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不愿意相信姜楚楚，完全是因为过去赵姬的形象还依稀在他眼前，尚未消散。

他深知，真正的赵姬，或许会像姜楚楚一样讨好异人，哄着异人早早将她的地位稳固下来，但在战事上，她知道的东西，绝对不会比旁的普通妇女多多少。

如果她真的能想出什么好主意，那她就不是赵姬了。

他对姜楚楚提出了质疑，原本正期待着姜楚楚提议的异人听了，就像被兜头泼下一盆凉水一般，原本期待的火焰霎时熄灭，无影无踪。

异人陷入了沉默。

姜楚楚则低下眉眼，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也不显，只是声音冷淡了许多：

“这不还没有到王将军面前去吗？我想出来的主意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我与公子说了以后，公子心里自有定夺，哪里用得着吕先生操心。”

吕不韦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姜楚楚却忽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里还不忘道：

“哎？怎么？吕先生这究竟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公子啊？”

……这话里话外的挑拨之意，是个有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吕不韦顿时黑了脸。

这赵姬真是一日比一日牙尖嘴利！

偏偏这话牵扯到了异人，他还不好与她争辩。

吕不韦又有些恼火，异人坐在中间，听着两人口舌之间夹枪带棒的你来我往，实在是无奈，眼看着吕不韦似乎想要张口，再说些什么，他连忙举起手来，示意二人都不要再说下去了。

“好了，”异人叹了口气，道，“无论赵姬的法子是好是坏，总得给个机会，让她先说出来听听。你们这样争吵下去，能有什么结果呢？”

这样的争吵的确吵不出什么结果，只不过姜楚楚就是不喜欢旁人对她冷嘲热讽，吕不韦敢说她不是，她就一定要叫他知道她脾气也不比他小。

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非要来招惹她。

姜楚楚哼了一声，见吕不韦面色难看，心情这才好了些，扯出笑容，故意又和异人道：

“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我又怎么敢再同吕先生争执呢？唉，再说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弱小女子，本也争不过吕先生。只希望吕先生以后能少贬低我两句，我知道自己不聪明，吕先生专挑着我训斥，我可受不了。”

吕不韦：“……”

真是惯得她！就她会说！

他这回是真的气得不轻，但姜楚楚这么一番话下来，他哪里还敢再当着异人的面说什么？只好闭上嘴，硬生生把这哑巴亏吃了，琢磨着自己日后还是少见这赵姬的好。

真是回回都要被她气死！

“……行了，吕先生本也只是好心提醒，没有训斥你的意思，”异人也不是傻瓜，看得出来姜楚楚是在故意为难人，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夫人有什么妙计，就快说吧，我再不去见王将军，将军军务繁忙，恐怕就没空见我了。”

姜楚楚见吕不韦一副“怕了她”的表情，就知道他短时间内不会再试着挑战她了，于是也很爽快，见好就收，顺着异人的话，将话题又转移了回来。

她左右望了望，没有见到房间里有什么能拿来书写的东西，将就着倒了杯茶，用指尖沾上杯中茶水，俯下身去，在桌案上画了一匹马，又在马背上画了个草图，同异人道：

“也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主意。只不过公子今晨提起了骑马一事，我才忽然想到这么个法子。骑马最难的地方，就是在马上保持平衡，我们可以在马背上套上这么一件东西，固定好，再坐上去，就不容易摔下来，坐着还比马背舒服。”

她在桌上画的便是马鞍的草图。

姜楚楚又在马腹旁补了两笔，画了个马镫，道：

“底下还可以再加一个这般形状的器具，上马之时，便可直接借力蹬上马背，等到了马上，也不容易摔下来，到时候就可以省出骑兵们控制马儿的手，用来操纵兵器。”

异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说法，一时不由得怔愣当场，他呆呆思索半天，只觉得眼前像是忽然闪过一道光，叫他窥见了某些玄妙不可言的东西，打破了他以往对于骑马这件事的全部认知。

“这……这真的可行吗？”他大为震撼，不由得喃喃反问道，“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器具，原来上马还能如此借力？”

吕不韦也心存疑虑，他看了看图，又想了半天，奈何实在是没有见过姜楚楚口中所说的这两样东西，想象不出来它的实际作用。

“夫人……”异人又喃喃问道，“夫人怎么会有如此主意？是自己想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

姜楚楚甚至根本就不会骑马，她昨日能拥有那样卓越的骑术，还全是功能卡起的作用。

但是这话也不方便和异人说，姜楚楚只能道：

“并不是，只不过是以前见过有人借用这两样器具骑马罢了，年岁久远，我也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了，只不过他骑马的模样还一直印在我脑海里，让人难以忘怀。”

