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揽月塔坍塌,工部重臣被牵连入狱,如今的左家举家性命皆在圣上一念之间。

左王氏变卖了左家名下的所有田产,和左老爷还有左湛一道逃离了洛京,府中的下人也各自私逃。

左家世代清廉,家产不丰,经此一遭,偌大的左府宛若空壳。

.......

左皙池躺在阔别了六年的左家闺房中,失神的双眸空洞地凝望着床幔。

一夜未眠。

她选了身干净的衣裳,用铅粉细细遮盖住眼底的乌青,将自己的狼狈勉强掩饰。

左皙池垂眸敛目,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装了十三两银子的木匣。

六年前仓促出嫁,她的嫁妆并不多,再加上左王氏总会时不时写信来找她要银子,她不好拒绝,更不能动陆家的钱财,便都是挪用嫁妆给左王氏送去。

这样来往的次数多了,时至今日,真正归还回府的嫁妆已经所剩无几。

好在嫁妆虽少,但十三两银子还是有的。

她在铜镜面前坐到天光大亮,然后抱着匣子出了府。

........

左家里五军都督府的距离不算远,左皙池到时见有人等她许久。

“左姑娘。”旭光弓腰行礼,“都督此时不在府中,您要寻他可随属下来。”

左皙池见过此人,是李子尧身边的侍从。

她颔首:“有劳了。”

一路无话。

左皙池以为他是有公务在身,却在站定时蓦地瞪大了双眼。

入目所见,朱红大门顶端高高悬挂着乌色镶金的楠木牌匾,‘云水阁’三个字龙飞凤舞般横陈而上。

这是隶属于教坊司之下的官妓场所。

大堂云顶以檀木为梁,空气中浮动着檀香夹杂着丝丝缕缕脂粉的淡香。

高台之上女子舞步轻曼,时而如雏燕伏巢,时而如雀鸟疾飞,引起台下众人阵阵高呼,衣着薄如蝉翼的少女们来往斟酒。

“左姑娘,请。”

左皙池搭在匣子边缘的手指缓慢收紧,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好。”

旭光引着她踏上二层雅间门口后悄然离开,她隔着门板,听到内里琴弦声声,又隐隐传来女子娇俏的调笑。

左皙池紧抿红唇,悬在半空的手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去敲开这扇近在咫尺的门。

而就在此时,门板吱呀一响,竟从里面打开了来。

“这位妹妹是.......”开门的花魁千娇百媚地轻捂红唇。

雅间珍珠幕帘,地铺白玉,凿地为莲,身着五品朝服以上的官员团团围坐,群莺环绕,斟酒布菜。

两侧透纱小间内琵琶拨弦三两声,丝竹绕梁,清澈透亮。

而在人群之首,斜倚软塌的男子只用一根玉簪束起长发,他慵懒抬眸,修长的手指敛着酒盏,眼角眉梢是她从未见过的恣意放荡。

左皙池猝不及防地撞入他黝黑深邃的瞳孔中。

刹那间,这些时日三两相处带给她的侥幸与旖旎龟裂溃散。

她不知所措地紧抱着匣子,腿脚仿佛被钉在地上。

左芸的一番话适时回想在耳畔,可左皙池现在忆起只觉难堪至极。

他这样势倾朝野的权臣身边怎么会缺美人?

自己此等残花败柳,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前?

胸腔的空气被寸寸剥夺,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云泥之别。

“退下。”

李子尧懒洋洋地摆动手指,众官员排排站起一一告退。

“都督,这位妹妹看着好生生涩,不如便让奴家留下......”花魁娘子话还没说完便被男人骤然冷冽的眸吓得花容失色,“奴......奴家告退......”

与此同时隔间的几位琵琶女也忙不迭地抱着琵琶福身而离。

室内归于寂寥,方才所有管弦之声全数消散。

李子尧单手抵着太阳穴,银白面具下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良久,他开了口:“过来。”

左皙池蓦然回神,手头的匣子被她抱的滚烫。

她缓步走移到他跟前,双手呈上木匣,卷长的眼睫因紧张不断扑簌:“......十三两银子,妾身凑齐了。”

疏离的话使得李子尧下意识蹙眉,没等他伸手去接,左皙池深吸一口气,然后提起裙摆猛地跪到了地上。

膝盖与地面碰撞出一声轻响,她视若无睹地双手交叠于额间,朝他行了个大礼。

“妾身......妾身知都督深明大义,请求都督为妾身的爹爹和祖父做主.......”

她声线颤抖,几乎维持不住完整的一句话,“......爹爹和祖父向来执政清廉,左家.......左家甚至没有多少自己的私产......是不可能偷工减料的.......”

左皙池纤细的脊梁忍不住战栗,匍匐的高度到近乎要与地面相贴。

她不敢奢望他能因为自己去帮左家,只能赌一把他是个公正廉明的朝官。

毕竟先前也是他告诉她依照《燕律》自己不可被陆家休弃。

李子尧噙笑的唇角落下。

“你跟我说揽月塔?”男人尾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左皙池不禁一抖。

她如何不知六年前李家遭难正是因为这座被左家建起来的塔?

“是......”她双手紧揪,心尖战栗,“都督既然能......能为妾身出头......便是因都督心怀大义.......”

“为你出头?”下颚被人猛地捏起,左皙池吃痛蹙眉,被迫直视他嘲讽的目光,“左小姐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些。”

“只是不知六年前,左小姐委身陆家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李子尧向前倾身,一字一顿,“卑、躬、屈、膝。”

维持许久的遮羞布就这样被粗暴撕碎,左皙池瞳光碎裂:“我......”

她喉咙几番哽咽,可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李子尧凝望她的欲言又止,胸腔收紧,深沉的眼中蓄积起浓重的黑雾。

仅存的一点怜惜在她默认般的沉默中全数消散。

“所以这一次,救你父亲,”他薄唇弯起诡谲的弧度,在女子泪光闪烁中将她肆意打量,“你准备拿什么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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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生得香娇玉嫩,是绥朝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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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手持剑的少年如光般撕碎黑夜。

从此,魏京辞这个名字种在了沈姝心中。

他孤身一人,她就撇下宴席逗他开心。

他应酬宴客,她便煮好清汤为他送去。

他出征在外,她守在城墙上待他归来。

他身受重伤,她愿以血为引救他危难。

......

她并不在乎他不喜欢自己,毕竟近的楼台先得月,沈姝非常知足。

又是一日,她满心欢喜地拿着新绣好的荷包递到他跟前,却被人冷漠挥开。

“公主自重。”男人声音冰冷,沈姝差点维持不住笑意。

没关系,他对每个人都这样,至少自己还能同他靠近。

她如是安慰自己。

忽有一日,她一如既往去找他,却见自己闺中好友扑在他怀中,泪眼婆娑。

“殿下,臣女不想替公主和亲。”

假山后面的沈姝笑容瞬间僵硬。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话本子里拆人姻缘的恶人。

......

魏家先祖有从龙之功,魏京辞亦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异姓王。

他沉稳自持,不为任何事情动容。

直到那日金銮殿上,他见着向来跟在自己身后小尾巴般的小姑娘一袭华冠丽服,垂眸敛目,举手投足尽态极妍。

“儿臣愿为大绥和亲。”少女声音似水如歌。

魏京辞猛地抬眼。

他慌了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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