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砍十五刀

白岑把烧火棍拎起来左看右看。

别说,习惯了小团子模样的叶弄池之后再看这根棍子,多少是有些不顺眼。

叶弄池被困在棍子里等得焦急,按理说白岑早该回来,但他一等再等还是不见人影,思及他消失前见到的最后景象,不由开始担心起来。

哪里想到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了,从外表上看她竟然一点事情没有,还拎起烧火棍端详起来了,这叫他确信,这人不是回不来,而是没想回来。

他担心的这两个时辰里,她指不定去哪里鬼混了呢!

于是那点担心立刻变成怒火,对着白岑就是喷涌而出。

白岑叹了口气,从指尖挤出一点灵力喂进烧火棍。

不一会儿,小小的白色雾气就从棍上浮了起来,只是这次的人影比先前还要淡上不少,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消散了一样。

一是白岑此时还没恢复过来,喂出去的灵力有限,再有就是叶弄池为了救她属实也是消耗不少,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

雾气小人怒气冲冲地叉着腰,等着白岑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白岑叹息一声。

“你离开之后……齐劲自爆了,随后许如归栽赃到我头上,说我残害同门。”

她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白色小人因白岑而起的那股气消了,但却越听越阴沉,到了最后直接在桌上跳脚。

“那个老匹夫!竟然趁着我不在血口喷人!”

“就是就是。”

白岑应道。

“要不是宗主他明察秋毫,我看我是很难洗脱罪名了。”

“他?”

叶弄池从嘴里阴阳怪气吐出个气声。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多想。”

“怎么会?”

白岑小小惊呼一声。

“我瞧着他不错,而且我总觉得他有点偏袒我,不然这个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就结束。”

叶弄池又是一声冷哼。

“他那人心思坏得很,若不是你的错觉,真的偏袒你的话,你就要小心了,说不准他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好处。”

白岑挑了挑眉,轻声试探。

“是吗?你很了解他?”

他的试探明目张胆,叶弄池当然也听出来了,只不过他懒得搭理,轻哼一声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着。

“我不是了解他,是全宗上下每一个人我都了解。”

“这样啊。”白岑点点头,接续说道:“可是你连求救符被废了都不知道呢。”

叶弄池静默了一瞬,随后彻底转了过去,连个正面都不给白岑看了。

白岑看着气鼓鼓的雾气猜测,这应该是生气了。

也难怪,按照叶弄池这个性子,大概是很难承认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现在的发展了。

不过另一件事却压在白岑心上,沉甸甸地叫她放心不下。

“你说齐劲为何宁愿自爆也要拉我下水?”

叶弄池还有些别扭,不太想搭理白岑,但这事他心里也有些疑问,来回自我拉扯了半天,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转过了身子。

“这事的确有古怪,而且那个白纤竹为你挡下一击的事情,我总觉得这里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到这里,白岑突然想通了。

“白纤竹为我挡下那一掌,大概是因为我还不能死。”

叶弄池一听,也立刻就反应过来。

确实,白纤竹月月需要鲜血,若是白岑死了,她得不到白岑的血,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变故。

只是这样,又有另一件事说不通了。

“齐劲一直以白纤竹马首是瞻,之前那样看不惯我也没有下杀手,大抵就是碍于白纤竹。这次为什么会没了顾虑,想拉着我同死?”

连叶弄池都明白白岑活着的重要性,齐劲又怎么会不知道?

“我怀疑他的死不简单。”

两人面面相觑,皆是疑惑。

最终,白色小人小手一挥。

“算了,管他什么阴谋诡计,一探便知。”

白岑顿了顿:“你是说……?”

