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二月二,龙抬头,乃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东海旁的雾灵山上,隐约可见一派祥瑞之光,凡人眼界有限,只当是个奇景,但其实,这祥瑞之光,乃是因为众灵之宴。
往常的众灵之宴,都设在九重天上,花懿欢觉得没新意,且九重天一贯庄严肃穆,来此赴宴的旁系仙官,大半会被那肃穆之气压得满脸菜色。
花懿欢自认是个体贴下属的好头领,当即将众灵之宴挪了个地方。
东海灵气充沛,雾灵山间植有一大片桃林,此时桃花盛开,微风吹过,便掀起层层粉色雾浪,倒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花懿欢身着流光广袖仙裙,坐在上首,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葡萄,偶有大胆的神君,听闻她的风流韵事,便试探着上前献酒。
没一会儿,她身旁就坐了两个新宠。
一个给她剥葡萄,另一个给她斟果酒。
旁人都知这位殿下的风流,只心照不宣。
须臾,风又起,一片淡粉色花瓣,落在花懿欢唇畔,只轻轻沾了一下,随即又被风带着飞落山涧。
百无聊赖之中,花懿欢的视线,随着那片桃花,眼见它翻过山涧,越过层层波涛,打着旋儿、悠哉悠哉地,落至山下一人肩上。
桃花树下站着的那人,身着一袭玄色衣袍,其上用金线绣着卷云龙纹,他长眉入鬓,鼻梁挺拔,眉骨深远,三千墨发用金冠一丝不苟地绾着。
那低垂的眉眼,倒透着几分宝相庄严。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露骨,那个人忽然抬眼望了过来。
隔着山间纷乱的流云和花海,直直地望了过来。
那一双眸子深而沉,他明明看不到的,明明看不到的。
花懿欢这样对自己说,可那一刻,她的心好像被湿漉漉的藤蔓包裹住一样。
她忽然开口问了一句:“那人是谁?”
侍奉她身侧的神君甲,正好在此处当值,忙解释道:“那是大洛朝的君主,名叫谢衍,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此处,为国和他的子民祈福。”
难怪通身有这样浑然天成的气度,原来人间帝王。
花懿欢眼眸一动,又问:“他可有立皇后?”
神君甲摇了摇头,“未曾。”
“妃嫔侍妾呢?”
“似乎也没有。”
众灵之宴在雾灵山足足办了三日。
三日之后,宴毕,众仙散去,墨檀一个恍神,便寻不着花懿欢的身影。
花懿欢赶到雾灵山脚的时候,刚巧碰到谢衍回宫的车驾。
一行身着鱼鳞甲的侍卫,安静行在山道之中。
花懿欢眼观这样情形,计上心头。
寂静山道之上,忽然传来嘈杂响动,护着谢衍的那一群人,乃是皇家侍卫,十分谨慎地勒住缰绳,马儿吃了这力道,顿住蹄子,车驾缓缓停下来。
谢衍挑开车帘,侍卫头领抱拳,低声向他禀告:“陛下,前面有山匪。”
侍卫话音刚落,一声呼救便传过来,谢衍抬眼去望,只见一群山匪之中,围着一个过分明艳的女子。
她那一头乌黑浓密的云发,此刻因为挣扎而变得凌乱,纤细白皙的脖颈微微颤抖着,山匪正围着她,时不时对她的调笑声,不堪入耳,她死死地抓着身上的衣裳,可却快要被拉扯开了。
她忽然朝他望过来,眼神带着绝望和乞求,在一群粗糙黝黑的山匪之中,她宛如一朵将被折断的白菡萏。
花懿欢心底早已打算好,一会儿他救下她,她就用报恩这个名头,名正言顺地缠上他。
凭她饱读话本子的经验,没有男人能逃掉这种套路。
谢衍静静望了一眼之后,唇角勾起一个似是而非的弧度。
“绕道走。”他说。
已经准备好、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冲上去救人的侍卫头领,听他这样说,着实愣了愣。
这情形,他瞧着都于心不忍,陛下这是怎么了?
他虽这样想,但谢衍的意思终归忤逆不得。
于是,花懿欢眼睁睁地看着谢衍的车驾掉头走了。
走了……?
用法术幻化出来的山匪,很快消散不见。
寂静山道之中,独留疑惑的花懿欢,她十分不解地眨眨眼,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谢衍怎么不按套路走?
下一步呢?
让她下一步怎么办?
素来被旁人捧着的花懿欢,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她当然不会就此放弃,利落地匿去身形,轻而易举地钻进谢衍的金铃车驾。
赶车的侍卫丝毫未有察觉,依旧平稳地赶着车。
谢衍翻书的手指顿了一瞬,继而若无其事地将书翻到下一页去看。
花懿欢在他对面坐下,将手支在案几上打量着他。
他手执着一本经卷在看,长睫垂下,给他眼睑处投下一片鸦影。
脸生得这样俊美,怎么心却那么冰冷,刚刚她演的多可怜啊,任谁都会忍不住去救的。
他竟然一点儿恻隐之心都不肯动。
花懿欢心中嘀咕着,而案几对面的谢衍,似无所察觉,依旧静静地在看书。
花懿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他侧脸上,沾着一根头发,她想也没想,下意识探过身子,想帮他把那根头发揪下来。
只是她甫一伸手,一直专注看书的谢衍,冷不丁抬起眼。
忽然被他注视,花懿欢动作一顿,她已经匿去身形,他一个凡人,是不可能瞧见她的,可他抬眼的时机,委实有点可疑。
正当她心中这样揣测,谢衍忽然开口,“何事?”
