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想要复仇，但是此刻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团队众人一个个地被丧尸收割性命，仍然会心如刀割。

先前因为异能枯竭而产生的迟钝、麻木渐渐褪去，他感到心痛、悲哀、愤怒，种种复杂的情绪错乱如麻，硬生生逼地他吐出了一大口血来。

似乎是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那女孩再次挥了挥手，工厂的画面消失不见。

“你是谁？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夜青枫提起了万分警惕，这个女人是如何探知到自己内心所想的？

那女孩似乎愣了一下，动作有片刻的停顿。

不过很快，隔在夜青枫与她之间的浓雾散去，女孩慢慢走向了夜青枫。

她的身后有一对洁白无瑕的天使翅膀，轻轻地环绕着夜青枫的身体，将他护在羽翼之下。

夜青枫感受到翅膀上传来的温热和平稳的心跳，身体中也似乎涌入了一股暖流，过度使用异能所导致的焚烧之痛缓和了许多。

“……你是谁？”尽管身体状况变得更好了，夜青枫的警惕却分毫不减，哑声问道。

那女孩沉思了片刻，随后温柔地笑了起来：“我？算是……你的守护神，你可以称呼我‘月’。”

夜青枫却嗤笑一声：“装神弄鬼。”

“月”闻言，神色也冷了几分，挥手间扬起漫天的流光溢彩。她飞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夜青枫。

“那你说说看，我与队员联络的信号是什么？我留下过几处身份标识？”夜青枫仰头紧紧盯住“月”。

“月”没有作声，依旧冷冷地看着他。

夜青枫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月”能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远知工厂中有三代进化体，若要回答自己这些疑问，不也是轻而易举？

“我要回去工厂一趟，我的‘守护神’。”夜青枫着重咬了最后三个字。他明知道，以自己如今油尽灯枯的状态，又怎么可能再次通过尸群回到工厂呢？呵，守护神。

“如你所愿，神明会庇佑你。”说完，“月”的身影骤然消失不见。

夜青枫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撑着柜子站起身来，他下意识地查探自己的异能，虽然依旧很疲惫，但却意外地发现异能在缓慢地恢复。

如果说此前他的精神海一片干涸、甚至裂出了缝隙，此时便有一股清流不断地注入。

夜青枫回想着自己方才的梦。

那个“守护神”告诉他，工厂里有一只三代进化体。

进化体与普通丧尸的最大区别，就是逐渐开发了智慧。一代的进化体会对刺激进行反应、二代的进化体有了简单的行为倾向，三代的进化体则是已经存在低级的思考。所以这只进化体才能躲在黑暗的工厂里守株待兔，隐藏起来没有被他们的先遣队发现。

他曾经与三代进化体交过手，巅峰时期的他或许还能与之一战。然而队伍中的其他人，即使他的队友拥有以高防御著称的土系异能，只怕也无法在三代体面前护下团队。

夜青枫既有种大仇得报的爽快，又为团队中人丧生尸口感到悲伤。末世之下，他一路看着众人从一心求死、慢慢树立起生的信心，却不想因为一个人的背叛尽皆死于非命。

感受着自己恢复了些许的异能，夜青枫强撑着起身，冷冷地扫视着楼下零散的丧尸。

人类在进入楼宇以后，身上的气味会淡上许多，虽然躲不过进化体灵敏的鼻子，但大部分普通丧尸都无法察觉。

出乎意料的，在他昏睡的短暂时间里，尸群已经散去了大半。

夜青枫在窗口观察了一会，选定一条丧尸最少的路，幻化了一身密不透风的盔甲护住自己后从窗子翻了出去。

他本以为自己出去的一瞬间就会吸引很多丧尸，却不想一路顺利非常。夜青枫很快回到了工厂周围，尽管越靠近工厂尸群越密集，但这里已经没了人类的声音。

这也难怪，即使以人类并不敏锐的嗅觉，夜青枫都闻到了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

血迹一直从工厂延伸到外面的荒草中，还有人类的断肢被丧尸们哄抢。显然是有人逃了出来，但是有没有成功存活下去还是未知数。

他一心要保护的团队，最终将他关在了工厂外；他以命相救的兄弟，一直将他视作团队的隐患。

夜青枫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怪末世之中人人狠辣无心，他倒是烂好心，又落得了怎样的结局呢？

倒是他无知了。

夜青枫有些自暴自弃，异能也再支撑不出，干脆撤了去，眼睁睁看着尸群发现自己……向自己移动而来。

死亡是任何人都躲不掉的归宿。

在丧尸咬上自己皮肉的一瞬间，夜青枫感到疼痛，却又很快变得麻木。他感到自己的四肢、身躯、面颊，一点点变得千疮百孔。

最终，那些低吼和腐烂的气息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天上缓缓流淌出一条星河，“月”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

