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要人

江灿灿踏踏实实地在招待所歇下了。

来时想见亲人的一腔热情,算是被江二虎泼了盆冷水,稍稍冷静下来了。

她现在可不是江家人捧在手心的宝贝疙瘩,她只是从京市来的,在家里不受待见的普通知青。

这么想虽然挺难过,但爷爷奶奶、所有亲人现在都不认识她,想必见了她,也跟二虎爷爷一样,不过是把她当成个普通知青罢了。

好像还是不受待见那种。

江灿灿吸吸鼻子,掩下心里的难过。

从被迫来到这里开始,其实这些都是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她要以另外一个身份,和亲人们重新认识。

从前维系他们之间感情的,是天然的血脉亲情,以后就是靠经营了。

她瘪了瘪嘴,眼睛望天,不让眼泪流下来。

平静下来之后,她双手握拳,给自己打气。

怕什么?从前是家里人无条件地对她好,现在大不了换过来,她对他们好就是了!

午饭晚饭都是李建设来送的,说是马书记媳妇特意给她单做的。

中午是一饭盒的酸菜炖粉条儿,里面有切的薄薄的、分量十足的五花肉。

味道特别好,炖足了火候,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配的是两合面的大饼子,带着一层金黄的锅巴,又香又脆,特别好吃!

晚饭竟然是小鸡炖蘑菇,一整个大鸡腿都给她送来了,油汪汪的,农家笨鸡,又香又有嚼劲儿。

江灿灿吃的肚子溜圆,这一天都没从安全屋里拿好吃的溜缝儿,因为她的胃里满满当当,实在是没缝儿了!

李建设现在对江灿灿,那可真是三百六十度大改变。

张口江知青,闭口江知青,恨不得把江灿灿捧上天。

江灿灿也听说马书记和农机站的渊源了,据说大家都等着看马书记的笑话,等着他跟农机站服软呢,没想到江灿灿竟然来了。

用李建设的话说就是,可真是救了我们书记大命了!

第二天,江灿灿就开始上工了。

不用李建设科普,她也知道现在这台拖拉机,对石河公社有多重要。

又赶上要春耕了,她不但要负责春耕时候的事儿,还要趁没开始春耕之前,抓紧时间开点荒。

这新铁牛55就是不一样,马力足,有劲儿!

江灿灿开着这辆铁牛55,第一天就给下面的大柳树村儿开了六十亩荒地。

所有人看到公社这辆崭新的拖拉机,还有拖拉机上坐着的漂亮女拖拉机手,惊得眼睛都挪不开了!

天呀!这要是搁过去,就是女将军吧!

不,这可比骑马打仗的女将军风光多了!

江灿灿淡定地开着拖拉机,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穿过村子,开向待开的荒地。

孩子们在后头追着她跑,一开始是一两个孩子,后来变成了十几个孩子,再后来,整个村子的人都跟着拖拉机跑!

拖拉机,力气大,翻土犁地不在话下。

女司机,本事大,开车本领人人夸!

小伙子们眼睛都直了,看着江灿灿在驾驶舱坐着,转动方向盘,一个人驾轻就熟地开起这么大个拖拉机,还有这样飒爽的姑娘呢?

姑娘们由衷生出无限勇气,女子能顶半边天,瞧这开拖拉机的小姑娘,谁敢说我们比男人差?

江灿灿虽然开了一天的拖拉机,累的腰酸背痛腿抽筋,但心里却生出无限成就感。

她还记得爷爷奶奶说过,想当年村里开荒有多不易。

那可是全村出动,连挖带刨,大冷天地还没化开,锄头都锄坏多少个,才成就了后来良田千顷的场面。

现在她这样,也算是为建设家乡做贡献了,怎么可能不自豪呢?

而来到这村里,受到的热情招待,更是让江灿灿感到窝心。

孩子们围着她叽叽喳喳,天马行空地问着她关于拖拉机的事儿。

拖拉机在他们眼里,就是最厉害的东西,力大无穷,无所不能。

连带着江灿灿,也是最厉害的人,因为她能驱使这么厉害的拖拉机啊!

乡亲们不住地夸赞她,这个端来家里的热水,那个捧来晒好的地瓜干儿,看她就跟看宝贝一样。

连中午饭都是在村长家吃的,村长婶子做了好几个菜,把她请到炕头上去坐,热情招待她。

江灿灿虽然没来过这大柳树村儿,但这块儿的风俗都一样。

坐在炕头上的,那就是最尊贵的客人。

更不用说,村长、村干部们亲自作陪,把所有好吃的都堆到她面前。

真的像是过年一样!

下午吃过饭,江灿灿在全体乡亲们的送别下,开着大拖拉机,往公社开。

她坐在高高的拖拉机上,视野开阔,心情无限美丽。

万万没想到啊,来到这七十年代,还能混上这大拖拉机开。

虽说是公家的,可全公社就她一人儿会开,和私家车不一样一样地嘛!

