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同学初见

重阳方府谢宴上,众人都很尽兴,赏菊赋诗,喝酒聊天。

徐牧平常聊得拢的朋友不多,跟方昱倒投缘。两人大谈朝政,各抒己见,喝完了三大坛菊花酒。徐牧酒量不错,回去时还能行走自如,方昱醉得厉害,最后都得方夫人搀着回房。

方秉文经过这次宴席对徐牧依然花痴,宴后拉着施越英说悄悄话,徐牧长徐牧短地喋喋不休了好久,直到第二天还很亢奋。但她不像之前那样,把他当成要以身相许的心仪之人,更多的是有距离感的欣赏,有点后世追星的感觉。

女学报到定在九月十五,施越英和方秉文两人马不停蹄地准备入学所需。因为女学是住校制,除了文房四宝,还得准备好洗漱用品和衣服被褥,两人还趁在外采购的间隙去学校踩了点。

学校在宫城西南边,最早是梁□□旧第,后来几经易主,被赐给了太后的母族,此次为了支持太后办学,族人又把宅子献了出来。

施越英对新学校既好奇又期待,毕竟封建社会的学校必然与后世现代学校不同,而且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间宫廷以外对女子开放的学校。

她很佩服倡导建校的太后,虽然本朝比前朝对待女性宽容很多,但办学对各方利益牵涉众多,最终能办起来,想必太后是顶住各种压力,克服重重困难才达成目的,这魄力怕是武则天都不具备。

学校大门紧闭,两人在外面溜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便回去了。一路上,方秉文又给施越英讲了女学司业的八卦。

施越英听方昱提过,此次女学是仿照国子学和太学的模式创办的,都属国子监管理。国子监最高级别的官员是国子监祭酒,是名义上的总校长,统管各学校,比如国子学、太学,以及其他各种专科学校,例如律学,医学等。每个学校又设有司业,相当于分校长,掌管实际政务和教务。

女学司业名叫肖月,最初是太后娘家府里伺候太后读书写字的笔墨女使,非常聪明伶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后来被太后选中,作为陪嫁女使进入王府,又一路陪着太后入宫,是太后最倚重的人。

“太后真是把女学当心头肉啊,都派心腹出马照看。”施越英戏谑道。

“可不是,太后拉上娘家族人,又砸钱又出力的。”方秉文点头。

“这架势,肯定不是选妃了,太后是个有理想的人!”施越英玩笑道。

“选妃用得着这么费劲吗?直接招人进宫不就行了,你知道那考试有多难吗,都是实打实的经义、策论,伺候官家可用不上这些,得亏我爹都细细教了,不然我还真通不过。”方秉文嚷道。

“看来以后的同学都很有水准。”施越英托腮道。

“那当然,让水平差的去学一年能学到什么,自然是选已经有才学基础的,最优秀的苗子,小心到时候你被比下去。”方秉文吓唬道。

“我哪会在乎这个,垫底也不怕。”施越英无所谓道。

“我还不知道你,七夕穿个针都不愿意落后。”方秉文翻了个白眼。

施越英嘿嘿笑了,然后正经地问道:“你说学完了我们能干什么,总不会真让我们去考科举当官吧?”

方秉文也迷茫:“这个,我也不知道,爹不是说了嘛,太后总是要挑选有才之人为她所用吧。”

两人一路聊着即将到来的校园生活回家,晚上睡觉时施越英还在思考将来。可能太后真是个很有抱负的女人吧,也很帮扶女人,就算是要培植亲信,也选女的。

九月十五当天,施越英和方秉文一早就去报到。

只见女学大门外摆了一张桌子,一名神色严肃的中年妇女坐在桌子后面,拿着一本名册勾对。桌前已有几人排队,排在末尾的一人还有女使仆人一左一右跟着,又是包袱又是箱子,拿了不少东西,队形显得很乱。

那名负责登记的女学官见状皱了一下眉,喊道:“侍从不能跟随入内,请在一旁等候,勿影响后面排队。”

那队尾的学生边打发侍从边道歉:“不好意思柳直学。”接着又向刚来的施越英和方秉文点头表示歉意。

施越英见她长得珠圆玉润,穿戴不俗,仆从众多,又认识那柳姓学官,知她必定出身不凡,为人却态度谦和,彬彬有礼,便生了几分好感,主动开口道:“你这么多东西,一会儿我帮你拿吧。”

对方闻言很感激,交谈之下得知她姓余名兰奕,正是英国公的小孙女。

余兰奕性格也颇直爽,很快就跟施方两人混熟。三人报到登记完之后,便由几个斋仆①领着去寝室安顿。

这宅院本来很大,但学生加上教职工一共有六七十人,功能区众多,因此划作学生寝室的院落有限,学生得四人共住一间,按照登记的先后顺序分配。施越英、方秉文、余兰奕正好分在一处,还有一人未到,三人便挑了床铺各自放东西。

