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砍十八刀

白岑喉咙动了动,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这话离谱,但如果说的人是叶弄池的话,倒也合理。

她这边应承了,叶弄池却不开心了。

他在白岑面前飘来飘去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我方才那句当然是开玩笑,你不会信以为真吧?”

叶弄池的声音充满不敢置信,活像白岑做了多叫人惊讶的事一般。

白岑顿了顿,草草‘哦’了一声。

“没有,我只是对你有盲目信任。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叶弄池十分受用,白岑就该对他如此信任才是。

他满意地盘着腿,下一秒就开始了说教。

“只是叫你不要那么紧张,人都会有秘密,你有秘密,我也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这番话说完,白岑惊讶地挑了挑眉,她是没有想到叶弄池会说出这番话来的。

不过这样一来,似乎她又与叶弄池不谋而合了。

两个有秘密又都对对方的秘密不感兴趣的人,日后相处起来大概也会轻松不少。

二人谈论姑且不论,很快,比试全部结束,就到了内门弟子入门仪式。

白岑换好衣服来到比试广场,早就有内门弟子等候多时,见到白岑后便引着她去了广场正中间。

叶弄池随着白岑的走动一摆一摆,打量周遭时语气间依旧是不屑。

“花里胡哨。”

他嘟囔了这么一句,却叫白岑听到了。

白岑有些好奇,仗着人多口杂,没人会注意到她,小声问了一句。

“以前不是这样吗?”

这次叶弄池没直接回答。

白岑还以为他是没听到,正琢磨要不要再说一次,就听叶弄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也是这样的。”

白岑心道都是一样的那你说这话说什么,不过碍于情面,倒也没真的说出口。

同先前定好的一样,剑修通过比试的共五人,白岑草草看了一眼,心里说了声糟。

除她之外,还有一位不用多提,就是白纤竹,至于另外三人,站得同白纤竹很近,还在说说笑笑,看样子也是同她极为亲密。

如此情形,对自己很是不利啊……

白岑垂了眼,思量日后该如何。

叶弄池不知在想什么,说过刚刚的话后就开始发呆,好容易才回神,见到这个状况也是一乐,不过他却是不太担心。

“放心好了,内门同外门到底不同,他们就算想找你麻烦也不一定有机会。”

白岑没说话。

她其实巴不得他们能来找茬,毕竟不知道进了内门还有没有比试机会,她这个修为,不实战可是没法进步。

白岑移开视线,扫到另外几波人,不意外地看到了裴镜月和景芍。

两人一个符修一个器修,景芍倒是还好,跟旁边几位有说有笑,短短几句就拉进了距离,裴镜月那边却是不同了,少年垂着手站在一边,不说话也不说不笑,远远看去好似个提线木偶。

叶弄池也在左右张望,就连他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我先前还想着这傻小子为你说话怕是不会有朋友,现在看来,还多亏了为你说话,才能有那么两个朋友。”

白岑笑了出来。

可不就是如此,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

人多眼杂,这次白纤竹倒是没上杆子来找茬,只是偶尔扫到白岑时,那种叫人烦闷的目光还是引得她隐隐不快。

很快,负责选拔的内门长老站到了高台,场上一静。

他听着是没有太大声讲话,但声音却准确无误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朵里,甚至还自带了些威严,压得人不由自主严肃起来。

“诸位都是栋梁之才,现今召你二十人进入内门,日后肩负起光扬飞羽宗的大任,诸位可有信心!”

“有!”

二十人整整齐齐答了这么一句,长老十分满意,旋即伸出手,一枚蓝色的珠子端端正正浮在他的手心。

“这是先祖留下的洗尘珠,进了内门便是与尘世相别,洗去尘埃后,便是正式的内门弟子了。”

说罢他手一扬,洗尘珠便幽幽浮起,到了众人头顶。

很快,它绽出一阵冰蓝色光芒,白岑被这光照着,只觉得身上一轻,似乎真的有什么杂质从体内消失了。

只是肩上的叶弄池却颇为疑虑地咦了一声,随后飘到洗尘珠旁边看了又看,等到长老收回珠子,他才回了白岑身边。

此时寂静,无人说话,白岑纵然疑惑也不好出声,只能以眼神示意。

叶弄池明白她的疑惑,飘然落在她的肩膀后沉思着出声。

“先祖可没留下这东西。”

白岑的眸子动了动。

叶弄池随即道。

“不过那洗尘珠倒是没什么问题,想来应该是有人怕你们不服,故意借了先祖之名吧。”

白岑不明白其中关系,只能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

叶弄池却是没停。

“台上那个叫邬方,资质一般,但在炼器一事上颇有心得,如今也到了元婴,倒是能担得起长老之位。”

