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后，我每天都向上天祈祷不要再让我过那样的日子了。结果安生了没有多久，我就进了门，”他用力戳着自己的心口，“自从进门，我的心永远都在悬着，我不知道下一次会面临什么样的世界，面对鬼，或者怪物，还有各种诡异的东西和危险。我很想歇一下，可是我不能停，停就意味着丧命；而这么继续走下去，我又随时都会死在路上……”

男人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他猛然停下来，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他哭了。

然后他抬起头，诚恳地看着南芽，“你还年轻，你们这个世界也很美好，你没必要遭受这些，快回家去吧。”

人都走空了。海水也平静下来。

广袤的海面如同一面黑亮的镜子，映出无数木船的碎片、南芽的倒影，以及整片闪烁着星星的夜空。

放眼望去，海里好像满满当当，又好像是空荡荡的。

站在这样的大海上，南芽突然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海洋这么大，天地这么大，她却仿佛找不到一个归属的地方。

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老宋一个亲人，如果没有老宋在，她在渔村的家还能叫家吗？

恍惚间，南芽突然生出了一种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错觉。

从小到大，她吃得比别人多，性子比别人野，力气比别人大，老宋常骂她简直是人间哈士奇，可她一身精力无处释放，好像从来都没有特别想做的事，特别想去的地方，或是想要的东西，每天浑浑噩噩度日。

如果老宋没有离开的话，她大概会选择在渔村耗一辈子吧？

可是现在老宋不见了……

“就算你运气好，找到了你妈妈，你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日子了。你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的，而且你不可能在每个世界都……”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见南芽微微屈膝，纵身一跃，一大步跨进了门里，逼得男人后退了好几步。

他不禁愣住，惊愕地看着她。

她稳稳站定，冲他微微一笑，“也许我可以呢？”

话刚说完，南芽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她转头看去，发现右手臂上竟凭空出现了一个烙印。那是一个两公分见方的黑色符号，形状像是个向上的箭头。

这是？

“这是你成为‘攀登者’的证明。”男人撸起袖子，露出了他手腕上相同的烙印，“从此以后，你能做的只有不断向上走，直到到达塔顶。”

顿了顿，他继续道：“或者死亡。”

他微微侧过身，指了指门里。南芽这才看见门里的全貌——这是个很狭小的地方，像居民楼里的楼梯间，眼前有一条短短的直通往上的楼梯，楼梯尽头有一扇闭合的门；回头却看不到向下的楼梯，而是一团黑暗。

门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发出剧烈的响声。

南芽回头，就见是阿满想要进门，但它太庞大，连个钳子都塞不进来，一直在不甘心地硬往里怼。

南芽不禁笑了，摇摇头道：“这片海比我更需要你，你不能跟我走。”

而且，以后的路实在太危险了。

闻言，阿满停顿了片刻，退后了一些，用那只完好的蟹钳敲了敲自己的肚子。

一只小螃蟹从它腹部壳的缝隙间钻出来，顺着海面向南芽游了过去，灵巧地爬进门，停在了南芽脚边。

她弯腰将它托起来，那小小的身体才占据了她半个手心。

南芽珍而重之地将小螃蟹揣进了口袋，然后向阿满挥了挥手，“谢谢你，以后我和它会相互陪伴的。你以后也要好好的，再见！”

阿满挥舞着蟹钳，巨大的身体在海水中翻了个身，没入了海面之下。

“快走吧。”男人在南芽背后提醒道，“可别被别人抢了先机。”

南芽明白，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能有这么温柔的善意不容易。

她隔着口袋摸了摸小螃蟹，“谢谢你啊，提醒了我这么多。”

他们在楼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南芽看到，男人的脚步顿了一下，才继续向前。

他的声音从一片昏暗中飘来，“我叫郑顺康，我进门，也是为了找人。找我女儿郑苗，她之前被人骗进门了，跟你差不多大，所以……”

所以，他也希望能有人像他帮南芽一样，帮帮他的女儿吧。

可是他怎么能确定他女儿一定还活着呢？

南芽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问题有点残忍，就又憋了回去。

谁行走在这世上，不是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呢？

楼梯不长，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门口。

男人握住门把手，“准备好了？”

南芽点头。

男人猛地将门拉开，一股凛冽的寒意涌了进来，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叫人又冷又怕，鸡皮疙瘩从头起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