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分斋之试
话说施越英和徐牧在女学校舍外的夜市遇上,徐牧请她吃夜宵,两人在路边摊坐下等食。
摊主手脚麻利,很快就端上一碗水晶角儿,外加一碟醋调味,一碟酱菜解腻。
“你不吃?”见徐牧没动筷,施越英问道。
徐牧摇头:“晚上在清风楼吃得很饱,他家的黄焖鱼不错。”
施越英想再要个碗给他分点,又觉得分食有点暧昧,便咬牙自己一个人吃了,正好肚子已经扁了。
埋头吃了片刻,突然听见徐牧问她:“究竟为何事烦心?”
怎么还没忘记这茬?
施越英抬头望了眼徐牧,心说看在请客的份上,就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好了。
于是她咽下口中食物,幽幽道:“还不是烦自己的前途,本来想根据特长争取上算学斋,可又觉得对我来说算学不如医学实用,我总不可能真去当官管财税吧,学了医还可以给各种贵人娘子看病赚诊金呢,但我又完全不懂医学,只怕考不上。”
“狭隘!”徐牧评价道,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君子立世之道甚多,何至于当官迷!”
施越英气结,枉我刚才还觉得他温和了,搞半天又教训人,一个为官的说别人官迷,合适吗?
她刚想申辩,徐牧又道:“再说,学成之后你也可以再回鄞县县衙,虽不是高官厚禄,也是一份学有所用,衣食有保障的公差,何必好高骛远呢?”
施越英也来劲了:“怎么就好高骛远了?你们男的读书求学,不都是想一举登科,升官发财吗?为什么就不许我一介女子有点抱负理想?”
徐牧顿时噎住,转瞬又连珠炮似地道:“若实在想留汴京,到时也可去商铺或者殷实人家管账,再说,太后费劲筛选人才,肯定也已为你们打算好出路,宫中内务众多,总需算学人才。”
徐牧见施越英低着头,半天不吭声,轻叹一口气:“我只是觉得,以你在算学上的资质,若弃学,便可惜了。”
施越英突然笑了,一开始鼻子轻哼两声,紧接着哈哈大笑。
本来徐牧劈头盖脸一顿骂,她挺不爽的,甚至有掀桌子的冲动。
可转念一想,要他一个处在权利上峰的贵公子理解她一个草根女子的挣扎,本就天方夜谭,而且她今日又穿越病发作,妄想在这封建社会谈论男女平等,换谁都会觉得莫名其妙。
施越英笑着笑着就释然了。
这一世本就是多出来的,干嘛过得那么纠结,追求什么抱负理想呢?还不如像以前那样躺平,过一天是一天吧!投胎成这样,能走到这一步,在汴京白吃白住上个学,看看俊男美女,已经是老天的格外优待了。况且徐牧说得也没错,可以走的路还很多,以她的能力,吃饱穿暖肯定没问题。
施越英平静下来后,一拍桌子道:“多谢你的夜宵,先告辞了。”说完立即起身走了。
徐牧呆坐了半天,直到摊主小心翼翼地过来说要收摊了,才缓缓走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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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起来,方秉文拉着施越英小声说:“我昨夜一觉醒来发现你床是空的,跑哪儿去了?”
施越英淡定道:“睡不着,去外面逛了一圈。”
方秉文瞪大眼睛道:“要死啊,女学有宵禁你不知道吗?没被人撞见吧?”
施越英无所谓道:“知道啊,可是我觉得宵禁很不合理,上学得劳逸结合嘛,白天学累了,还不准人晚上放松一下啊。”
方秉文翻她一记白眼:“就你歪理多!那到底有没有人发现啊?”
