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那天,她还是不死心,终于在浴室的垃圾桶里找到了那条裙子。
不久前还漂亮的出了无数图的裙子此时皱皱巴巴的成了一团,看不出原本的样子。颈后那颗最别出心裁的小盘扣是重灾区,从盘扣缝合处一直到鱼尾顶端有一条狰狞的撕裂的口子,在诉说着生前遭受过什么。
只有鱼尾裙摆部分是完好无损的,上面仍有些湿哒哒的痕迹,包裹着纯手工绣上去的珍珠,越发的晶莹剔透,越发的像锦鲤摆尾惟妙惟肖。
孟宁青蹲在地上,透过惟妙惟肖的鱼尾上细碎的光泽,那些湿漉漉的画面在脑子里浮现。
她的脸也不禁有些发烫。
“你在干什么?”
低沉男音带着早上起来时独有的磁哑,听得孟宁青拿着裙子——哦,不,破布的手不由得一抖。
谢时予靠在门沿上,看着蹲在地上像是一朵小蘑菇的人,慢悠悠道:“怎么,你想收藏?”
孟宁青三下五除二的快速将袋子系上,随后站起身,在阿姨没来打扫之前,面无表情的将裙子扔了出去。
“呦,这怎么,喝个水都能呛到。”关诗语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面露担忧和怀疑。
自己这是签了个什么小笨蛋啊。
孟宁青缓过这股劲,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了,然后眼神微闪的说:“我很喜欢那条裙子,谢时予买来送我了。”
她说每一个字时都感到羞耻,好在演员的基本素养就是控制情绪。
“你穿那条裙子确实很好看,”关诗语倒是没多惊讶,“很衬你身材,尤其是那条半露不露的腿。”
孟宁青有点怔愣,她自己倒是没注意,难怪……她现在腿都还有点酸。
关诗语却想到了别的,“那看来,谢总对那个剧本的事没怎么生气。”
我没生气就不错了!
孟宁青在心中腹诽着。
关诗语又说:“要是你的唐梨没有这个热度之前,那个剧本确实不错,但是现在你有了这样的观众缘,那个剧本接不接也就那样。”
孟宁青眼睫轻眨了下,没说话。
时间差不多,关诗语叫来了妆造师。孟宁青来公司时穿的很休闲,不太适合酒局,还是给她找了条裙子,原本还是给她准备了套开衩长裙,被孟宁青拒绝了。
关诗语语重心长,“知道你怕冷,不过我们上车空调下车酒店,你坚持一下。”
孟宁青看着她认真的说:“我穿不了。”
“?”
当孟宁青向上轻拉了下自己的阔腿裤,关诗语看到上面还未消的暧昧痕迹时,终于不再坚持,“啧啧道,难怪谢总把那条裙子买下来呢,看来是真的很喜欢看你穿了。”
孟宁青面无表情,内心冷笑,他确实爱不释手,甚至直接撕烂了呢:)
豫君集团总部。
气氛比之前凝固了几分,人们做着手中的工作,目光却时不时的瞥向已经落下“勿打扰”小牌子的总裁办。
“怎么办,我现在看到谢总都开始紧张了。以前我明明最期待谢总在办公室了,为人和煦长得又帅,恨不得天天往他办公室里跑去送文件。”坐在工位里的一个年轻姑娘实在忍不住,和旁边的同事小声说着。
“前两天我第一次见他发脾气,一张脸冷的也太吓人了。”小姑娘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旁边的同事比她大上几岁,来公司的时间更长,人也更稳了些。她看了眼办公室,见左右都无人在意她们这边,才压着声音小声说:“也不怪那天谢总发火,这幸好是谢总提前回来,发现的及时,你知道要是没发现得损失多少么?”
小姑娘摇了摇头。
同事手比划了一个数。
“啊?这么多?”小姑娘低声惊呼,“还好谢总提前回来,要不然大几千万就没了。”
同事轻敲了下她的头,压着声音说:“是亿!你是多瞧不起咱们公司的实力。”
小姑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多少有点失去对金钱的概念,是她没见识。然后才说:“那这次……王总是不是完啦?”