车帘外,侍卫头领的语气有点疑惑,“陛下,外面,又有一群山匪……”
花懿欢恍然,原来不是因为她。
谢衍站起身,有意无意地绕过她,抬手掀开车帘,花懿欢下意识跟着他一同望向车帘外。
前面不远处,一群山匪正围着一个女人。
花懿欢知道他不会救,当即动动指头,只等他们一绕道,她就救下那女子。
只是她术法还没来得及使出来,谢衍淡淡道,“救人。”
花懿欢,“???”
现在怎么又肯救啦?
花懿欢心中有些堵,忍不住又瞥了那女人一眼,那女人年纪瞧着三十上下,绾着妇人髻,发髻上簪着一支不加装饰的柳木簪子,这样的打扮,说明她已经丧夫。
花懿欢微微锁眉,不可思议地想,难不成他道貌岸然的外表之下,其实竟然好这口?
侍卫武功高强,山匪很快溃散,被救下的妇人瞧见谢衍的脸,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羞涩,她盈盈拜在车前,姿态婀娜,“多谢公子相救。”
花懿欢有点气愤地想着,这明明是她的戏码。
谢衍的嗓音依旧平静而淡漠,他甚至没有多看那女人一眼,只对侍卫道,“派两个人,送她回家。”
说罢,便放下了车帘。
金铃车驾缓缓动了起来,一行人继续赶路。
瞧见他最终是这种反应,花懿欢忽然有点儿诡异的开心。
方才的怨气也一扫而空,虽然事情没照着她的路数发展,但她总有办法跟过来啊。
旁的人,可没她这样的好本事。
谢衍浑然不觉花懿欢的心路历程,只将方才的书拿起来继续看。
见他看的如此专注,花懿欢挪挪身子,绕过案几,坐到他旁边,跟着瞄了一眼,发现是一本佛经。
花懿欢素来不爱看这些晦涩的经文,当即移开视线。
金铃车缓缓驶入皇城之中。
本欲继续跟着他的花懿欢,忽然收到墨檀的灵渡传音。
墨檀行事素来稳重,如今传音给她,许是九重天上有什么急事,这般想着,花懿欢捻诀悄然离开。
她因此也没发现,她离开后,谢衍忽然抬手,抚平方才被她弄皱的袖袍边角。
花懿欢也没耽搁,片刻便回到流欢殿中。
墨檀瞧见她归来,掩去眉间异色,“殿下去哪儿了,可叫我好生寻。”
花懿欢略过他这关怀,径直问道,“何事?”
墨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即使她不回流欢殿,不回九重天,自己也没有立场去问她,他这般行事,乃是逾矩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圆回去:“雀族来问,他们上奏的那筑炼兵炉一事,殿下应允否?”
花懿欢想了一下,点头道:“允了,还有什么折子,一并拿来。”
她对这些事务,一贯是能拖便拖的,不拖到最后一刻,坚决不听不看。
墨檀不知,她今日是怎么了,怎忽然有这般兴致。
两个时辰之后,花懿欢丢下朱笔,伸了个懒腰,“终于批完了。”
墨檀看她这孩子气的模样,心中柔和一片,“我已让膳房做了糖蒸酥酪,还煮了青梅茶,约莫都快好了。”
糖蒸酥酪甜味偏浓,青梅茶酸中带甘。
她素来爱这些吃食,什么茶点配什么茶,十分挑剔,墨檀侍候时间久,自然懂她的这些偏好。
若是往日,花懿欢会笑着夸他一句周全,可今日——
“不吃了,你将这些折子发下去,我去凡界一趟。”
墨檀一怔,“殿下忽然去凡界,可是有什么要事?”
花懿欢十分正经道:“东海周边方圆地界,有地仙擅离职守,我前去查探查探。”
这件事,她本是打算让纠察灵官前去看看的,可今时不同往事,如今,她忽然想自己去了。
墨檀有些疑惑,此事并不大,竟也值得,她亲自跑一趟吗?
即便是做神仙,也是各司其职,断没有擅离职守这么久的道理。
小到掌管方圆地界的土地仙,大到执掌九重天的花懿欢,都不能这样。
花懿欢揽下此事,便前去纠察阁,名正言顺地领到一张灵官的通行玉牌。
在天界耽搁的这几个时辰里,人间已过去几日光景。
花懿欢按照记忆,抵达大洛朝都城。
此时正值傍晚,护城河畔,银塘似染,金堤如绣,正是人间好光景。
花懿欢没多留恋这样的好光景,她径直踏入大洛皇宫中,皇宫之中,最巍峨的殿宇,便是上早朝的地方,其次再往后,便是皇帝的居所。
旁人看不到她,花懿欢顺畅无阻的来到谢衍寝殿之前,才要抬脚进去,冷不丁瞄见殿门之上,一左一右,贴着两张门神。
一张张牙舞爪,另一张怒目圆睁,双双对着花懿欢。
花懿欢嗤笑一声,抬起手,将那张门神图轻飘飘地揭了起来。
身后忽然传来惊呼,“这门神像怎么自己掉了。”
花懿欢转过身,瞧见一个大内侍略有惊愕的面容。
大内侍身旁还站着一个人。
花懿欢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正是谢衍。
作者有话要说:康康拆崽的火辣预收《藏欢》
钟意晚是国公府里养出来的娇客,从头到脚,连头发丝儿都是媚的,刚一及笄,便被送进宫,当了继后。
继后没当多久,皇帝忽然撒手人寰。
太子赵晏深,顺登帝位,此人性情诡谲难测,意晚下意识对他能避就避。
可没过多久,国公府落于危难,为了家族,意晚不得不去前去求他。
深夜,新帝荒唐,命她以口衔玉匙,为他点茶。
意晚不可一握的腰肢被迫弯折,身后,灼热的男子气息裹挟着她,她听到他压抑低哑的嗓音,“母后,不是在躲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