花。”
久安顿了顿又道:“方才看黄姑娘和一位公子正打着博戏,不好意思打扰。也不知道黄姑娘现在可否有时间一起去湖边逛逛?”
“自然是有的。”黄雅芙放下了手中的牌,带着婢女,准备和久安一起离开。
“话说方才那位公子嘛,只是都水使者家的公子。”黄雅芙又开口解释道。
“嗯嗯。”
一靠近湖,久安便开始搜寻起陈曼的身影。好一番相看,她最终在一棵大柳树旁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看到了陈曼和桑楠。
那大柳树依水而生。因已是深秋,树叶也都落尽了。不过好在有树下的盆盆□□帮忙点缀,倒也不让人觉得萧瑟。
久安带着黄雅芙向大柳树走去,走进一瞧才发现,原来众人都围在这看请来的表演班子。表演那人正变着戏法。他手握一个盒子,一打开空空如也。不知怎得一变,居然生出了一朵盛开的黄花。
陈曼和桑楠站在湖边,久安带着黄雅芙从人群中向她们挤过去。
“宋姑娘,我们站在这也能看得到啊。没必要挤到河边去。”黄雅芙抱怨道。
“不不不,黄姑娘不知,在这看着那也只能当一个无足轻重的观众。你要是走到前面去,那才能与那师傅互动,同他一块完成表演。说不定,凑的近些,你还能将他的戏法勘破呢。”
“宋姑娘说的对,走走走!”
这小姑娘就是好激,才几句话就愿意往前冲了。
待她二人带着婢女挤到陈曼身边时,那变戏法的师傅不知从哪又变出了一只小兔,放了一只喜鹊出来,凑成了一副活的双喜图。大家皆被这美好的寓意感染到,笑逐颜开。戏法师傅任由那喜鹊飞上了柳梢头,将那小兔送给了站在面前的桑楠。
桑楠接过小兔,转向陈曼、久安、黄雅芙等人。她眉色温柔,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小兔,迟迟不肯放手。
陈曼也摸了摸小兔柔软的毛,对桑楠说:“楠姐姐还是将这兔儿交给玉荷吧。待回府了再亲自好好照料也不迟。”
玉荷是桑楠的贴身侍女。
桑楠想想也是,这里毕竟都是外人,如此流露出小女儿的神态来还是于理不合了些。玉荷伸出手,正准备从自家主子手里接过兔子时,那小兔竟猛地一挣,将桑楠的衣裳都给抓破了。她被吓了一大跳,脚步往后一躲,惊呼出声。
然而,陈曼此刻正站在桑楠身后。桑楠这边措不及防地退了一步,倒叫她也身形不稳,向后摇去。久安纵是知道陈曼会坠湖,这会儿也来不及反应。
她马上伸出手想去拉住陈曼的胳膊,却只见那桃色衣角在她手心划过。这湖边的围栏只到了陈曼的腰间,不仅没有能拦住,反倒叫她腰里一磕,倒颠着坠下了湖。
陈曼一坠湖,这人群就乱了。久安趴在栏杆上,正打算马上叫黄雅芙的婢女跳下去救人,却见一名男子也正打算翻过围栏,去救陈曼。
久安立马上前拉住了那个男人。而此时,另一双手也同久安一起抓住了他,是楚斯年。
虽然大庆民风开放,男女就算一同出街游逛也不足为奇,可终究还是得防着肢体上的接触。陈曼正是及笄之年,如若此时叫一个男人给近了身,怕是要叫人臆造出莫须有的腌臢事。就算能侥幸活命,也难免被人评头论足,哪还能再嫁个好人家。
而这位正欲跳湖相救的公子,正是先前在宴会上附和尚明公主,后来与黄雅芙在隔院打博戏的那位齐公子,齐千屹。
一切发生的太快,久安来不及多看楚斯年一眼。她用力拉着齐千屹,扭头对黄雅芙的婢女喊道:“快快快,你不是会凫水嘛!快下去救人啊!”
黄雅芙也是完全被吓到了。电光火石之间,她整个人都还处于惊恐的状态之中,直到听到久安的大声呼叫,才反应过来,立马让自己的婢女下水救人。
那婢女立马跳下了水,将陈曼托上了岸。陈曼呛了不少的水,所幸还没有失去意志。尚明公主的侍女也都赶了过来,忙给陈曼披上披风,帮她拍背。
久安一看到陈曼幸免于难,立马甩开了齐千屹的衣袖,却也错过了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也没得时间教育他男女大防之事,只道他是好心相助。
久安跑到了陈曼身边,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帮她捋了捋搭在脸上的湿发,道:“别怕,曼姐姐别怕。”
陈曼已是虚弱的说不出话,只能回握住久安的手。
来的侍从们抬来了步辇,将陈曼送到了提前为女宾客们备好的房间里。
久安目送着陈曼远去,想到:“只愿医师能治疗及时,曼姐姐能好好活下去。若是自己重活一世都能未将曼姐姐救活,若是命运当真不可违,那我……我……”
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她低头,抹了抹不知是脸上的泪水还是汗珠,回头看了看身后。不少的夫人小姐都是六神无主的模样,谁都没能在这一瞬间消化刚刚在她们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谁又能想到在如此之美的一个深秋下午,众人其乐融融之际,一名少女竟失足跌入了湖中。
而一旁的桑楠和黄雅芙,作为亲眼目睹这件事发生的二人,皆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黄雅芙到底是先反应了过来,她扶着桑楠,想开口安慰,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拍着她的背,帮她平复情绪。而桑楠的身体已是抖的像筛米一样,嘴里念叨着:“是我,是我将她给推下去的。是我……是我……这都是我的错。”
说完,她便坚持不住,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只能倚靠在黄雅芙和玉荷身上。
而刚刚还在这的齐千屹和楚斯年,早不知在何时就不见了踪影。
久安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听着周围人声喧哗,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待自己和黄雅芙赶到时,陈曼甚至已经失了挣扎的力气,整个人都要沉到湖里去了。待黄雅芙的婢女救陈曼上岸时,她早已失去了意志,后来还是经过了医女的救治,才成功吐了水,清醒了过来。
陈曼醒来后便不愿留在公主府休息,硬是要拖着虚弱的身子回府。后来久安想去拜访她,也都被拦拒在了府外。未曾想,那次秋日宴,竟成了她见陈曼的最后一面。
久安只觉得自己眼前的画面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一黑一白的。她感觉到有人接住了她。在意识消失之前,她好想看清面前那人。
逆着光,久安听到那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久安。”
作者有话要说:久安:虽然我的眼睛看到了,但我觉得曼姐姐不是因为楠姐姐落的水。
桑楠:呜呜呜......
陈曼:你的眼睛就是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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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旁变戏法师傅做的双喜其实就是来源于北宋崔白的《双喜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画得是一只兔子回头看树枝上的喜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