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陆夫人站在首位,朝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侍女从容走进去,又慌乱跑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指着屋里:“大,大少爷,他...”

“慌什么?!”陆夫人瞅她一眼,带着七八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朝里去,还未进门,便见陆怀琤撑着双臂爬到了门口。

他只穿了一身中衣,衣衫有些凌乱,系带错位,领口微微敞开,黑发胡乱的披在脸上,脸是不正常的红,唇却是惨白,再加上身后那半截空荡荡的裤子,像极了一只水鬼。

“这是出何事了?”陆夫人看了他一眼,朝后招招手,“来人,去将大少爷扶起来。”

陆怀琤没有应声,藏在黑发下的眸子一直盯着院里的黑暗角落看,他想要上前解释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解释。

有两三侍女上前扶他,被他用力扫开。

陆夫人见状,并未气恼,指着屋里道:“进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两个婆子听令,绕过陆怀琤进了屋,不多时,便将一个衣衫同样凌乱的女子拖了出来,她身上的衣裳破碎不堪,堪堪挡得住几个重要部位,像是被人撕碎的。

女子俯跪在地上,掩面泣涕,好不可怜。

陆夫人别开眼,问:“你是哪院的丫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是这副模样?你且一一说来,我自会替你做主。”

女子哭得不能自已,整个安静的院中,全是她的抽泣声,她哽咽道:“奴婢是前厅扫洒的丫鬟,是被人叫到这儿来的,说是叫奴婢以后来伺候大少爷。可,可,奴婢一进门就被大少爷拖去了床上,后来,后来便...”

“奴婢发誓,奴婢绝无一句虚言!”女子跪起身来,举手起誓,摇摇欲坠。

“这...”陆夫人面露为难,左右看了身旁两个婆子一眼。

其中一个婆子道:“事已至此,既然大少爷喜欢这丫头,依老身看,不若留下来就是了。”

陆夫人似是沉思了一会儿,道:“只是这说出去恐怕不太好听。”

婆子答:“这有何难,大少爷院子里的丫鬟自是有责任要满足大少爷的需求,也不算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夫人您放心,今晚的事,不会有人敢说出去的,否则...”

婆子伶俐的眼神,朝四周扫去,将众人吓得瑟瑟发抖。

陆夫人满意地点头,看向凌乱的女子:“倒是不知这丫头的想法。”

“奴婢,奴婢...”女子跪拜,脸色微红,没了方才的害怕,“奴婢只是被吓到了,若是能服侍大少爷,奴婢自是愿意的...”

陆夫人轻笑:“那倒也不是大少爷一厢情愿了,如此甚好,那你以后便跟在大少爷身旁,做个侍妾吧,若是做得好,为大少爷生下一儿半女,升为侧夫人也尚未可知。”

女子大喜,叩首拜谢:“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大少爷。”

陆夫人没再与她说话,看了一眼还跪坐在角落里的虞秋辞,叹息一声,朝她走去:“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估摸是被吓着了,莫怕,只是一桩小事罢了,舅母送你回去,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睡一觉忘了就是。”

“够了。”

陆怀琤冰冷的声音将陆夫人吓得一颤,刚要扶虞秋辞的手收了回来,不出须臾,有镇定下来:“你是何意思?对此事有不满?你若是有不满,便不该这样污了旁人的清白!”

“这女子为何会出现在我床榻上,想必母亲比我更加清楚。”

陆怀琤抬起头,一双眸子狠厉盯着母亲,余光却看向了她身旁的虞秋辞,他看见有侍女提着的灯去了她身旁,将那一方小小的天地照得明亮,甚至可以看到她娇小的肩膀正在发抖。

他想,她现在一定很失望,一定被伤透了心,再也不会来见他。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可是他又有一点点小小的奢望,以一个完美无缺的形象永远停留在她心中,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哪怕只是偶尔想念也好。

若是从前,若是秋辞没有亲眼撞见,他或许就要认栽了,他早已不在乎什么名声,也不会在意外界的说法,只在意,在她心中,自己是怎样。

“人是母亲送来的,催情的香是母亲命人点的,如今倒是在这里一唱一和,您不觉得可笑吗?”

陆夫人眼神慌乱,握紧了拳:“你自己做错了事,还要推在我这个母亲身上?本就是一桩小事,你不想认便不认,为何要诬陷自己的母亲?”

