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京城的秋日向来是高远而辽阔的,辉煌日光下连寂寥的宫城都无端端多了几分开阔。
已近深秋,宫中各处仍是姹紫嫣红,经由宫中花匠们精心打理的各色花木尽情展露着自身的美。
尤其是得宠的妃嫔宫室附近,几乎处处所见皆是珍品,其中犹以淑妃所居的关雎宫为最。
淑妃立在一片似锦繁花中,却比繁花更耀眼。
金玉堆砌,绫罗裹身,这份娇奢与淑妃与生俱来般的气场相得益彰,令她夺目到震慑。
帝王仪仗也在这份美丽下迟缓了动作,盛凌下轿,伸手扶起已经下拜的淑妃:“怎么到这里来了?”
淑妃含嗔带怨,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在盛凌手心轻轻划过:“臣妾怕陛下因家里的缘故再也不愿见妾了,只好在这里等着陛下了。”
盛凌语气淡淡:“就不怕等不到么?”
淑妃含情脉脉:“陛下是妾的夫,妾愿意一直等着陛下。”
刚刚下朝,盛凌全套帝王朝服,十二毓下神情模糊,他将淑妃手指握在掌心:“你的心思朕都知道,且放心。”
紫宸殿中书案上已经堆满了今日的奏折,盛凌随手翻开一本,正是窦万全的请罪折子。遣词造句格外情真意切,只末了提及“不该给淑妃娘娘蒙羞”。
淑妃绝艳的身影仿佛又出现在眼前,盛凌神情晦暗莫名:“万敬,且去查查今日怎会走那条路的。”
万敬一惊,随即便明白其中关窍:自含元殿到建章宫,最近的路可遇不到万花丛中的淑妃。
也不知是淑妃的手太长,还是底下有人动了心思,在自己总领的建章宫出了这种不在掌握中的事,万敬心中已是有些恼火,敛目垂眸道:“喏。”
是夜,关雎宫宫灯高悬,不知多少等着看淑妃笑话的人咬紧了牙关。
群心浮动中,自然没人注意到建章宫有一个小小的内侍因办事不当被贬去了掖庭局。
椒房殿依旧的大气庄严,房若拙来得不早不晚,殿中将将坐了一小半人。
宫中几乎无人能想到会有人接连晋封,还得了封号,因而房若拙进来时几乎全场瞩目。
房若拙早有心理准备,端着挑不出一丝错的笑容去给贤妃问了好,又随宫女找到自己的新位置,坐下静等早会开始。
想来因为宫中这几日新闻较多的缘故,妃嫔们都比往日来的更早,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戏剧性场面一般。
孰料新晋的仪良媛滴水不漏,只顾着微笑装谨慎,半点被越级晋封的喜气都不见。
因而等淑妃登场,椒房殿中知道些房若拙晋位和淑妃之父被弹劾之间关系的人都暗暗挺直了脊背。
一个是陛下新欢,一个是老牌旧爱,若是对上了可有的瞧了。
淑妃惯来万众瞩目,步入殿中,一步步都走得摇曳生姿。
经过房若拙位置时,她目光扫过,只见房若拙半垂着眼帘,甚至没敢抬头看她一眼,唇边略过一丝冷笑,步履未停,径自落座。
想来这仪良媛也不过是因家中出息方才恰好得了陛下青眼罢了。
相伴多年,淑妃印象中能稍稍得皇帝几分青眼的都是神采飞扬的女子,这种谨小慎微的向来不得他的胃口。
只不过…想到家中送来的信,淑妃心里略过一丝烦躁,怎的她的父兄就不如那姓房的父兄一般懂得分寸?
好在陛下对她仍旧一如既往,淑妃才能稍稍放下心。
见二人并未发生什么冲突。等着看好戏的几个人心中期望落空,不由有些失望。
好在宫中等着看戏的人多,急着登台表演的人也不少。
房若拙刚随着众妃嫔一道起身给皇后请了安,就听见左手边传来蒋小媛刻意压低的声音。
“仪良媛这几日想必很得意吧?”
上次请安时蒋小媛还坐在自己上首,这次就坐得比自己还靠后,房若拙换位思考一下,也觉得分外同情。
“得意倒算不上,只是定然比蒋小媛吃得好睡得香就是了。小媛夜里还是要早些休息,瞧你这脸颊都有些发暗了。”
自己不好好努力讨好大老板升职涨工资,酸隔壁组同事干什么。
都是关系户了,还把握不住,房若拙有点怀疑蒋家是真没人可以送进宫了,不然怎么就送了她来。
“你!”蒋小媛这几日的确心烦意乱,每日都夜深方睡,自己也觉得白日精神不大好,被房若拙指出,顿时不爽。
她待要再说些什么,只听孙美人略显夸张的声音响起:“哎呀,良媛姐姐这是说了什么,怎么惹得小媛姐姐脸色这样难看。”
房若拙似笑非笑:“不过是蒋小媛身子不适,我关怀几句罢了。美人坐得靠后,看得倒是清楚。”
皇后将一切看在眼里,适时出声:“好了,不过是说几句闲话,孙美人坐得远,没看清楚也是有的。”
房若拙立马闭嘴称是,以示对领导的尊敬。
余光看见蒋小媛条件反射般缩了缩脖子,表情收敛许多,甚至几乎是一瞬间面无表情了。孙美人倒是还有话要说的模样,想来是宫规还没抄完。
看来皇后该是私下里教训过蒋小媛?是了,记得沈婉容刚侍完寝那会儿,分明见蒋小媛满怀怒气去了椒房殿,事后却也没听说闹出什么事端,想来那次她是被皇后训了?
