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灿灿怀里揣着五百块钱，还有各种票据，高高兴兴地出了江家门。

在这场谈判中，江老太太出了二百块，江父江母各出了一百五十块，并各种票据若干。

江灿灿心说，这家人还是有些底子的，她奶奶跟她说过，想当年他们家里根本没有积蓄，不拉饥荒都不错了。

筒子楼里的街坊四邻，暗地里没少讨论江家的事，看到江灿灿出来之后，都赶着上去询问。

“灿灿，你这是干嘛去？”

“你奶他们给你饭吃没有？”

“瞧这孩子，几天不见，像是又瘦了哈？”

江灿灿挨个答应了，有的认识，有的没怎么说过话。

只要是问她干嘛去的，她一律实话实说，说要去知青办报名，又引来一阵喧哗。

“啥？真让你下乡去啊？”

“老江家这是不怕人戳脊梁骨啊！”

江灿灿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我奶奶和爸妈都给我钱了...”

邻里邻居一听这话更是急了，

“给钱？那几个臭钱就能让女儿替儿子去下乡？

这可是城里户口转成乡下户口啊，以后你连城都回不了了，老李家的二丫头现在还在北大荒呢！

在那头结了婚，生了娃，想回城探个亲都困难！”

江灿灿总不能跟人家说将来的事，更不能说在未来的几十年以后，农村户口比城镇户口还更难拿到呢。

她耐心地听着邻里邻居为她打抱不平，简直要给江家人骂臭头。

“依我说，你就不去，他们还能怎么着？回头跟街道办实话实说，街道办给你做主！”

江灿灿摇摇头，声音小小的，听着有些乖，

“我也挺想下乡的，他们还给我钱了，就...这么着吧。”

她说的是实话，可每个听到她这么说的人，都不相信。

谁会为了那点钱，让自己的人生轨迹改变啊？

分明就是在家待不下去了，受排挤呗。

小姑娘也真是可怜，江家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原来赵艳红为了怀个儿子，什么偏方没试过啊，还专门管生儿子的邻居讨经验来着。

估计小姑娘不替江家宝下乡，在家也过不好，心灰意冷了才下乡的呗。

众人各自脑补，看江灿灿的眼睛里都是同情和怜惜。

“孩子，用不用我们去劝劝？”

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奶奶说。

虽是这么说，她心里也知道劝了估计也没用。

一家有一家都过法，谁能听别人的话过日子。

江灿灿摇摇头，

“我已经决定要去报名了，下乡很好，我愿意去下乡。”

这话正印证了大家心里的猜想，这孩子到底受了多大委屈，才宁愿去下乡，也不愿意在家里待着啊！

“只是……我走这么远，想让家里帮我准备点下乡的东西，也不知道我奶奶和我爸妈能不能帮我准备...”

江灿灿眼眸低垂，心里直撇嘴。

刚刚她把江家人的老本都挎次干净了，江老太太差点心梗，给她准备东西才有鬼了呢。

反正她有钱，还有安全屋，物资她不缺，大不了自己去买点，无所谓！

但她能接受，热心群众们接受不了啊！

看到江灿灿如此“失落”的样子，全都正义感爆棚。

“你都由着他们的心意去下乡了，他们连点东西都不给你准备，还要不要脸了？”

“闺女，你放心，他们要是不给你准备东西，咱们就臭败死他们，看他们还有脸在这筒子楼住！”

被这么多人热心关怀着，江灿灿心情都明媚了。

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儿，礼貌又乖乖地跟众人道谢，

“谢谢各位叔叔阿姨长辈们，我到了乡下一定好好生活，好好劳动！”

多好的孩子啊！

众人忍不住赞叹，由此也显得那江家人更加面目可憎！

大家簇拥着往江家走，下定决心一定要为这个可怜可爱的小姑娘仗义执言。

江家敢一毛不拔？全楼邻居都饶不了他们！

##

江灿灿听着砸门声，笑眯眯地出了筒子楼。

街道办离筒子楼不远，管的是整个这片儿的大事小情。

江灿灿到知青办的时候，宋美兰都打算把报名表上交了，再跟领导研究一下，对于江家这种不配合工作的人家，到底该怎么处理。

要她说就该让那两口子下岗，让他们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看到江灿灿进来时，宋美兰唬了一条跳。

“乖乖，你这丫头怎么来了！”

“宋姨，我来报名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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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美兰看着江灿灿，恨铁不成钢。

她昨天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这丫头怎么还是替哥哥下乡了。

她看着江灿灿笑得明媚，气的忍不住戳小姑娘的脑门子。

可才轻点一下，听到小姑娘的哎呦声，就立马移开了手指头，重重叹了口气。

孩子可怜啊，这肯定是在家里呆不下去了。

想来就算是勉强留在了城里，江家那重男轻女的老婆子，也会把孙子下乡的愁记到她身上，小姑娘的日子终归不会好过的。

“宋姨，我是自愿下乡的。”