说是四人间,其实在施越英看来比后世的大学寝室大多了,一间寝室其实有三个房间,中间类似起居室,两侧是两个卧室,各放两张床铺、两个柜子和衣架、两套书桌椅、两套梳妆台和脸盆架,私密性很好。

施越英和方秉文自然住在一处,她们东西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

走过去看那头的余兰奕,见她正将香炉、暖壶、水杯、盘子一一从箱子里拿出,暖壶还套上护罩保暖。她又把衣服、斗篷从包袱里拿出、展平,挂到衣架,然后再将梳子、篦子、头花、钗子、簪子等林林总总各种首饰摆开放到梳妆台。就这些,似乎只占了行李的一小部分。

施越英觉得方秉文挺讲究的,但比起余兰奕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二人看得面面相觑,余兰奕见她俩表情,笑道:“都是我娘,上学还让我带这么多东西。”

施越英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嫁呢。”

方秉文也咋呼道:“没有人跟着,你这些东西整理得过来吗?”

三人正说着,外面有人说着话进来。

“这还不是朝南的呀。”一个少女埋娇声怨道。

“寝室按登记顺序分配,这间还空着一个床,里面已入住的三名学生正好在你前面。”一名斋仆小声道。

少女探头进来张望了一下,瞥了眼屋中三人没打招呼,也并不进屋,继续在门口埋怨:“怎么还是四人一起住?太挤了!”

“学生都是如此安排的。”斋仆陪小心道。

片刻沉默之后,少女又道:“不是一共有四十五个学生吗?那必有一间是只住一人的,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

“那间已经有人住了,是给头一个登记的学生的。”斋仆耐心解释道。

“我去看看,跟她换了不就成了!死板!”少女咄咄逼人。

“这恐怕不合规矩......唉,你怎么就走了。”斋仆追着出去。

施越英最看不惯这种又娇气又张狂的人了,表情很是不屑。

余兰奕努嘴道:“她便是宰执黄相公的长孙女黄玉盈。”

方秉文疑道:“我曾跟父亲赴宴时见过黄相公,感觉他很和蔼可亲啊,怎么孙女如此嚣张?”

余兰奕无奈地摇摇头道:“她向来如此,个性跟她祖父确实不太一样。”

施越英有点明白了,一般官一代都是隐忍打拼的,但到了下面几代,大多就成了张牙舞爪、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纨绔子弟了。当然余兰奕应该是例外,虽然生活讲究,为人却温和谦逊。

过了不到一刻钟,便有斋仆领着另一名学生来安顿。来人身材娇小,面容清瘦,一双杏眼很有神。

施越英见她跟自己一样的打扮朴素,行囊简单,便很有亲切感,即刻上前打招呼。

一番寒暄之后,便得知此人叫许如意,正是那第一个报名登记得到单人间的学生。

“你就这么拱手让人啦?”方秉文有些替她不平。

“在哪住都一样,四个人一起住还热闹呢。”许如意无所谓地笑笑,“再说我也惹不起黄相公的宝贝孙女。”

看来黄玉盈声名在外,而且是惹不起躲得起的那种。

许如意取出行李整理,书籍居多。施越英见其中有一本《宋刑律》,便好奇问道:“你喜欢刑律书?”

许如意点头道:“我爹在开封府当推官,常听他谈起各种案件,因而闲来也翻翻律书。”

原来是司法系统的子弟,怪不得研究律法,施越英心道,看来这儿真是卧虎藏龙啊。

四人整理完寝室,便一起去参观学校其他地方。

转了一圈下来,四人一致认为学校虽小,却五脏俱全。由于整个学舍是住宅改造,各个功能区都是按院划分,比如一个叫崇文阁的小院设有藏书室和印文字所,教学讲堂位于一个叫持志堂的大院子,更有崇化馆为学官办公区,连体育场也有,设在花园空地上。

将近午时,四人便去公厨用饭。

施越英心内感叹,女学的学生基本上都是汴京中高层官员子弟,自己也算是混上半个上流社会圈子了,这能吃上一日三餐便是混圈的标志之一。

然而虽说女学有太后的财政支持,减免了学费和住宿费,斋用钱②所费不多,食费却得按月缴纳。登记的时候一下子交出去将近九百文,施越英还心疼了一下她的荷包。

公厨占宅子内比较靠北的一个院子,正房作餐厅,放了十来张大桌子,每桌可坐七八人,东厢房用作厨房,西厢房作储物空间,一切打扫得干净整洁。

此时餐厅已经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人了,四人排队领了餐盘,便挑了一张空桌坐下。

午饭是点心,每人一份酥油鲍螺和一份白米糕。白米糕甚普通,但那酥油鲍螺却入口即化,沃肺融心,口感极佳,施越英顿时觉得那九百文交得值了。

正专心享受美味,余兰奕冷不丁来了一句:“听闻马上要考试。”

纳尼?摸底考吗?还是月考之类的常规考啊?

施越英最烦考试了,她心中祈祷千万不要是月考啊,不以考试为目的的学习最快乐了,要是失去了这份快乐,还不如退学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斋仆:学校工作人员。

②斋用钱:上学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