江灿灿美滋滋地开到公社,她得把拖拉机开到后院儿,然后再回招待所。

招待所就在公社后面,走路几分钟的事儿。

这拖拉机刚开到公社大门,她就发现了一辆牛车停在公社门口。

坐在牛车上那个无聊甩鞭子的人,不正是江二虎吗?

江明山正把马书记堵在公社门口,脸红脖子粗地“讲道理”,

“马书记,那知青明明是分到我们村的,干啥不让我们接人?”

马书记冷笑,

“江明山,你现在跟我耍无赖是吧?

不是你跟我拍桌子瞪眼睛,说再也不要城里来的知青了吗?

咋现在又像狗皮膏药似的,非得跟我要人?”

江明山老脸一红,硬梗梗着脖子,

“书记,那是你听错了,我啥时候说不要人了?

我那不是让二虎来接人了吗?就是接的有点晚...

反正你得把人给我,那是我们村儿的人!”

只要能把人要回去,脸皮算球东西!

马跃进指着江明山,又气又笑,简直无语。

这人真是豁得上,这是跟他耍无赖了?

拖拉机的突突声,把三个人都吸引了。

江明山一转头,就看到那台崭新的拖拉机,还有拖拉机驾驶舱里,坐着的那个姑娘。

姑娘个头不高,坐在宽大的驾驶舱里,显得更娇小。

但小脸板的严肃,气势比一般老爷们都强。

只见她把拖拉机停在公社门口,推开车门,利落地从驾驶舱跳了下来,再使劲把车门推上,动作一气呵成,英气十足。

江明山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姑娘,眼睛都值了,心里悔啊!

他真想抽自己一大嘴巴,这么个人才,他竟然死活都不要,真是悔死的心都有。

马跃进赶忙迎上去,

“江知青回来了!我听大柳树村那边说,今儿这活干的太利索了,足开了六十多亩地?”

没到中午,大柳树村大队就打来电话了,好顿给马书记报喜。

说这拖拉机太厉害了,这女拖拉机手也飒实,一上午就开了块三十亩地,一天开六十亩不成问题,好顿感谢马书记。

作为花了大价钱,顶着压力把拖拉机买回来的人,马书记听了不知道有多高兴。

更加打定主意,要把江灿灿好好供起来。

江明山现在想来要人?没门儿!

江明山听说江灿灿这一天,就给大柳树村儿开了六十亩的荒,简直要捶胸顿足。

他村儿的知青,去给别人开荒去了,还一下开了六十亩!

他咋就这么不是滋味儿呢!

江灿灿跟马书记报告完今天的工作内容,打眼看到眼神殷切的江明山,心里多少有了猜测。

她故作不知地问,

“这位是...”

不等马书记说话,江明山就立马说:

“江知青你好,我是江家堡村儿的村长,我叫江明山!

我这次来,是接你回咱村儿的!”

江灿灿看到爷爷奶奶嘴里提过的老村长,心里还是很有波澜的,不由多打量了好几眼。

黑红脸庞,身子硬朗,五大三粗的东北汉子,粗中带细,刀子嘴豆腐心。

江明山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心虚地问了句,

“咋?”

江灿灿回过神,埋怨中带了些傲娇,嗔怪中又带了些小脾气。

“江家堡村儿不是不要我嘛?”

她还记得江二虎是怎么把她当皮球一样,踢给公社。

也听说江明山是说死了,村里肯定不要她的。

现在又过来接她?真当她是个球儿啊?

江明山被这一声软中带硬的话,臊的脸通红。

尤其还是个小姑娘说出来的,更显得他们这事办的不地道。

丢人!

“不是不是,都是误会!其实是...

哎呀呀,江知青,这事是俺们办得不地道,你就别跟俺们一般见识了!”

江明山连连说软话,态度诚恳极了。

江灿灿面色稍有松弛,马跃进一看不好,立马拦在前头,

“行了行了,江知青累了一天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李建设,快,领江知青去招待所休息!“

李建设赶忙引着江灿灿回招待所,江知青现在可是公社的宝贝疙瘩,怎么可能就这么如江明山的愿,说请走就请走呢?

江明山被马跃进拦着,想继续跟江灿灿说话也说不上,急的直跳脚。

马跃进等人走了才闪开,幽幽地来了一句,

“行了,老-江,赶快回去吧,回头等轮到你们村开荒,我再让江知青去你们村儿。”

说完就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进了公社。

最近他真是走大运,咋事事都如心意呐!

江二虎拉着江明山,急的什么似的,

“爸,咋办啊,真就让江知青留在公社了?”

江明山往远处望了好久,狠狠吐出两个字来,

“回家!”

以为他就这么放弃了?那是不可能的,咱们走着瞧!