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厉郁闷了一整天，最后暗下决心，再也不去看云绽一眼。这个贱谁爱犯谁犯，以后什么云啊绽TMD的都给他滚远点。

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再也不会上她的当了。

他想，这些年没她他不是一样过得很好吗？比原来更好。再说他对她能有什么深刻感情，不就是有点不甘心吗？

女人遍地都是，他又不是非云绽不可。

他自以为说服了自己，但莫名的就是生气。

心头越来越闷，做什么都不顺，一整天都没什么好脸色。

陆流倒是无所谓，他们几个，他是年龄最大的，也是唯一一个不怕江厉的。

或许是性格使然，他本来就比同龄人沉稳。也可能是他和江厉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革命友谊远早于其它几个。

他见过江厉最脆弱的时候，也知晓他为什么会一头栽进云绽的坑里抽不出身。

他是最了解江厉的人，因为了解，所以更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江厉那阴沉的表情在其它几个人看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们人多，分成了两个车去酒店。

宋榆归和盛鸿涛一个车，陆流、江厉、展微微、林幼安是一个车。

林幼安纯属是因为和宋榆归闹了别扭，不想和他坐一起；展微微则是从一开始就想坐江厉的副驾驶。

陆流是被林幼安强行拉上的。

废话，不拉上老大，万一展微微和三哥在车上亲热，那她多尴尬啊。

可惜，就算拉上了陆流，该有的尴尬一点都没少。

江厉从一开始就黑着脸，谁都不太敢惹他。

陆流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本书，看得认真。林幼安拿着手机，刷一下视频就忍不住抬头看一下江厉。

她有些害怕，低头小声问：“老大，三哥要怎么样才能好点啊？再这么下去，我都快被车里的低气压冻死了。”

陆流慢悠悠地翻了一页书，语调平缓：“不知道。”

“……”

几人一前一后到了主题酒店。

林幼安一下车就忙不迭往宋榆归和盛鸿涛中间蹿：“我错了我错了，二哥、四哥，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宋榆归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双手插兜，倒是没挣开林幼安挽他的手。

机器人主题酒店其实就是高级的一家自助酒店，从前台迎宾到客房服务，都是由机器人来接待。

展微微在一楼填了预约信息，一行人跟着机器侍应生走进电梯。

服务指令是通过机器人直接下达的，他们不需要再进行其它操作。

电梯自动把他们送到预约的楼层，然后开门。

房里的灯光、温度会根据天气调整到适宜的大小。

需要什么东西，只需要告诉随行的机器人管家，不到五分钟东西就会送到对应的房间里。

宋榆归第一个进门，随手拿起柜子上放置的机器人操作手册翻了翻，然后扔开。

房间里设置了很多游戏设置，有一方长桌，上面放了五子棋、跳棋、象棋还有骰子骰盅之类的东西。

另外一边是投影仪、矮几，方便小情侣喝酒看电影。角落还有游戏机，游戏种类很齐全。

酒店的视野很好，从落地窗向外看，可以俯瞰大半淮序风景。

南江平缓的水从上游缓缓流淌，涌向城市尽头。

“这家酒店还有很多户外项目，今天有点晚了，咱们改天可以来看看。”展微微以前来过这个，所以对这些很了解。

宋榆归踱步到长桌前，把扑克牌竖着看了一眼。瞥见五子棋的时候抬头看向林幼安。

“敢不敢来一局？”

林幼安才不吃那套，她下棋从来下不过他们四个，但她又见不惯宋榆归嚣张的样子，索性搬出陆流。

“老大，你和他玩。”

陆流找了个沙发坐下，双腿交叠，扬了扬手里的书。

“还有几页，你们玩。”

江厉姿态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捡着桌子上的棋盒，从盒子里抓了一把白子，再任由棋子从他手心里溜走，落回盒子里。

“怎么样，老三，来不来。”宋榆归打开了黑子的棋盒。

林幼安讨好道：“三哥，你就和他下！”

江厉挑眉，抬手取出一枚白子，放在了宋榆归落下的黑子下一格。

他的手出奇得好看，指节分明，拿棋姿势不亚于专业棋手。

少年时期，宋庭霜一个人每天需要打几份工作。

每逢周末或寒暑假，担心他一个人在家，所以特意把他送去附近的少年宫，下棋、书法、跆拳道学了个遍。

起初他是不情愿的。

他性情沉闷，又因家境贫穷远比不上同龄小孩，所以更加厌恶去上有钱小孩才有资本学的兴趣班。

直到他在少年宫认识了第一个好朋友。

从此，开始每天盼望着上学。

房间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只有棋子放在木桌上碰撞发出的清脆声。

林幼安从机器侍应生送来的点心里挑了块蛋糕，坐在宋榆归沙发一侧，拿着叉子，一点一点的戳着吃。一边吃一边研究棋局。

中间宋榆归下了一颗，她赶忙摆手：“老二，你这么下不对。”