江灿灿说。

她本来就不想在江家待了，他们给的又不少，她干脆拿钱走人，再好不过了。

宋美兰哪会相信她的话，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打定主意，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给江家人上上课。

她叹了口气，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的是这茬知青要下乡的地点。

这丫头肯定是要下乡了，她也帮不上什么，只能尽力帮她找个好地方了。

宋美兰拿着笔，在附近几个农场画圈圈。

这几个地方离京市近，条件相对较好，孩子去了也不会太遭罪。

就是哪天真有什么回城的政策，也肯定是可附近先来的。

江灿灿打眼扫了一眼，原本是无意，却在看到一个地名时，眼睛一顿，然后大声叫了起来。

“宋姨，我能去这儿吗？石河公社江家堡村儿，我想去这儿！“

她的心无比激动，来到这里的所有消极情绪，在看到这个地名的时候，顷刻间烟消云散。

是的呀，哪怕是她曾经有那么一丢丢的想法，想回到七十年代，那也一定是去到她的老家，江家堡村儿。

鬼系统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一定会给她创造机缘，让她有回到老家的机会的！

宋美兰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看到小姑娘激动得掩饰不住的表情，更是理解不了。

”你...确定？这江家堡村儿位置可挺偏，离京市又远，环境可比咱这差远了，还穷，你去了可别哭鼻子啊！“

灿灿这孩子好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和自家小闺女是同学，她家红英总提灿灿，她可不能把孩子往苦地方送。

江灿灿连连点头，是呢，穷就对了，苦就对了！

她奶说了，她们老家这年月就是个穷地方、苦地方，不穷不苦她还找错地儿了呢。

她使劲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着宋美兰说：

“宋姨，我不怕苦，我就想去这儿，我想去好好锻炼锻炼！”

宋美兰狐疑半晌，看着江灿灿不时打量着那行地名，欣喜的什么似的。

她突然灵光闪现，对了！这地儿好像是江老头儿的老家吧！

她是街道的，又和江家是多年的老邻居，彼此间不说知根知底，多少也有些印象。

江老头儿好像就是北边农村过来的，成分好，学习好，赶上了机遇，才进城当了工人，后来还当上了小领导。

年轻时候还和老家人走动来着，但江老太太好像没轻闹，后面就再没家乡的人来走动了。

再看看这地儿，石河公社，江家堡村儿...

错不了！

想必孩子是看到老家了，想着过去了有亲人能照应一下？

这样倒也是个法子，有亲戚在，就比人生地不熟强！

宋美兰没说破，恰巧这时候街道办的书记路过，要问她知青报名的事，宋美兰特意大着声音问，

“江灿灿，你可想好了？江家堡村可是再艰苦也没有的地方了，去了可就要做好艰苦奋斗的准备！”

江灿灿没有一丝迟疑，坚定道，

“宋姨，我想好了，我就要去最艰苦的地方，去挥洒我的汗水，为乡村做贡献！”

街道办书记...

还有这样大好的青年呢？

时值新政策刚开始实施，街道正想树立些先进典型，来宣传新政策呢。

街道办书记停下脚步，打量起眼前这个小姑娘。

看着年纪不大，有些瘦，但精气神十足。

尤其是说到要去江家堡村儿的时候，眼睛里都好像在发着光。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润有神，给小巧精致的五官添上了一抹灵动，整个人立马神采飞扬起来。

"小姑娘，你有这种敢于吃苦的心态，这样很好！“

书记忍不住称赞，看江灿灿的眼神里，充满了赞扬。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他打量起眼前的姑娘，虽然孩子挺有劲头的，可瞧着年纪好像有点小啊。

”我叫江灿灿，今年...16！“

江灿灿干脆答道。

书记一愣，眼睛移到宋美兰身上。

宋美兰立马把江家的事儿说了，说完还叹了口气，

”我本想着这孩子年纪小，咱们政策范围内也应该照应一下，谁想到她小小年纪，这么有志气，一定要去边苦地方锻炼自己呢？“

书记忍不住直点头，

”好好好，小小年纪有骨气有志气，值得表扬！“

他是一定不会拦着优秀青年进步的，但优秀青年受到点表彰不为过吧！

书记让宋美兰把江灿灿要带到石河公社的档案调出来，亲自写上鉴定评语，并附上了盖着街道大红章的先进优秀青年证明，

“应该做好先进青年下乡的基本保障问题，不是说要多么奢侈，但好歹被褥生活用品总得给准备吧！

听你说这老江家...”

书记皱起眉头，已经把江家人划进了食古不化的落后分子队伍。

宋美兰立马表态，

“是的，不能让先进青年寒了心，我一定代表咱们街道，对老江家进行督促！“

想就这么啥也不给地把闺女撵出门？

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