“……原来如此，”异人莫名失落地点了点头，“原来还能如此，可惜我无缘得见……这样骑马，果真稳当？”

“自然，”姜楚楚笑道，“公子若是不信，不如将昨日的马儿牵一匹过来，我可以先用绳索做个简单的器具叫公子看看，公子看了就知道这东西有多稳当了。”

科学技术的力量，谁体验过谁知道，即便是像马镫这样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难度的发明，也能在无形中改变世界。

异人果然心动了了，吕不韦也没有再提出反对的意见，同样对姜楚楚所描绘的两样器具充满了好奇。

他们唤了帐门旁的小兵，替他们牵来了昨日异人所骑的那一匹马，姜楚楚用吕不韦找来的绳索，简单地在绳索两侧分别打了两个死结，做出圆圈的模样，示意吕不韦在另一侧帮她按着绳索，将绳索固定在马身上，自己再借力上马。

上马之后，姜楚楚直起了身子，一边抓着缰绳，一边对异人道：

“公子觉得如何？”

异人睁大了眼，感到十分吃惊，同时又十分惊喜，情不自禁之下，甚至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扬声夸赞道：

“果然有用！”

姜楚楚又操控着马儿来来回回地走动，向异人展示简易版的马镫在骑马者上马之后的作用：

“公子再看，如此骑马，是不是更加稳当？”

异人连脸点头，激动之下，竟然想不出更多的夸赞之语，只能连声道：

“确实——确实——竟然可以这般骑马！”

作为一个不擅长骑马的人，没有人比异人更懂骑马的困难之处，马上仅仅只有一条缰绳，人上马本来就不容易，上马之后还要费尽心力，一边用缰绳控制马，一边还要压低身子紧紧贴住马儿，免得在颠簸之中摔下去——

但是姜楚楚展示给他的这样发明，虽然简单，但显然十分实用，异人越看着眼前的这匹马越高兴，已经完全能想象到秦国骑兵战力大增之后的景象。

“夫人，”他仰起头来，看着还高高坐在马上的姜楚楚，再一次发自内心地感慨道，“夫人所说的这样器具，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吕不韦也站在一旁，同样深感震撼，他还在思索着什么，异人忽然转过头来，叫到了他：

“吕先生以为呢？夫人此物，是不是绝妙？”

吕不韦想起自己方才还信誓旦旦地看不起赵姬，觉得赵姬压根就是在胡说八道，此刻不由得略为惭愧道：

“……确实。想不到夫人果然有好主意。”

姜楚楚微微一笑，也没有再和吕不韦计较前情。

她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站在马身边，对着几步之外的异人问道：

“既然如此，公子何不赶紧去见王将军，同将军谈一谈此事？”

异人如梦初醒，恍然道：“我这便去寻将军。”

说着说着，他便转过身去，打算去找王龁，而姜楚楚则提高了音量，叫住了他：

“等等，公子——”

异人突然又被叫住，不由得有些疑惑，回过头来，茫然问道：

“怎么了，夫人？”

而姜楚楚则松开了缰绳，走到了异人面前，朝他深深地行了个正儿八经的礼。

在异人的疑问中，姜楚楚复又直起了身子，朗声问道：

“公子此番要去向王将军献策，能不能带上我？”

王龁一定会用得上她的。

只要王龁能给她一个机会，她往后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想到这里，姜楚楚看着异人的眼神，便更热切了几分。

……总有一天，她不需要凭借着异人或者嬴政，才能站稳脚跟。

“这……”然而，面对姜楚楚的请求，异人却迟疑了起来，“王将军帐中治法森严，女眷寻常不得入内。你昨日已经拜见过了他，他恐怕不会再轻易见你。”

“夫人还是在这里等着吧，我会告诉将军，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将军一定对你大为赞赏。”他顿了顿，接着安抚性地对姜楚楚笑了笑，“等到了咸阳，无论是哪国的贵女，知道你这样聪明，也都不会看不起你了。”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对姜楚楚很好了，这番布置也很是合理，然而姜楚楚却在暗地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谁在乎王龁会不会夸她，又有谁在乎别的贵女看不看得起她呀！

她要的才不是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公子，”姜楚楚的心情不由得就变差了些，她看着异人，再次问道，“……您去见王将军，当真不能带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早早的地雷，mua

好的今日更新√

顺便一提那个字念he，王龁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