“观棋不语真君子。”宋榆归还算好脾气，只是把她的手拂开，没让她动子。

但林幼安明显没有要让步的意思，指着棋局：“你要是下这，三哥下一步就会堵死你下面，然后他那里就连成四颗了。”

宋榆归被她搅得心烦意乱，听她的意见把棋挪了个位置，没想到再走几步，还是落进了江厉的圈套里。

“啊！原来三哥当时就是想下这里的。”她只看明白了最表面的那层，实则江厉已经计算到了他们几步之外，而且他们的每一种走法，他都有应对的策略。

从小江厉就是这样，下棋方面除了进可攻退可守的陆流，没谁能下得过他。

宋榆归冷笑：“好啊，原来你是和老三一伙的。”

林幼安声音很大，理直气壮的：“老二你自己输了棋别怪我好吗，刚才那一步好歹让你多挺了两轮，不至于输得太难看。再说了，你和三哥下棋，你赢过吗？技不如人还赖我。”

宋榆归气得牙痒痒，望着得意的林幼安，大手一抹，黑子白子顿时散了一地。

江厉抬眸，看着宋榆归。

他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已经把盛鸿涛吓得够呛了。

“三哥，你别……”

陆流看书的动作顿住，不悦地看向这边，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合上书开口：“老二，再闹就滚回去。”

宋榆归咬牙看着林幼安，拿她没办法，看着她吓得躲到陆流身后，自己反而更气。

“发什么火嘛。”林幼安还在小声嘟囔。

宋榆归一向就是他们几个里最小气的，用盛鸿涛的话来说，就是典型的记仇不记恩。否管前一秒如何要好，下一秒他都有可能翻脸不认人、背后捅刀子。

除了他们几个，宋榆归可没少害过别人。

一起长大的人谁不知道他的德行！他要收拾谁，从来都不论手段光不光明。笑着就把人处理了。

不过宋榆归对他们不一样，也只有对着他们，他才会这么情绪外泄。

毕竟除了掀桌子翻板凳，他拿她半点办法也没有。

林幼安吓了一跳，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以为你掀桌子我就怕你啊，你是不是想打架？我现在就让大哥三哥揍死你。”

“我他妈……”真是服了。

宋榆归郁闷地走到另一边，陆流和盛鸿涛使了个眼色，林幼安接收到信号，笑眯眯地往他身边凑。

“我错了嘛，不该说实话的，下次一定照顾到你敏感的自尊心！”

“……”

林幼安疯狂在雷点蹦跶：“二哥，以后你和三哥下棋，我就死命地夸你。不管谁输谁赢，在我心里就是你赢，行不？”

宋榆归摁着她的额头把她推开：“你能闭嘴不？”

“不能。”林幼安撒娇，癞皮狗抱着宋榆归的手不放：“二哥，还想不想下？三哥太厉害了，咱下不过就不和他下，你和大哥下吧！额不行，你也下不过大哥。”

盛鸿涛难得机灵，从后面冒头自荐：“和我下！我下不过老二！”

“滚犊子吧。”宋榆归没忍住笑出声。

几个人闹着去玩别的游戏了。

展微微一开始坐在江厉身边看他下棋，她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只觉得江厉好厉害。

宋榆归和林幼安两个人有商有量都赢不了他。

再后来，宋榆归莫名发火，她吓了一跳，但又不敢出声。

宋榆归会给林幼安面子，却不会给她好脸色。

现在几个人和好了，她这才松了口气。一抬眼，发觉江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展微微心脏速度砰砰砰加快了起来。

语气甜腻腻的喊：“江厉……”

江厉眯着眼，一颗一颗将桌子上散落的棋子收回来，丢进盒子里，然后看她，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展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脸红起来：“我……”

“说实话。”他打断她，脸色冷得像三月的冰。

展微微瞬间从腼腆害羞变成了害怕，语气也磕巴了起来：“我，我不知道，学校喜欢你的人好多，我，我也喜欢你。”

“多？”江厉迷惑了，那她为什么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他又问：“你们喜欢我什么？”

展微微脸更红了：“我喜欢你骑车的样子。”

开学第一天，江厉就是骑着车来上课的。一身遒劲的黑衣黑裤，车身随手拐进学校，风驰电掣间，风扬起他的头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不羁又散漫。

上课铃响的一瞬，江厉把烟叼唇间，抬眸往教学楼看过来，就那一眼，她觉得就算是让她立刻为他去死她也愿意。

如果那一眼是喜欢他的开始的话，那后面看着江厉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就是让她深陷泥潭的罪魁。

“还喜欢你打篮球的样子……，其实你打篮球，大家都会去看的。”只是他从不在意。

江厉思考了瞬，懒洋洋地出声：“原来是喜欢我的脸？”

展微微脸色发白，急忙解释：“不是的，我不是外貌协会。”