陆怀琤淡淡然:“母亲要不要请人来,看看儿子房里的香是否正常,再看看,府中这几个月间,到底是谁曾购置过这种香?”

“是我做的又如何?!”陆夫人见瞒不住,气急败坏,“难道你敢说,这丫头身上的衣裳不是你撕的?”

“不是我。”陆怀琤闭了闭眼,咬着牙道,“我承认,我是险些认错了人,可我并未动她。”

他迷迷糊糊中听到女子的声音,或是因为魂牵梦萦,他将那声音认成了表妹,心中燥热之时,他是有那么一瞬间,想将人捞过来,按在身下,可不过瞬间又清醒过来,女子名节如何重要,他不是不知道的。

陆夫人一手安排的事,自是也清楚其中的关窍,她破罐子破摔,威胁:“这女子如今已经失了清白,你若不要她,就是在逼她去死。”

“不用她死,该死的人是我,若不是我的存在,母亲不会落下病灶,也不会活得如此辛苦,更不会有一个又一个的女子被迫进我的院子。”

他不想说这些的,他不想在秋辞跟前那么狼狈,他闭了闭眼,“我会以死谢罪。”

“你!你!”陆夫人气得浑身发颤,指着他道,“好,你要死是吧?来人,给他刀,让他去死,今天若是死不了,明日这丫头便必须留在你房中。”

一旁站着的丫鬟有些左右为难,踌躇不想动,这若真是出什么事,到时非要怪在她头上不可。

陆夫人见没人动,一股气冲上头,不管不顾往厨房里去,拿了菜刀就要递给陆怀琤,却被一群婆子丫鬟架住。

-“夫人,何苦要闹到如此境地?”

-“是啊,夫人,大少爷不想要这个丫头,不要便是,不过是个丫头,发卖了便是,何必生气。”

两旁有人劝着,陆夫人消了些气,举着菜刀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虽是没有说话,但已经表态了,这是要给陆怀琤台阶下。

可陆怀琤纹丝不动,似是看不见这台阶。

婆子上前劝:“大少爷,纵有万般不是,夫人也是您的生母,她也都是为了您好,您便认一句错吧。”

“此事上,我无错,要打要罚,悉听尊便。”陆怀琤看了一眼秋辞,掷地有声。

今日这个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背。

“好好!你没错,那是我的错,我去死!我死了你便满意了!”陆夫人再次被激怒,举着菜刀往自己脖子上去。

婆子们连忙去拦,几人将那菜刀夺下来时,陆夫人也没了力气,往后倒去,眼露鱼白,似是要昏厥过去。

-“大少爷,您就认个错吧。”

-“是啊,大少爷,认个错也不会掉块肉。”

陆怀琤只觉得可笑:“我没有做过的事,为何要认错?我已顾念母子情分,处处退让,任凭打骂,可为何你还嫌不够,要这样害我?在你心中,我这条命除了能让你抱上孙子,再无它用。你是听闻我身子不行,怕我死前没能留下子嗣,才如此迫不及待吧?”

“你这个不孝子!”陆夫人几乎是唱出来的,语调婉转哀决,她泪流满面,指着他,又是老生常谈,“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九死一生生下的竟是这么一个孽障!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么罚我,我也不想活了...”

丫鬟婆子两头劝,一边劝陆夫人不要动气,大少爷说的只是气话,一边劝陆怀琤赶紧道歉,不要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可陆怀琤依旧不动,十月的天,他只穿着一身里衣,全身冻得发紫,可眼神还是清明的,他道:“我不会认错,以后也不会再任由母亲打骂,请您好自为之。”

陆夫人嚎啕大哭起来。

眼见着这里是留不得了,一群丫鬟婆子扶着陆夫人往外去,只怕两人再吵下去,真闹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

一行人走了出去,那女子也被拖了出去,院子里又安静漆黑下来,只剩陆怀琤和虞秋辞两人。

夜风萧瑟,时而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和抽泣声。

没有人先开口说话,也没人先动作,似乎是要在这寒冷的冬夜中待到天荒地老。

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侍女跑回来,向陆怀琤行过礼,朝秋辞走过去,低声道:“表小姐,今夜叫您受惊了,晚上风大,您早些回去吧。”

秋辞点点头,撑着一旁的花架缓缓起身,慢慢朝外走去。

绣鞋跨过门槛时,她听见身后的叫声:

“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