“不好说,王总家最近好像出了点问题,工作失误也不是这一次了。其实谢总已经够顾念旧情了,这次是真的太严重才发火。”
小姑娘眼巴巴的听得一脸认真。
“行了。”同事收起八卦姿态,进入工作状态,“这些都不是我们月薪几千的人该关心的事,少说话多做事,祸从口出知不知道。”
小姑娘认真点头,听着职场前辈的谆谆教诲。
办公室内。
谢时予没坐在办公桌前,而是坐在一进门右手边的沙发上,端起一杯茶慢慢喝着。
这里算是个小型会客室,大多是熟人或者关系不错又没那么正式的客户局。
等他喝完,见对面的人没动,他亲自倒倒上了一杯。王总哪里敢,他现在整个人都忐忑到不行,急忙想拦,谢时予却压了压他的手,倒完,同时笑道:“尝尝,味道不错。”
王总勉强维持着笑,心惊胆战的将茶喝了。
“不错吧。”
哪里还尝的出味道,只记得烫,烫的舌尖发麻,连带着脑子都一样麻麻木木,点头便也机械又麻木。
谢时予看着他,过了几秒忽然开口,“王叔,您在谢家也做了二十多年了吧。”
王总一双不再像年轻时清透的眸子带着追忆,这段时间心力交没时间染发,鬓角已经露出原本的白,这样看上去更带着岁月的味道。
“二十七年八个月零十天。”
谢时予看着他,浓长的眼睫微微遮住眸子,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声音依旧温和仔细听还有几分晚辈的尊敬,“王叔记得清,是公司的开国老功臣。”
可老功臣临了差点亲手害了公司,王总眼中闪过痛苦的自责。
“知道您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您一会儿去财务那儿,差多少直接说个数,走我私人账。”谢时予声音不紧不慢,总是带着股安稳的力量。
可却让王总眼圈差点都红了,“谢总,我……”
谢时予抬手,往下压了下压,继续道:“再多领两年的工资和奖金,您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等过了年,您就退了吧。”
王总心里猛地一震,本是发红的眼睛里多了些骤然听到消息后的茫然,就用着一双似是无害兔子又像是野兽遇到危险时要攻击人的红眼睛看着他。
谢时予神色微变依旧温和,“王叔,我现在还叫您一声叔,咱们别让事情变得难看。您知道规定的。”
他当然知道,这规矩还是谢时予接管公司后定的。老谢总是个念旧情又心软的人,他已经退了下来,其实之前跟着他的那群老家伙也多少力不从心了,可却舍不得现在拥有的,老谢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事情过去,全当不知道。
但小谢总不一样,看着对人温温和和的,但处事风格却是杀伐果决的。上来后没多久,对着他们这些“尸位裹素”的老家伙们便想出了办法。
倒也不能说是指针对他们,只说——造成公司巨大损失、出现严重的工作失误者,可能缺乏更多的历练和挑战,让他们去开发非洲分部。
说的好听,明升暗降不过是被发配。
但也确实是见效的,不到半年的时间便结束了之前公司的混乱状态,现在的公司稳中向上,甚至比老谢总再时还好,也没有人再质疑这个年轻的上位者。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没老,还能风风光光的退休,没想到……
他也知道,面前的这位小谢总看在他这么多年的份上,也算是做的仁至义尽顾全了他的面子。
“我知道。”他哑声说着,精气神瞬间没了,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谢时予知道他是个聪明的人,也不再多说,含笑道:“看您挺爱喝这茶,赶明儿给您寄过去几饼。”
等人总走,谢时予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这场看似简单的对话却暗藏着烽火和刀光的。公司内的老人虽所剩无几,但终于还是有着话语权的。可终究彼此都顾及了情面,没让任何人难看。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接通了内线让人备了车。
酒局人并不多,只有两个投资商在。不过来来回回全都在打太极,关诗语是个中好手,也不急,跟他们虚与委蛇着。
孟宁青就坐在一旁,脸上努力维持个笑,神游天外的像个吉祥物。
不过她本来也就是当吉祥物的,而且有关姐在她也不需要干什么,这两个投资商人还不错,也没提出什么过分要求来。关姐在看人这方面,一向不错。
酒局过半,还没谈到正事上,关诗语明显不如最初稳了,却仍旧在强压着。
这时,有个投资商出去接电话,关诗语多少松了口气,各个击破总是容易点。
果然,周总这里开始松口,关诗语心下一喜。