他抬手打断她的话，凑近看她的眼睛，他的表情很严肃，听不得一点谎言。

展微微随即听他问道：“学校的人私底下是怎么说我的？”

以往他不在意这些，但此刻，他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云绽避他如洪水猛兽。

即便是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又犯贱了。

他想她，想得发疯。

刚才林幼安哄宋榆归的时候，他甚至不知廉耻地幻想，如果是云绽来哄他，他会怎么样。

不，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设想，别说哄他，哪怕云绽站在原地不动，只要她愿意接近他，不躲开他，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展微微望着江厉的脸，张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江厉在学校的名声……

大家都说他附庸有钱人、狐假虎威、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要成绩没成绩要背景没背景，就是个骗吃骗喝的混混。

还有他和别人打架的事，别人都说他精神有问题。

大家私底下传，他其实就是赖在陆家的穷亲戚。

这话她怎么敢说。

等了几分钟，江厉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但不重要了，左右不会是好话。

“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喜欢的。”展微微只能这么说。

“你就这么和我不明不白地在一起，你家里人没意见？”江厉好奇，开口又是一记暴击：“还是说你打算玩够我了，就把我扔在一边，当成垃圾一样？”

展微微疯狂摇头，虽然她和同学开过这种玩笑，说什么把他勾到手就扔掉。但她今天和江厉接触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个想法了,她是真的喜欢江厉。

不管他有没有钱，不管他风评怎么样。

生物的本能叫趋利避害，人们看到糟糕的东西都想要躲远，只有看到美好的东西才想要靠近。

江厉想起云绽，忽然能理解了。

她的乖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云绽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像展微微这样，随便跟着男人到酒店，也大概永远不可能会喜欢他这样的烂人。

折腾了一天，他对展微微彻底失去兴趣的同时也认清了现实。

不管云绽怎么嫌弃，可他的的确确，除了云绽，谁都不想搭理。

看着江厉逐渐冷淡的脸，展微微表情越发僵硬。

好不容易他才答应给她个机会，她不想放弃，她委屈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听说过什么？我没那种想法，你不要误会我。”

不说还好，一解释反倒坐实了。江厉讥讽地看着她：“滚。”

展微微还想说什么，但江厉已经明显失去了耐心。他起身，走到打游戏的那堆人面前。

林幼安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如常地给他让出个位置。

他们五人待的时间久了，有时候不用出声，一个眼神就能大抵明白对方的想法。林幼安看江厉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会再在她身上耗费一点心思了，连忙松了口气。

要她认展微微当嫂子，她还真有点排斥。

江厉加入战局，原本平衡的局势很快就被打破。

宋榆归提醒：“老三，你悠着点，这是低端局，再这么虐菜咱们要被封号了。”

江厉不理，下手越发狠厉，简直令人发指。系统好几次判定他们开挂，就连敌方都忍不住在公屏里连续发了好几个问号。

“？”

“？？”

“？？？”

江厉满不在意，抬手又是一个五杀。

本局很快结束，对面五人出去后直接点了个举报，集体被禁赛。

“……”

盛鸿涛郁闷了：“三哥，三大爷，你说你今天火气这么大是为啥，咱们谁又招惹你了？”

宋榆归被人扫兴，游戏手柄往旁边一扔，胳膊枕着脖颈扭了扭。觉得没劲透了。

江厉也扔了手柄。

“走吧。”宋榆归起身，捞起一旁的手机，冲林幼安：“送你回家。”

林幼安看看江厉，又看看其余几人，拉着宋榆归的胳膊起身，“那好吧。”

她先是叫了陆流一声，陆流说还有点事，她这才跟着离开。

来时六人，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江厉和陆流。他坐在沙发上，除了烦躁还是烦躁。

良久陆流才开口问他：“真的是她？”

江厉皱了皱眉，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其实云绽的性格和小时候差距很多，小时候的她自信、明媚大方，是少年宫最受欢迎的小朋友。

但现在的云绽小心、敏感，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两个人天差地别，以至于一开始他根本没把她们联系在一起。

——直到听见她的名字。

长得像、名字还一样，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

陆流挑眉，翘起腿，若有所思地点头，问：“看样子，她不知道你就是当年的宋厉。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报复她？还是就此揭过？”

前一小时还想着这辈子再不搭理云绽的江厉下一秒直接脱口而出：“当然是报复。”

是她主动和他做了朋友，是她答应一直陪着他，是她许下一个又一个自己根本没办法实现的承诺，然后悄然离去。

他凭什么不能报复。

口口声声说爱他保护他。

可最后呢？

说离开就离开，一句道别的话都不说。

他难道不应该记恨？

陆流不置可否，轻笑了声，语气漫不经心：“那行，你不后悔就行。”

看他的样子，哪里像是要报复。

他没点破，捡起桌上的书起身离开包厢。

作者有话要说：生物的本能叫趋利避害，人们看到糟糕的东西都想要躲远，只有看到美好的东西才想要靠近。——摘自《悲伤逆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