“没事,我很小心的,没人看见。不过——”施越英挠挠下巴,“在街上撞见了徐牧。”
“啊!”方秉文大惊失色。
“没事,徐牧这人嘴巴应该挺紧的。”施越英安慰道。
“他亲姐姐是我们的学谕啊,祖宗!”方秉文急道。
“即使是亲姐姐,应该......也不会乱说的......吧?”施越英也没底了。
她嘴上说无所谓,心里还是有点慌。她自己倒不怵被罚,只是害怕连累方昱的名声。
因此,她这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每此看见徐韵,都惴惴不安,生怕被拉出去问话。幸而过了好几天,徐韵那边没有动静,她才放下心来。
真是违禁一时爽,躲罚火葬场。
施越英接下来都很收敛,不发过激言论,认真做功课,早睡早起,积极准备月底的分斋考试,很是自律。
施越英的备考功课做得还是挺全面,她的策略是保算学、争医学,其他随缘。
她先从藏书室借了《九章算术》、《五经算术》和《海岛算经》。
虽说以她一个现代大学生的脑子,裸考应该也能通过算学部分的测试,可是越是擅长的领域越得求稳。再加上她自那晚一闹腾,收了收急躁的性子,做事踏实起来,觉得万事有备才无患。过一遍基本算学经典,熟悉一下题型,假如考试时再碰上个跟余杭沈氏山庄的机关题类似的诗词题,也不会慌了手脚。
医学似是很热门,施越英见一半以上的同学都拿着医书看。在藏书室借不到有关著作,她便捡着方秉文的《黄帝内经》读了一遍。
剩下的一点时间里,施越英借了《宋刑统》粗略看了一下,大致了解了刑律类别和断案流程,以应付律学的考试。
考试前一晚上,施越英和余兰奕很早睡了。余兰奕根本不在乎被分到哪一斋,施越英是前世“身经百试”,很懂得考前放松。
方秉文和许如意两人却紧张地挑灯夜读,一副对自己意向专业势在必得的样子。
分斋试当天没有排课。
施越英早起将自己总结的笔记过了一遍之后,便去持志堂考试。
学生都集中在堂内的养正厅,由陈学正和徐学谕一起监考。
考卷拿到手后,施越英按习惯先看了一下整份卷子,以防漏做题。卷子一共三页,九道大题,几门科目的试题穿插在一起。
考试时间为两个时辰整。
施越英活动了一下手腕,提起笔,深吸一口气就开始做题。
她打算先做完算学题。
三道题目对她来说都不难,头两题很基础,分别是面积问题和单位换算。最后一题稍有难度,算是数学和地理的融合题,要求论述跨流域调水的可能性,还要计算水量。
施越英很佩服出题的人,此题按现代的标准来看是一道跨学科大题,且颇贴近现实,本来生活中很多问题就涉及多种学科。得亏她高中地理学得也不错,各方面的知识储备都有,所以答起题来得心应手,三道题几乎是一气呵成。
律学的题就很中规中矩。
其中两道题是要求罗列几条律法的内容,一题是情景断案,要求列出断案的律法依据。施越英觉得自己情景题答得还行,毕竟可以根据给出的情景扯点自己的分析,但有关律法量刑细节她实在不记得,便根据自己的估计瞎写了一通。
医学题是最有难度的,可能出题者料想到了要选读医学的人多,所以提高难度系数更有助于最后的筛选。三道题目的考试内容非常细,所涉及医学分支颇广,而且每一题都是具体的医学案例题。
其中一题是小儿脉学,要答题者根据给出的症状推测可能的脉相。一题是妇科论方,需根据给出症状分析病因,然后列出用药建议。
还有一题也是跨学科综合题,却是施越英最不熟悉的气象和生理病变关系。她抓耳挠腮地写了几句从《素问》看来的六节脏象论,什么心通夏气,肺通秋气,脾胃通土气,实在编不出其他的,便提前交卷了。
等她吃完饭,在寝室躺着翻了半天的话本,室友们才陆陆续续地回来。
余兰奕先回,施越英问她考得如何,她淡定道:“就那样,不是算学就是律学吧,反正医学的题都是瞎蒙的。”
然后是许如意,她一回来就翻律书,翻完后眉头紧锁。
施越英和余兰奕走过去关心她,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有一题的法条我没有记清楚,贼盗律中的夜入人家那一条,无故夜入人家者,应笞四十,我想不起来具体的数量,只模糊写了数十。”
“你看你连对答案都这么认真谨慎,足见你是学律学的料了。”施越英安慰道,“再说数十也算很接近了。”
余兰奕也道:“就算错,你也就写错了那么一点点,我连这整条律法都漏写了。”
许如意不好意思起来:“是我太较真了。”
方秉文回来后眼睛通红,显然已经哭过一回,见了施越英,又忍不住簌簌泪下。
施越英见状立即拿了绢帕,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拉她坐下。
她很理解方秉文目前的心情,她这一阵子异常用功,什么都不看,就死磕医书,一心想读医学。结果碰上专业难度这么高的题,只怕连专业的大夫都难拿高分,像她这样基础不扎实,只凭兴趣看医书的半个外行自然无法解答得准确。
方秉文抽抽嗒嗒说了自己答题的情况:三道医学题她两题几乎都是瞎蒙的,只有一题答得还算有根有据,然后做算学时脑子里还是医学题,根本看不进去题,只能换做律学。磕磕巴巴做完律学题,回去做算学题才看懂了题,但只做了一题半,考试就结束了,这下她连第二选择的算学也失去了优势。
这确实是最糟糕的考试体验,施越英只能用“题难,大家都不会,也许你还算考得不错”这样的话安慰她,然后再骂一骂变态出题人。
以她上辈子无数次出入考场的经验,考后最痛快的就是集体诅咒出题老师了,归咎外因总比苛责自己轻松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作者上学那会儿最怵考试了,而且考后经常像方秉文那样心态崩掉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