叶弄池点头:“若真是有阴谋诡计,那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况且,我也想知道你每月供奉的鲜血都去哪儿了。”

他扬起头看了看天色:“马上就是满月了。”

第二日依旧是比试,白岑如今今非昔比,很轻易就挤进了最终决赛。

当晚她收拾好行装,把烧火棍别在腰间,肩上放着叶弄池,轻手轻脚离开了住处。

满月将至,正是好时候。

白纤竹本是可以进内门的热门人选,然而为救白岑挨了一掌,暂时没了比试的能力,还是内门长老出面判定,破例让白纤竹参加几日之后的决赛。

齐劲的住处与白纤竹紧紧挨着,若要去找齐劲,势必要路过白纤竹。

他们的小院并不难找,甚至可以说是好找,天之娇女的住处自然与白岑不同。

白纤竹住的院子是远远看一眼就看得见的奢华,地上铺着鹅卵石,院中用来照明的都是夜明珠。

见状,叶弄池夸张地惊呼一声。

“哇,这就是为你舍弃性命的好姐姐吗?我都不知道,外门弟子还能住在这种地方。”

他们偷偷出来,叶弄池倒是仗着没人看得到肆无忌惮,白岑却要小心谨慎,防着被人发现。

故此听到叶弄池这么阴阳怪气地感叹一通,她也只能紧闭双唇,用手在肩膀上戳了戳。

叶弄池被她戳了一个踉跄,不服气地又爬到她的耳边。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他仗着的就是白岑不敢出声。

不过就算白岑能说话,也奈何不了他就是了。

果然,白岑只能悄声叹息,任由叶弄池胡言乱语。

纵然是有夜明珠照着,夜路还是难免阴森,风一吹过,树林莎莎作响,好像在黑暗出伏着看不清模样的凶兽,只等着猎物自己走入他的陷阱。

白岑轻手轻脚路过,却听一道女声突兀响起。

“你来了。”

白岑背上汗毛竖起。

诡异的夜晚,阴森的小路,突然传出的女声。

就算是她刚刚做好了准备,这会儿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白岑循声望去,这才发现院中阴影处放了个藤椅,白纤竹躺在上面,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

见白岑发现了自己,白纤竹索性离开了椅子,逐步出现在月光下。

这么一看,白岑不由皱眉,连叶弄池也‘咦?’了一声。

“她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

的确。

说是虚弱,但用形如枯槁来形容都不足为过。

白纤竹此时与她平日所见又是另一个模样。

平时她只是瞧着有些脸色苍白,但不至于像此时一样毫无血色。

甚至有些像……行尸走肉。

白岑谨慎着不敢发声,白纤竹却是笑笑。

“你最近的所作所为,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她以为自己是来找她的。

白岑没说话,白纤竹似乎是习惯了她的沉默,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递出了一个银壶容器。

白岑没动,或者说她动不了。

白岑难以形容这种感觉,看到这银壶的时候,好像从她的灵魂深处传来了战栗,叫她双眼空茫,不知身处何地。

她此时的眼中已经看不清其他,眼里只有这小小的银壶。

她的意识在消散。

“……醒醒,白岑!”

急促的呼唤炸在耳边,白岑一个激灵,猛然恢复了神志。

这一看却是大惊失色,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白纤竹的院落,甚至已经把银壶接了过来,更甚至……手里还多了把短刀,正以刀锋划着自己的手腕。

白岑猝然后退一步,手里的容器和刀刃都被‘哐啷’扔在了地上。

叶弄池见他清醒了,终于松了口气。

“刚刚怎么了?丢了魂一样?”

白岑点点头,无法解释。

她方才那种感觉,可不就是丢了魂。

只是白纤竹却不满了,她平日隽秀的眉毛皱起,原本柔弱美丽的面容这一刻竟然显得狰狞。

“怎么,你要违抗我?”

白岑又往后退了退,确保自己离这诡异的壶和诡异的人都远一些。

“我不是来给你献血的。”

“哦?”

白纤竹微微扬眼,慢条斯理地蹲下身,把银壶捡了起来。

随后她歪了歪头,似乎是叹息一声。

“白岑,你最近越发不听话了。”

白岑只觉得好笑。

“怎么,不把血给你就是不听话了?白纤竹,你真是好笑。”

白纤竹的面色本是平静,却不知为何,听了白岑的话却大笑起来,状似疯癫。

“哈哈哈!你说得不错,我当真可笑。”

她一边笑,却一边咳出了鲜血,白岑不禁皱眉,觉得她现在的模样与往日实在大相径庭。

白纤竹丝毫不在意,轻轻擦干了嘴角的血迹,倚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我都是身不由己,为何不能互相体谅呢?”