“玩够了吗？”她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感。

夜青枫有些错愕地睁开了眼，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好，只是被啃食的疼痛都甚至还深深刻在每一寸肌肤上。

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这位“守护神”的梦境之中。

“那一切……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你构造出的幻像？”夜青枫冷声问道。

“是可以预知的未来。”月似乎很有耐心，平静地看着他。

“预知未来？”

“除去生、老、病、死，神无所不能。”

随着月每说出一句话，地面上都开出一片花儿来，洋溢着勃勃生机。

夜青枫心中微动，想伸手去触碰那些花，却又怕自己满身的血污玷污了美好。

月翩然降落在地上，洁白的一双翅膀轻轻扇动着，满地的花儿随风摇曳。她缓缓走到了夜青枫的身边。这一次，他只是有些紧张、有些戒备地看着她，却不再出言不逊。

月笑了，她飞起来些许，平视着夜青枫：“好好活下去，好吗？”

夜青枫沉默着，试图躲开她的视线。

半晌，他终于抬头：“我会的。”

“神会与你同在。”说完，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身影竟是如月辉一般渐渐消散在光影之中。

江楼月从梦中退出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她没想到夜青枫会对她有如此强的戒备心理。

江楼月下意识地想倚仗异能来证明自己，取信于夜青枫，于是不小心把自己的逼格拉得很高。

她希望借此能帮助夜青枫躲过一劫，安全健康地活到他们碰面之后。黑化前的夜青枫仁义又心软，比半人半尸状态下要温和许多，这样她抱大腿的成功性和安全性才会更高。

江楼月原本只是心疼夜青枫的遭遇，但是此刻自己真真实实地穿进了书中，自己的生命安全自然要排在第一位。她希望自己能够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

为了这个小目标，她必须保证金大腿的安全、并且取得金大腿的信任。

江楼月脑子很清醒，她的安危与金大腿紧紧关联在一起。若是夜青枫不愿意接纳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无论是缺水缺物资、活得提心吊胆、丧尸的恶臭、人心的叵测……任何一条都足以要了她的命。

江楼月摸索着发现，自己睡着时可以看见夜青枫那边发生的事情。于是她胡乱拆了袋夹心饼干、配着牛奶咕嘟嘟吃完。

补充体力后，江楼月爬到床上睡了过去，继续去看夜青枫那边的情况。

夜青枫睁开了眼。感受着空气中的潮热以及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他知道他这次回到了现实。

夜青枫爬起来，开始仔细在房子里搜寻物资。

紧俏的物资都被带走了，不过还有些华而不实的——诸如柜子薯片一类的零食、还有些不太常用的药。

夜青枫皱了皱眉，房子的原主人可能是和他一样，嫌弃这东西又占地又不顶饱、更算不上健康。

不过现在的夜青枫别无选择。

他将药装进自己的兜里，拆了一包薯片胡乱吃了些。他靠在床边，眺望工厂的方向。原先层层围绕工厂的尸群已经散去大半，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丧尸不会无故散开，若非大规模的杀戮，也不会出现这样浓厚的血腥味。

丰富的经验告诉夜青枫，月在梦中给他看的景象都是真的。

事情的发生只怕都是真的，不过异能恢复却是假得透透的。夜青枫只觉得醒过来的自己如同离水的鱼儿，异能耗竭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吃不消了。

勉强果腹、又胡乱吞了些药片，夜青枫躺在柔软的床上想要再睡一觉，先恢复些体能。。

但夜青枫感到自己并没有真的睡过去。也许，他只是因为身体的疲软而瘫倒在了床上。他的身体变得很沉重，甚至无法抬起一根手指。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让他很是急躁，特别是他忽然感到窗外的温度急剧攀升，一阵声音古怪地低吼断断续续地传来——这是三代进化体出现的前兆。

夜青枫挣扎着想要起身，却难以动弹分毫。

雪上加霜的是，他又却清晰地听到走廊中同样传来了低吼声。

两只三代进化体？

不，他不能死。

不是因为和月的承诺，而是在刚刚的梦境中，他醍醐灌顶——他的敌人想要他死，他偏要好好活下去。

尽管从这一次背叛开始，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他已经包容过很多次的背叛了。

不过进化体出现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更快些。顷刻间，外面的三代进化体已经轻巧地跳上了二楼的窗户，玻璃“哗”地一声裂成了碎片；走廊里的三代进化体轻轻松松地用尖利的指甲划开了防盗门，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刺啦声，两只三代体都成功地进入了房子。

它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夜青枫的身体依旧瘫软地动弹不得。

他神色冷淡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