“有点闷。”周总说着,“这样,关小姐陪我出去吹吹风,我们再详细聊聊后面的想法。”
为了照顾孟宁青的裙子,包厢内的温度确实打的有些高,不过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却很绅士的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主动提出温度调高一点。
关诗语自然不会拒绝这个邀请。
两人离开时,周总还十分妥当的嘱咐着孟宁青,并没把她这个吉祥物真当成个摆设,“那就还麻烦孟小姐在这等等刘总,免得等会他回来以为我们全都跑了,留他一个人结账,哈哈哈。”
孟宁青乐的轻松,终于可以缓缓已经有点僵的表情,细细的挑着面前的蛋黄小龙虾吃。还没吃几只,门边被人从外推开。
孟宁青无声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放下想去夹小龙虾的手,调整了下表情,随后抬头。
但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时,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变成了不加掩饰的厌恶。
“呦,孟小姐真是巧啊。”于锐达表情中带着有些浮夸的惊喜,“刚刚在门外就觉得像你,没想到进来一看还真是。”
他径直走了过来,也不管这里是不是有人邀请他,眼睛微眯着似是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孟宁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于锐达对上她冰冷的眼神,也不在意,直接坐在了她的旁边。她一定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越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但他仍旧决定先礼后兵,毕竟这种事勉强起来也不会很愉快。
于锐达换了个尽量温和的声音:“孟小姐,我查过那辆车,你跟着他哪像跟着我呢,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孟宁青本来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这一听愣了。
嗯?
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觉得谢时予不如他呢?
天啦,别的暂且不提,单纯只是谢时予的那张脸都能碾压死他。
见她目露茫然,于锐达心中更是喜欢,耐心劝道:“他确实有点身家,可是他已经结婚了,你这样算是破坏别人家庭,但我不一样,我没结婚,最多也只是我的情人,这没什么大不了。”
喔嚯,虽然她不知道谢时予具体有多少钱,但是敢说谢时予只是“有点”身家的,应该还没出生。再说他什么时候悄悄结婚了,按他之前的表现,就算是吃药也不可能两边应付还这样有精力吧。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吊带长裙,纤细的带子绷在她线条明显的锁骨上,衬得她本就瓷白的皮肤像是会发光,说不出的精致撩人。
于锐达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的靠近。这一靠近,淡淡地玫瑰花香夹杂着一点点甜甜的果香传到鼻息,带着性感的勾人和甜软的可爱。他嗓子发干,直勾勾的看着她,“再说,他那么老了,能满足你么?跟着哥哥吧,让哥哥好好疼你。”
说着,他的手便伸了过来。
在即将碰到孟宁青时,被她“啪”的一声打了下去。
她这一下带着巧劲,在空荡的包厢中有为响亮,像是爽爽利利的一个大大耳光。倒不是多疼,但是很丢面子,被个女的凌空扇了个耳光。
于锐达瞬间就火了,刚刚装出来的温和消失殆尽,“你个娘们别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
谢时予出来抽了一根烟。
下午要陪吕局吃个饭,这种局向来费神,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出来提提神。
路过包厢时,听到些动静,却没打算理,目光一错不错的继续往前走。
可余光还是透过缝隙,便又退了回来。倏地,目光猛地一凛冽,踹门的脚还未来的提起,便又手了回来,眼中多了几分诧异的好奇。
看了几秒,最近竟扬起抹浅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