叶弄池‘哇’了一声。

“她在讲什么笑话?”

白岑本来觉得事情有些诡异,被叶弄池这么一打岔却差点笑出了声。

她忍着不回答,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白纤竹见状更加愤怒。

“你嘲笑我?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白岑心道,那倒不是我嘲笑你,只是嘲笑你的人你看不到罢了。

白纤竹今夜极为不正常,即便是白岑对修真界不太了解也看出了不对,何况是叶弄池这个人精。

他思量片刻,决定还是按兵不动。

果然,精神状态明显已经不对的白纤竹不用白岑问,自己主动就露了破绽。

“白岑,你知道我多想杀了你吗?”

不知是月光太晃眼还是如何,白岑竟恍然觉得,白纤竹的神情如此悲哀。

白纤竹大概是体力不支,又倒回了藤椅。

“你当我愿意每月靠你的鲜血养着?若是没有你的鲜血,我便如同废物一般,这种滋味你当我好受?”

她语调皆是凄凉,白岑代入着想了想,这滋味确实不是很好受。

但这并不是她如此对原主的理由。

白岑垂了眼,收起了那还没萌芽就被扼制的同情心。

“齐劲的自爆同你有没有关系?”

“齐劲……”

听到这个名字,她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是为我报仇,我不喜欢你,却又不能杀了你,他便用这种方式给你找不痛快。”

说罢,她轻轻叹息一声。

“傻子。”

她一番话兜兜转转说到现在,似乎唯有此刻,才叫白岑窥到了些许真心。

原本以为齐劲只是白纤竹手底下一个可有可无的狗腿子,现在看来,这个狗腿子在白纤竹心里的分量竟然还不轻。

甚至白岑猜测,她此刻形如枯槁的原因,多半也是同齐劲的死有关。

白岑再次问道。

“可他明知道杀了我你也会死,为何还会如此?”

听到这里,白纤竹的双眸徒然幽深不少,下一瞬,却又转回了云淡风轻。

“他那个人……冲动得紧。大抵是当时气糊涂了吧。”

如此举重若轻,白岑当然不能信她,却又找不到什么证据。

叶弄池在她耳边轻声催促。

“问她那个银壶怎么回事,你方才的模样……不太对。”

白岑轻轻点了点头,再次开口。

“你刚刚在试图控制我?”

她是想直接问银壶是什么,但是她不确定原主知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的话,她这么一问显然会暴露一些不太好的事实。

夺舍和豢养妖物,也不知道哪个罪名更大一些。

果然,换了个问法之后白纤竹并没有起疑。

“你先前就想摆脱控制的想法,没想到今日还真叫你做成了……你当真变了不少。”

“当然。”

白岑肯定道。

“往日的白岑已经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新生的白岑。我不会再被你控制了。”

得了肯定之后白岑心里有数了。

她就说怎么原主像个傻子一样给人献血,原来当真是被控制了。

只不过不知道白纤竹是通过什么方法控制的,方才她恍惚的那一瞬间,是因为原主残留的气息,还是她也在不知不觉中中招了?

白纤竹对于她的这般发言并没有发表评价,只是轻声一叹,言语间满是温柔。

“你知我为何今日同你说得这样多吗?”

……不是因为你精神失常吗?

这话白岑怕刺激到她没敢说,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白纤竹唇角勾起,眼中却满是冰冷。

“因为我突然想通了,想要你的血的话,不一定要你蹦蹦跳跳得在我眼前碍眼……”

她说着,怜惜地隔空描绘白岑的轮廓。

“我的好妹妹,知不知道民间有个说法,叫……人彘呢?”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的身后蓦地窜出一个黑影,随后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过来。

白岑被困在了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本次版本更新再次修复了一些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