对于他能一眼看透旁人修为一事,白岑已经见怪不怪了,闻言也只能默默记下。

不过台上长老在说,他也在说,一时间两人的话交叉在一起,叫白岑眼前发花,不知该先听谁的。

她忍了又忍,终于看似不经意地在肩上一挥。

叶弄池没弄了一个踉跄,有点生气了。

“做什么?我这是在给你介绍在内门的注意事宜。”

白岑以眼神控诉,叶弄池好似看懂了,顿时昂起了头。

“听他的做什么?谁能有我明白……”

说罢他顿了顿。

白岑也是眼露不信任。

她是完全不怀疑叶弄池曾经对飞羽宗的了解程度的,但现在……

他老了啊,连教材更新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洗尘珠。

很显然,叶弄池也想到了这件事,虽然没说出口,但却肉眼可见地颓唐下来,蔫蔫地飞回了白岑肩膀,不得不妥协。

“好吧好吧,那就听他的吧。”

白岑忍了半天才没叫自己笑出声。

叶弄池不再讲话,白岑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长老所言。

只是这时也已经接近尾声,白岑也只知道进了内门还要挑选师尊,其他事情一概不知,只能茫然跟着人群进了主峰。

外门原在主峰山脚之下,要到达内门还需爬九千天阶,白岑看着这蜿蜒又看不到头的阶梯,脑子里一瞬间回想起被爬山支配的恐惧。

虽说她如今的体质不可同日而语,怎么说也是个筑基了,但爬山这事儿还是心有戚戚。

抗拒无意,眼看着其他人都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迈了起来,白岑也只能叹息一声,认命往上爬。

她行李不多,要紧的也就是一个烧火棍和花盆,白岑想了想,干脆用烧火棍做了个扁担,挑着行李开始爬山。

衣裳还好,花盆若是捧一路,那还真是要她喝两壶的。

叶弄池又开始在她面前飞来飞去寻找存在感。

纵然白岑是想忽略,但叶弄池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哪怕是闭上眼睛,白岑也始终觉得有个白影在眼前飘。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低声询问。

“怎么了?”

爬山本就费体力,她开口也开得不情不愿,谁料叶弄池听了却冷哼一声。

“怎么。不是不愿意听我讲话?”

白岑无语了一瞬,随即好声好气请求。

“怎么可能呢?我求您说话都来不及。”

到底是在外面,说话不方便,叶弄池得了这么一句台阶也算满意,下一句就归了正题。

“这个台阶我倒是知道,何止九千阶,完全是为了考验人的心性才设的,若是爬不到顶上就是心性不行,也是进不了内门的,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关考验。”

原是如此。

白岑恍然大悟,却也不是完全惊讶,毕竟这种路子她也看过不少。

只是当时看小说的时候只是感慨人家主角心智坚定,如今轮到自己就知道其中的难处了。

“白岑,白岑!”

身后有人小声叫她,白岑回过头,是景芍和裴镜月追了上来。

这两人倒是一副轻松模样,叫白岑有些搞不懂了。

景芍嘿嘿一笑。

“我平时采药都要上山下山来回跑,爬个台阶而已,不碍事啦。”

白岑又把目光转向裴镜月。

裴镜月害羞地笑了笑:“我家境不好,小时候什么活都做过。”

倒是都很合理。

三人相伴总好过独自闷头前行,白岑心里轻松不少,索性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景芍也看到了白岑的烧火棍,十分好奇地左右看了看。

“这个不是你的烧火棍吗?你怎么把它也带来啦?”

白岑正要回答,一旁却有人冷言冷语插了一句。

“自然是没见过世面,得个烧火棍都觉得是好的。”

白岑扭头一看,好家伙,原来是白纤竹和她的跟班。

白岑低头看了看叶弄池,叶弄池正歪着头看向白纤竹。

“怪事,上次这个距离我就已经无法接近了。”

白岑收回视线,直视白纤竹一行人。

白纤竹到底是不一般,身上一点行李都没带,反观后面,若是看得不错的话,应该是四个体修,正大包小裹拎着行李。

从包裹的淡粉颜色来看,这个行李绝不是他们自己的。

白岑不得不对白纤竹有些佩服了,笼络人心等做到如此地步,也是实属不易。

不过对于方才说‘得个烧火棍也是好的’那位,白岑倒是有话说。

白岑笑了笑,状似不经意地问景芍。

“小芍药啊,你知道我这个烧火棍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景芍也是有默契,听到这话立马和白岑一唱一和起来。

“哪里特别呀?”

白岑把烧火棍拎到身前,轻轻抚摸。

“这个烧火棍可是重伤过金丹长老呢,你说这要是打在筑基身上,该是什么个效果呢?”

那位弟子闻言面色一变,景芍却是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不知道呢,有空不如实验一下吧?”

