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恪放下手中书，探身手一伸拎着小狗的后脖颈将其提到眼前。

是一只黄褐色毛发的小狗，毛发蓬松，小脸圆乎乎的，眼睛清澈黑亮被江恪拎在半空嗷嗷叫着身体颤抖不已。

裴晚掀开帘子进来，就见一人一狗对视着，男人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寒气，小狗可怜兮兮地从嗷嗷叫变成了呜呜叫，似乎很害怕男人。

“将军，你捏痛它了。”

裴晚赶紧把小狗从江恪手中解救下来。

小狗明显很熟悉裴晚的气味，一回到她怀里立马不叫唤了，开心地呜呜叫着伸出小舌头舔她的手背。

江恪感觉这狗崽子有点眼熟。

裴晚见他看着小狗，主动介绍道：“它叫小雨点是个男孩子，现在三个多月，是我前段时间捡到的。”

江恪这才想起来，那日与赵勋在仙味楼吃饭，他曾在二楼窗户处见到有人捡走了这只小狗，没想到那人竟是裴晚。

“捡它做什么？”

江恪又靠回车框，双眼看着皮毛鲜亮浑身干净的小雨点，一看就知道这只小狗被照顾的很好，它被裴晚抱在怀中十分享受地裴晚的抚摸，眼神很快就涣散起来，下一秒头一歪就睡了过去，毫不设防的样子，对裴晚也是十分信任。

这只流浪狗还真是好运气啊。

裴晚用手指摸着小雨点的脑袋又摸摸它软软的小耳朵，“那日我见到它的时候，它正在被人欺负，小小的一只摔在水坑中爬都爬不起来。”

她的语气里透着怜惜，“那时候它才两个月的样子，只有一口小奶牙，连骨头都啃不动，若是不管它，它肯定会饿死的。”

她抬头看着神情有些怔忡的江恪，“我舍不得看这小东西这么可怜，我只想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它一下。”她将小雨点放在腿上，小家伙有些感觉，哼哼了两声又睡着了。

感受着腿上的温热和手中毛绒绒又柔软的感觉，裴晚笑的眉眼弯弯，“将军，你看它多可爱呀。”

怎么会有人愿意对这样一个小畜生付出呢？连它的亲人都不要它了不是吗？它还有什么值得被拯救的。

江恪的面色慢慢阴沉下来，阴鸷冰冷的眸子让人不寒而栗，连车厢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目光中透出的凛冽杀气犹如实质般落在小雨点那小小的身体上，只是小狗崽沉浸在梦想中丝毫没有察觉。

低头满足地看着小狗崽的裴晚突然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她猛地抬头，在看到江恪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机时，心跳猛地停了几下，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

阴沉的眸子里翻滚着猩红，牙齿咬的咯咯直响，面上的表情一会变得痛苦一会又变得愤怒，极为复杂，裴晚敏锐地发现他宽大的袖子在微微颤抖，整个人紧绷着，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东西。

裴晚坐在他的对面，她不知道这片刻的时间里江恪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江恪现在似乎陷入某种情绪中的状态很不好。

“将军，醒醒。”

裴晚伸手握住江恪颤抖的双手，却发现他的双手十分冰冷，还很僵硬，紧紧攥起的拳头中隐隐有血丝渗了出来。

“丧门星！难怪你父亲不要你，呸！”

“晦气东西，就不应该收养你。”

“哈哈哈，看他竟然吃猪食！好恶心啊。”

数九的寒天，年幼的江恪饿的实在受不了，跑去厨房偷吃养母煮好了喂猪的粗糠野菜，却被家里的孩子们发现了，他们肆无忌惮地嘲笑辱骂他，养母见他吃猪食便把他赶去了猪圈里让他跟小猪仔同吃同睡。

天，真冷啊。

破旧的猪圈连一丝寒风都挡不住，他冻得浑身都僵硬了，连身体内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可那家人却在屋子里烤着火大声说笑吃着香甜的红薯。

眼中的猩红越来越深，裴晚发现他不仅双手冰冷僵硬，连身体都僵直的跟木头人一样。

离的近了，裴晚清楚地看到他太阳穴青筋暴起，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突然，恐怖阴冷的目光对上了裴晚的双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直冰冷的手闪电般掐住了她的脖颈。

“去、死！”

带着深沉的恨意的两个字，江恪说出口的同时加重了手中的力度。

“呜、将...军...”