想来皇后在蒋小媛心中的威慑力还是相当大的,以皇后的作风,恐怕也绝对不会允许蒋小媛惹出什么事端来,让有心人得以往皇后身上联想。
不知沈婉容那里有没有太后管束着呢?
房若拙不由看了对面沈婉容一眼,微妙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是不是换风格了?
正寻思,只听凤座上赵皇后含笑道:“记得还有几天就到淑妃生辰了吧,宫中近来无事,也该正经摆几桌宴席,请宫中诸位妃嫔到你宫里热闹一日,添添喜气。”
淑妃暗自撇嘴,除了陛下登基头一年,哪一年她的生辰不是正经操持的,现下倒显得是皇后准许才能办一样。
闲闲一抚衣袖,她笑吟吟道:“娘娘不说,臣妾也要开始预备着了。正好我早年得了两盆绿菊,花匠说那几日要开花,哪怕没有生辰这回事,臣妾也要请个由头把众位妹妹都请到我那里去呢。”
云妃顿时坐直了身子,极为感兴趣的模样:“果真是绿菊么?”
妙贵嫔带着一丝与有荣焉:“淑妃娘娘说的,还会有假?”
云妃点头:“既然如此,淑妃姐姐好日子那日,我是必去了。”
房若拙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位极少说话的云妃。
天气渐寒的秋日里,她着一袭天水碧裙裳,身上佩饰多见玉质,一眼望去便觉“雅致”。
听说云妃写得一手好字,现在又一听绿菊就激动成这样,看来云妃走的是风雅才女路线了?
淑妃含笑应下,看向对面贤妃:“不知姐姐那日是否得空?”
贤妃乐得锦上添花。淑妃生辰,陛下是必去的,哪怕不能抢了淑妃的好日子去,起码也在陛下面前刷个存在感。
两位高位都表明要去,剩下妃嫔也纷纷响应,一时间椒房殿莺声燕语,竟显得有几分喧闹。
荣妃撇了撇嘴,十分看不上众妃嫔这副巴结的样子,心中思索着一会儿怎么拒绝淑妃才能最大程度损了她的面子。
就见淑妃看也不看她一眼,面朝皇后,看似谦卑:“不知臣妾可有这个福分请皇后娘娘过去坐一坐?”
最好坐在上首,好好看一看我跟陛下如何情深义重。
皇后笑得大度:“本宫那日就不去了。一来宫务繁忙,怕是不得空。二来,你们看些花啊朵的,好生乐一日就是了。本宫若是去了,也怕你们不自在。”
瞧见淑妃那略显僵硬的神色,荣妃心里颇为痛快,一时间连脸上笑容都明显许多:“臣妾只掌一宫,都觉得事情太多,娘娘管理六宫诸事,自然繁忙无比。淑妃姐姐生辰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怎好扰了您。淑妃姐姐,你说是吧?”
上首几个人你来我往,房若拙垂下眼,再一次认识到皇后词锋之利。
字字句句都挑不出错,偏偏字里行间把淑妃和其他妃嫔放在一起,明摆着告诉淑妃:即便再受宠,在皇后眼中也与其他妃嫔并无分别,都不过是伺候皇帝的妾室罢了,永远越不过她这正宫皇后去。
这宫里说话还真是累啊。
房若拙默默抿了口茶,不过二老板能这么想,这椒房殿里其他人怕是没人这么觉得。
妃嫔与妃嫔自然也是有区别的,能到淑妃那种级别,谁愿意天天走着来开会呢?
目送位份靠前的妃嫔离去,房若拙带着紫珠慢悠悠往自家地盘走去。
背后却有一人追上来,未语耳先红,正是曾有过一天邻座缘分的常美人:“请仪良媛姐姐安。”
房若拙连忙端起笑容:“快请起。”
常美人顺势起身,落后房若拙小半步,与她共行了半晌,却也不说来意。
房若拙耐心十足,她与常美人毫无交集,想来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看她能憋到什么时候了。
许是发现了房若拙不会主动开口,常美人只好放弃,期期艾艾道:“良媛姐姐,我…我想问问前日我送你的香料你用着如何?”
话已出口,接下来就顺畅许多,她有些羞愧般:“那香料是我自己琢磨着配的,也不知能否入得了姐姐的眼?我有心想用这个做淑妃娘娘的生辰贺礼,却怕拿不出手。”
香料?房若拙想起溪云给的判断:“无毒无害,要么就是作用太不常见,奴婢学艺不精看不出来,要么这大约就是普通的香料。”
房若拙含笑道:“香味清新自然,对我来说是不错的。只是要不要送给淑妃娘娘,还是妹妹自己拿主意为好。”
“多谢姐姐了。”常美人语调上扬,听起来有几分喜悦,“姐姐用起来觉得不错便好。”
我可没说自己用过。
房若拙拎着帕子笑得一脸诚恳:“妹妹的贺礼,自然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以后更新时间应该都是晚上九点,如果不更会提前说明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