白岑击退金丹长老又逼得齐劲自爆一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那位女弟子脸上顿时青一阵紫一阵,有些后悔自己贸然说话了。

欣赏够了她的表情,白岑顿时觉得爬山带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别说是九千阶,就算是九万阶也不在话下。

白纤竹大概是看够了戏,这会儿终于出声阻止了。

“好了。”她说:“宗门禁止内斗,你何必吓唬她。”

“的确。”

白岑笑意不减,语调都是轻松。

“不过修行中出了岔子的人比比皆是,这位师姐?还是师妹,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你威胁我!”

这女弟子好歹是比试出来的优胜者,却是十分经不起言语刺激,听到白岑的话气得额间青筋暴起,完全忘了方才她是如何害怕。

白纤竹似乎是有些无奈,拉住了那名弟子。

“娆儿,她是故意激你,莫要冲动。”

名为‘娆儿’的人似乎冷静了不少,只是还残留着些许不甘,目光阴沉地盯着白岑。

白岑总觉得这一幕似乎有种微妙的既视感,景芍也看着眼熟,下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这是继齐劲之后又找了个跟班?”

白岑这才恍然大悟。

可不是嘛,这不就是先前齐劲同她的相处模式。

这样想想倒也好笑,白纤竹的喜好倒是专一。

不过也有可能是这种冲动的人更容易掌控吧。

听到景芍的话,白纤竹的神色也阴沉了下来。

不过这阴沉似乎只是瞬间,下一秒她的神色就恢复了自然。

“这是我的朋友,希望你放尊重些。”

说罢,她又想到了什么,神色间满是凄苦遗憾。

“若是父亲知道大费周折将你送来修仙,得到的是这么个不知礼数的结果,想必他也会后悔吧。”

白岑没忍住嗤笑一声。

她不欲再理会,只闷头赶起路来。

白纤竹虽也是个剑修,但体力仍不如白岑,不多会儿就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看不到人影了,白岑这才松了口气,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打摆了。

反观景芍和裴镜月,两人竟然和在山脚时并没有区别。

白岑嘴里发苦。

若是体修她也就认了,怎么她一个剑修还不如符修和器修?

感受到白岑的视线,原本正在看风景的景芍转过来,好心道:“坚持住呀白岑,我们马上就要走完一半啦!”

白岑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台阶上。

“……一半?”

“对呀!”

景芍快乐回话。

白岑在心里道歉了。

往日她看到话本里没有通过试炼的人总觉得是他们耐力不够,现在却觉得,中途放弃实在是人之常情。

白岑的目光都有些涣散了。

景芍看出了她的不对,犹豫着问:“要不我帮你拿包裹吧?”

白岑僵硬着摇头。

这根本不是包裹的问题,是她的腿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偏偏叶弄池还在笑她。

“怎么,这就不成了?”

听到他的声音,白岑的目光清明起来。

她对着景芍笑了笑。

“倒不是累,只是我的肩膀很酸,好像有个什么庞然大物不知好歹地坐在我肩上一样。”

后半句话说得尤为重,甚至带了些咬牙切齿,生怕旁人听不出她的愤怒一样。

偏偏该听这话的人毫无知觉,甚至假模假样吃惊了一下。

“嗯?可我是没有实体的,哪来的重量呢?别是你那边肩膀落了什么脏东西吧。”

脏东西三个字同样是加了重音,生怕有的人听不出来他是在蓄意报复一样。

白岑闭了闭眼。

叶弄池此人,旁的都好,只一点记仇,叫她实在是吃不消。

两人这般明争暗斗当然是落不到旁人眼里,只听到她说肩膀酸,顿时大惊,伸出手来替她捏了捏肩膀。

“怎么会不是腿酸是肩酸?什么脏东西,飞羽宗怎么会有脏东西?”

白岑听后嘴角抽了抽,甚是爱怜地摸了摸景芍的脑袋。

“无事,我胡说的,我们继续走吧。”

“哈哈哈哈!”

叶弄池已经笑倒在了白岑肩上。

“你这个小友倒是有趣,往后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白岑没理他,咬着牙继续往上。

“说起来……”

裴镜月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

“我们的速度不慢,怎么这么久没见到前面的人?”

听到这里,叶弄池的笑声戛然而止,白岑也是脚下一顿。

景芍前后看了看,也发现了问题,迟疑着开口。

“不仅是前面的人,后面的人似乎也不见了……?”

白岑抬头观望四周,果不其然,九千阶上除了他们,再见不到其他人。

景芍猜测着:“会不会是前面的人已经到了山顶?”

裴镜月摇头:“不会,若是有那种速度,大概只有体修,只是那四个体修都与白纤竹在一起,不会走在我们前面,我们前面的只会是旁的符修和器修,你我二人已是其中翘楚,不太可能会有人超过我们去。”

白岑手臂上不自觉立起了一些白毛。

她的脑中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三个字——

鬼打墙。

她深吸一口气,深觉飞羽宗真是洞天福地。

说脏东西,立马就能遇上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我圈言灵(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