脸上因窒息涨的通红，裴晚伸手用力的掰着那铁钳般的手，肺部憋得快要爆炸了，脑袋里也开始眩晕起来，她看着江恪宛如野兽般疯狂的神情，抬手抚上他的脸，艰难地喊着他的名字，想要叫醒他。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裴晚觉得自己会被掐死，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始挣扎抓挠江恪的手背，但力气慢慢变小，黑暗逐渐笼罩住她，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听见腿上的小雨点被甩出去后嗷嗷痛叫的声音。

沉浸在黑暗情绪中的江恪突然被几声狗叫惊醒，眼中的猩红与黑暗如潮水般褪去，清醒过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他掐的生死不知的裴晚。

眼睛猛地睁大，手一松，裴晚歪倒下去，江恪一伸手将她揽到怀中，目光落在裴晚苍白的脸上，心脏一颤，一丝恐慌从心底蔓延上来，她颤抖着伸手到她的鼻子下面，呼吸因为紧张而停止，片刻后，紧绷的脸微微放松下来，万幸，他感受到了裴晚微弱的呼吸。

“停车。”

正在赶车的刘植“吁”了一声勒住缰绳停下马车，回头道：“将军，怎么了？”

江恪低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去附近最近的医馆。”

刘植一愣，随即紧张道：“将军，您受伤了？”说着一抬手掀开了车帘。

下一秒，整个人僵住了。

将军双手搂抱着夫人，正低着头，似乎正要.....

刷地一下放下厚重的车帘，旁边坐着的巧玉什么也没看到，只见刘植飞快地转过身，表情有些僵硬，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一声不吭地赶着马儿往前飞奔而去。

裴晚醒过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发晕，她捂着头，呆呆地看着床顶。

“夫人，您醒了！”坐在一边的巧玉听见一丝声音一抬头就看见裴晚睁开了眼睛，顿时高兴地站起来走到裴晚身边。

“巧、咳咳咳!”刚一开口，一阵咳嗽从干哑的喉咙里冒了出来。

巧玉赶忙去倒了杯水，小心地喂裴晚喝下。

“我去通知将军。”巧玉甩下一句话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

裴晚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连人影都没看见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裴晚扭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咚、咚、

沉闷的脚步声从房门口传了过来，屋内还没点蜡，光线有些暗，裴晚眯了眯眼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依旧冷淡的语气，只是少了几分冰冷。

“将军。”裴晚叫了一声，声音还是有一些哑。

江恪走到床前坐了下来，巧玉随后端着烛台走了进来，烛火一下子照亮了房间。

“去看看厨房的药熬好了没有。”江恪道。

“是，将军。”

裴晚仔细地盯着江恪的脸看，像是在寻找什么，眼神有些担忧，江恪怔了一下，随即道：“我没事。”

看她表情顿时放松下来的样子，江恪感觉心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到很突兀地猛跳了一下。

“脖子...还疼吗？”江恪问。

裴晚愣了一下，随即感觉脖颈处有一丝冰凉的感觉，抬手一摸摸到了布条，疑惑地看着江恪，江恪脸上有些不自然，“涂了药膏。”

抿了抿嘴，江恪看着她，沉声道：“抱歉，伤到你了。”

裴晚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笑，控制着声音轻轻道：“我没事”似想起了什么，她又问：“将军，小雨点呢？”

“放心，它没事，回来后交给你的婢女安排了。”

“那就好。”

正说着，巧玉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夫人，药熬好了。”

裴晚伸手去接，却见江恪抬手从巧玉手中接过，“你先下去吧。”

裴晚愣了一下，巧玉连忙点都笑着道：“是，将军。”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把门也带上了。

江恪起身坐到床边，一言不发地舀了一勺药递到裴晚唇边，“呃，将军，还是我自己来吧。”裴晚忙道，只是看到江恪脸上不容置疑的表情后，整个人又放松下来，靠在床头，张口喝下药汁。

房间里很安静，裴晚的目光一直放在江恪身上，他神色专注，一头白发依旧耀眼夺目。

橘黄的烛火下，他的眉宇间没有了白日看到的冰冷，那双锐利的眼眸里也褪去了几分冰寒，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裴晚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罕见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